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肅常年審理大案,什麼樣的犯人沒見過,就衝樑無道這副心虛勁,他差不多就敢斷定,這事八成沒跑。
不過辦案抓人講究個真憑實據,刑部辦案規矩更爲嚴明,王忠肅自然不會憑藉自己的喜好來判案斷官司。
可現在問題是,樑無道這個樣子,他沒法問啊!
正着難呢,樑家老太太就來了。
王忠肅心道來的好啊,正好讓老太太勸勸她兒子,叫人配合點。
而陳氏此時,心裡是真真亂成了一團麻。
李漢生怎麼會來?
這張臉,她打死也不會認錯的!
當年,李漢生猶如泣血一般的詛咒,至今回想起來,仍叫陳氏後怕。
這樑家與李漢生家,還真就有舊怨。
還是大怨,因爲死了人的,死的還有些慘。
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呢,那就得往回追溯幾年了。
那是建安十二年的時候,樑家還沒有出現一個受寵的樑貴人,樑家全家也就待在老家青縣,安心做他們的土豪頭子。
青縣是個不大的小縣城,樑家作爲青縣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在青縣很有地位,甚至連知縣老爺,都得給樑家幾分薄面。
畢竟,知縣老爺每年收取樑家的孝敬銀子,也不能白拿不是。
這出了什麼事,知縣老爺自然也要向着樑家。
樑無道作爲青縣的第一紈絝惡霸,小小年紀,就已經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了。
青縣裡被他糟蹋的姑娘家不知凡幾,可事後都被樑家用錢用權,給硬壓下去了。
而樑家這一做法,也更加助漲了樑無道的囂張氣焰。
樑家那時候在青縣,說是隻手遮天也不爲過。
青縣作爲一個小縣城,最大的父母官,就是縣令大人了。
可這位縣令大人,明顯偏幫着樑家,百姓們有苦無處訴,有冤無處伸,只能忍氣吞聲,任由人欺凌。
樑無道一日大過一日,在家裡無原則的驕縱下,愈發行事無度。
說來也是該着了。
那一日,樑無道與幾個狐朋狗友飲酒過後,又到街上亂晃。
縣裡的百姓們見他們出來了,做小生意的也不肯做了,忙慌里慌張的收攤要走。
眼疾手快的,在樑無道發現之前,就跑了。
可是有手腳不夠利索的,就倒了黴。
李漢生和女兒那一日,就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樑無道那一年十三歲,正是招貓惹狗,不定性的年紀,喝了點酒,就更加能惹事了。
也不知是哪個少年發現了李漢生的女兒,瞧着人長得還不錯,就起了調笑之心。
偏這李漢生的女兒是個烈性的,毫不懼怕,誓死不受折辱。
樑無道等還真就少見過這等烈性女子,當即不由興致更濃。
接下來,可想而知的悲劇,李漢生的女兒被這些半大的少年一起拉走了。
李漢生勢單力簿一個人,哪裡是這一羣少年的對手,更何況,這些少年身後還都跟着惡僕。
結果,女兒沒救下來,自己也遭了頓毒打,還是後來街邊一個鋪子的老闆看不過去,等樑無道他們走了,叫夥計將李漢生送去了醫館。
霸權之下,窮人哪裡地方說理去?
李漢生的女兒最終還是被一羣泯滅人性的畜生給糟蹋了。
樑家將人送回來的時候,扔了十兩銀子,並威脅叫李漢生不要多嘴,否則定要他全家在青縣混不下去。
李漢生就是一個窮苦百姓,乍然遇到這種事,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告狀吧,那青縣的縣令與樑家同穿一條褲子,青縣百姓無人不知。
可若是不告,好好的女兒就這麼被人白白糟蹋了麼?
李家愁雲慘霧,鄰居紛紛勸說,算了吧。
樑家,惹不起啊!
李漢生聽了鄰居的話,回身看了看自己一家老小,本就不怎麼直的背,瞬間更加彎了。
鄰居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樑家想要對付他們家,實在太容易了啊,怎麼跟人家鬥呢……
李漢生一個莊稼漢子,雖然不說昂藏九尺,可自問也算是頂天立地,這一刻,卻覺得,自己真是無能極了。
可無能怎麼辦呢,家裡也不光只有女兒一個啊,還有那麼一大家子要養活呢!
真真無奈。
李漢生與妻子商量,只好勸女兒想開一點。
李漢生的女兒從醒過來,就一直沒說話,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不應不看,動也不動。
李漢生的妻子見女兒這樣,心揪成一團,再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一個人扶着牆頭嘶聲慟哭。
哪個姑娘家糟了這等難,能過得去呢?
可日子總得過呀,這世上無奈的事太多了,不是麼?
李漢生的妻子哭過之後,便這麼勸了自己,回頭強撐着精神,從院裡抓了一隻母雞,想要給女兒燉了補補身子。
雞湯想當然耳是沒有喝的,李漢生的女兒說想睡,讓別人都出去,李漢生一家無法,不敢刺激她,只得都退出了房間。
李漢生的妻子走前,將女兒房裡的針線笸籮帶出去了,就是防備女兒想不開。
入夜前,她又到房門口去看過,女兒還是好好地睡在炕上。
李漢生和妻子這才稍稍放了心。
夜裡,李漢生睡不踏實,翻來覆去睡不着,又起身去看女兒。
這一看,就發現女兒不見了!
他開始以爲女兒出去如廁,趕緊叫了妻子去看。
結果妻子出去後,說外面並沒有女兒身影。
李漢生這才覺得不對。
夫妻兩個這一折騰,家裡其他人也都醒了,他們的小兒子今年才四歲,夜裡醒了不免哭鬧,李漢生無法,只得讓妻子回去看着兒子,自己出去找女兒。
似乎是有所覺察,李漢生在家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女兒的身影,一咬牙,直接去了樑府方向。
可到底還是去晚了一步。
他到的時候,正見女兒吊死在樑家大門上的橫樑下。
李漢生當即嘶聲叫了起來,然後拼命跑了過去,想要將女兒放下來。
他這一聲叫的,瞬間驚醒了樑家大門裡頭值夜的門房。
門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開門來,正要張口罵人,就見當頭一具女屍,映着慘白月光,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門房登時嚇得一個趔趄,慘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