永樂街盡頭里巷,便是永寧侯府。
深巷幽長,常日無人往來時,甚爲僻靜。
可今日,永寧侯府門前,卻熱鬧得很。
正門大開,永寧侯府老夫人徐氏,與永寧侯府當家永寧侯顧麟,一同出現在府門口,聲勢弄得頗爲浩大。
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爲這是爲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或是爲了迎接什麼身份貴重特殊的客人。
然則,其實就是爲了迎接永寧侯府二小姐,與其未婚夫二人。
聽到此處,不曉內情的人怕是又要奇怪,說這二小姐和未婚夫,如何能勞動老祖母跟大老爺親自迎接?
徐氏跟顧麟奇怪的舉動,不免引起衆人猜測。
不過,大抵是受了主家交代,因而,但凡知道內情的侯府下人們,皆被勒令不許外傳此事。
但外面不傳,家裡頭,難道也能一點兒都不亂傳嗎?
外面人好奇徐氏跟顧麟此舉,難道家裡頭的人,就不好奇嗎?
自是好奇的。
既然好奇,就勢必要想辦法弄清楚事情真相。
外面人問不出,永寧侯府的主子們,總有自己的辦法,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方氏雖被禁足,然消息卻不算閉塞不通,她畢竟在侯府經營了這麼多年,若是打定主意想要知道什麼事情,總不會一點兒都不知道。
何況,自安笙與陸錚定親以來,她就頗爲“關切”安笙。
當然,此“關切”非彼關切,方氏關注的重點,乃是安笙何時會被陸錚“剋死”。
原本,前些日子聽說陸錚身陷淮安,安笙亦重病不起,方氏本以爲,安笙跟陸錚都躲不過這一次去了。
哪成想,這二人,一個安全從淮安回來,得了天家嘉獎,一個病的都快死了,卻仍舊頑強地支撐過來了!
方氏聽說安笙大好了之後,是既生氣,又可惜。
但不論她心中怎樣想,安笙畢竟還是好了。
不僅好了,聽說今日還被太后請進宮去了……
方氏坐在房中,想到安笙的機遇,眼前一陣陣發黑,立即打發方媽媽,出去打探消息。
過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方媽媽才帶着消息回來。
只不過,這消息,顯然非是方氏想要聽到的。
方媽媽戰戰兢兢地進了屋,方氏一見方媽媽這副模樣,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如自己的意。
她沉着臉,眉眼冷肅,對方媽媽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方媽媽小心地看了方氏一眼,見方氏臉色這般難看,便猶豫着是否要說實話。
正猶豫着呢,方氏陡然拍響了桌面,力氣之大,震得桌上放着的青花茶盞都跟着抖了幾抖,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方媽媽見狀,再不敢隱瞞,忙垂首答說:“回夫人的話,奴婢只打聽出來,二小姐進宮後,似乎得了太后青眼,去了個把時辰方歸,宮裡面到底是何情形,奴婢便不知道了?就連老夫人派去的人,都沒打聽出宮裡的事,只知道,二小姐回來的時候,帶着許多賞賜,聽說,都是太后娘娘賞的,只是,不知爲何,二小姐好像虛弱得很,回來之後,幾乎沒朝外露面,就被軟轎擡着,送回玉笙居去了,那陸家世子,還親自跟過去了呢!最讓人意外的是,老爺跟老夫人,是親自去前院門口接的人,開的可是正門,沒走角門,奴婢……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婢胡說八道,奴婢嘴臭,胡說八道的!老爺跟老夫人能有多擡舉二小姐,還不是看着陸家世子的面子,夫人您……奴婢不會說話,求夫人莫怪!”
方氏臉色實在太難看,說到後面,方媽媽幾乎就已經不敢再說下去了。
自從被禁足,方氏脾氣越來越壞,動不動就發火,就算是方媽媽,有時候都懼怕方氏突如其來的怒氣。
方媽媽斂眉低目,跪在地上,不敢再說話。
但是,奇異的是,方氏這一次,竟然沒有勃然大怒,這實在叫方媽媽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過,她此刻垂頭跪在地上,也不知方氏表情如何,若她此時擡起頭來,便會知道,方氏的臉色,是怎樣一種難看的模樣,
有時候,人在氣極之時,並不只有大喊大叫,勃然大怒一種表現,還有很多時候,越生氣,反而看起來好像越平靜似的。
但其實,越是這樣的時候,生起氣來,才越可怕。
方氏好像忽然陷入了沉默。
房內陡然間安靜下來,方媽媽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快過一下,急促而又強烈。
窗外忽而傳來鳥雀撲騰之聲,驚的方媽媽心頭一駭,竟險些跳了起來。
方媽媽不知道自己爲何這麼擔心害怕,可是,她心裡總是覺得不安。
上一次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幾乎要追溯到十幾年前……
那一次,二小姐的生母,被發現與人私通,接着,就被沉了塘,而這一次,方氏又會打算做什麼呢?
方媽媽不敢想下去,但她明白,無論方氏想要做什麼,她都逃不開,因爲,她早已經是局中人,如今想要脫身,已是不可能了。
過了好半晌,方媽媽才聽到方氏重新開口。
不過,方氏這邊話才說了半句,便聽門外襲香的聲音傳進來,仔細一聽,方知是徐嬤嬤來了。
徐嬤嬤過來,一定是受了徐氏的交代,方氏不敢讓徐嬤嬤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於是忙叫方媽媽起來。
方媽媽聞言,忙快速爬起來,走到方氏身後去站着了。
剛一站定,徐嬤嬤便進來了。
“奴婢見過大夫人,”徐嬤嬤一進來,便向方氏行了一禮,然後,也不等方氏搭話,便又接着說,“老夫人命奴婢請大夫人過去一趟,說是有些話想要與大夫人說,奴婢是特來請大夫人的。”
“老夫人叫我去說話?”方氏一聽徐嬤嬤這話,眼中便是一閃,接着,笑着問道,“敢問嬤嬤,老夫人叫我去,是要說什麼事啊?”
“這奴婢可不知道,大夫人去了,老夫人自會跟大夫人說的,您請吧。”說着,徐嬤嬤便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