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看着德郡王急匆匆的背影,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得郡王如此焦急,文韜的證據,想來已經送到德郡王府了吧?
剛剛這般想過,便見德郡王府的侍從在德郡王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德郡王的表情悚然一變,瞪大眼睛向他看過來。
緊接着,陸錚就見,德郡王的目光裡面充斥着不敢置信與不甘,還有,一絲懼怕。
定是文韜的證據送過去了!
陸錚深深地看了德郡王一眼,回了他一個波瀾不驚又萬分篤定的眼神。
只見德郡王臉色驟然一變,胸脯急速地起伏了幾下,然後,一臉鐵青地轉過了頭。
惠帝身邊的內侍小心而恭敬地將他二人請去了偏殿,分坐兩個不同的房間,又上了香茗果點,方纔退出去。
御書房內,惠帝接見了普雲大師。
“常亭,快給大師看座。”惠帝朝站在普雲大師身後的常亭吩咐道。
常亭聞言,忙躬身應了一聲,然後,親自去搬來小凳放在普雲大師身後。
普雲大師謝過惠帝,倒也沒有拘泥,撩起僧袍坐了。
“大師此時前來,所謂何事啊?”面對南詔有名的得道高僧,惠帝分外的平易近人。
“啓稟陛下,三日前,貧僧夜觀天象,見紫微蒙塵,故大膽揣測陛下或有憂慮,心內不安,便提早了歸京日期,今日回城便聞聽陸將軍與德郡王爺世子起了齟齬之事,故貧僧斗膽猜測,星象所指,許是正因爲此,這才特來求見陛下,以期能以貧僧微薄之力,解陛下之憂。”
惠帝一聽普雲大師這話,頓時大喜,心道果真如他所料,普雲大師正是因爲這件事而來。
“大師心繫於朕,朕心甚慰啊!”原本只是猜測,現在變成了事實,惠帝頗爲自己的先見之明所高興。
“陛下謬讚,但能爲陛下分憂,亦貧僧所幸。”普雲大師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語氣沉靜與平日裡專注拍惠帝馬屁的朝臣有着天壤之別。
聽得便叫人覺得舒坦,非常有傾訴的慾望。
惠帝嘆息一聲,道:“不瞞大師所說,方纔大師來之前,陸將軍與德郡王正爲此事紛爭不休,朕心中甚憂,這兩位都是我南詔的肱骨之臣,朕不想讓任何一方覺得朕有心偏袒於誰,依大師之見,此事該如何決斷,才能讓他二人都滿意呢?”
惠帝這是直接將難題拋給普雲大師了。
此事若只是朝臣們私下爭端也就罷了,但是如今已經鬧到皇上跟前,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萬一處理不好,影響國本,那出主意的人便成了罪人。
惠帝覺得此事棘手,不願決斷,見普雲大師來了,竟直接將麻煩甩到了普雲大師身上,實在是……
“阿彌陀佛,”普雲大師彷彿並未察覺惠帝的意圖,依舊滿面慈悲,“貧僧本是方外之人,原不該參涉朝堂之事,概因此事與貧僧有着解不開的關係,陸將軍與顧家二小姐的婚事,當初是貧僧親手批下,概因二人確實乃天造之緣,貧僧只是順應天意,卻不曾想,會因此惹來諸多揣測,實乃貧僧罪過。”
說罷,普雲大師又唸了一聲佛號,寶相愈發莊嚴。
惠帝看着普雲大師那出塵物外的高僧臉,心裡忽然就有些不自在。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跟普雲大師是扯不上關係的,他直接將決定交給普雲大師去做,也實在不應該。
可是,他真是棘手得很啊。
事情的經過他已經聽說了,但是到底該怎麼判這件事,他也是真爲難。
陸錚身份特殊,又屢立戰功,此次得勝回朝,獎賞尚未明確發下,又怎好責罰?
可不罰呢,他又是真的將德郡王世子揍得半死不活,德郡王世子再不當事,大小也算是皇族,陸錚就這麼將人揍了,又將皇家面子置於何地?
還有德郡王,雖然這個堂兄弟惠帝一向不算看重,但是不管怎麼說,也是姓蕭的,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
這般情況之下,如何取捨,怎樣決斷,實在難辦啊!
本以爲普雲大師來了能替他解了眼前之憂,可現在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他堂堂一國之君,總不能爲難一個出家人吧!
“大師言重了,這件事與大師無關,大師莫要掛懷。”惠帝象徵性地安撫了幾句。
“陛下乃九五至尊,只需順應天道即可。”普雲大師回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惠帝心中卻忽然一動。
普雲大師不會無緣無故跟他說這種話吧?
那是不是說……
“大師的意思是……”
“陛下心中想必早有決斷。”普雲大師的回答顯得有些模棱兩可。
正待他還要再問的時候,普雲大師忽然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陛下有要事要處理,貧僧便不多打擾了。”
普雲大師要走,惠帝也不好強留,只得讓常亭將人送出去了。
普雲大師走後,惠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直到常亭回來提醒他,陸錚跟德郡王還在偏殿候着,惠帝才叫他將人再喚進來。
再次進入御書房,惠帝忽然發現,陸錚跟德郡王似乎都有了些變化。
還未等他開口詢問,德郡王忽然跪下道:“陛下恕罪,此事皆因臣教子無妨,豎子無禮,言語辱沒陸將軍,臣願代犬子向陸將軍賠禮請罪!”
德郡王這態度逆轉之快,可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惠帝正覺驚訝,忽然之間,就想到普雲大師方纔說的那句話,“九五至尊,順應天道”,莫非,這就是大師所說的天道?
惠帝心中陡然一驚。
想來沒錯了!
若非天道如此,普雲大師又怎會突然出現,又在這個當口跑來求見他?
想來,就是爲了來給他提醒的。
天道如此,天道如此……
惠帝忽然就有了決斷。
既然德郡王自己願意認下這個錯,那他再調停一二,想來陸錚也不敢依依不饒纔是。
若是陸錚真的依依不饒,那也好辦,正好藉此機會治他個藐視君威之罪,若能趁機削減部分兵權,那倒可以算作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