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是以前的洛卿的樣子。他對我從來沒有這樣過。

太過分了……

在他眼裡,我就是這麼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人?雖然我確實需要他的幫助才得以逃出海王的追捕,安全來到日月城吧……但是,也不用這麼不相信我啊?

我已經很努力不想成爲累贅了。再說我最後不是也起了點作用麼?爲什麼在他心裡,我還是這麼容易被傷害到?

我不需要這麼周全的保護。

讓他和我分開,跟一個我並不特別瞭解的人類到那樣一個險象環生的皇宮去,捲入亂七八糟的囧囧鬥爭,他不想想我會是什麼心情?

我放下筷子,起身,說了句,“我上廁所。”就離開留虹亭。我不想跟洛卿爭吵,他什麼都順着我,但只有這次,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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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頭一團亂。

沿着湖岸緩緩走着,夜風清冷,和着淡淡的菊香撲在面上。

倒是讓我稍稍鎮靜下來了一些。

回到住處的時候,洛卿正在等我。

“伏溟。”

我擺擺手,“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去還不行麼。”

他驚訝地看着我。

我一挑嘴角,往牀上一坐,“小爺我想明白了,日月城有吃有喝挺舒服,老子纔不跟你們大老遠地受累去。”

洛卿溫柔了眼神,衝着我笑,“我會回來接你。”

“行了行了,說得就跟我是你小情人兒似的。”還回來接我,回去請示你老婆啊?

“伏溟。”

“嗯?”

“照顧好自己。”

第二天,我看着洛卿和嵐無闕上了車,日月城的金木水火土五位護法隨行左右,看起來保護得倒是不錯,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我站在滾滾煙塵之中,看着他們的車馬漸行漸遠,消失在青石鋪就的長道盡頭。

聽緋顏跟他們的對話,半個月後他們就可以到達京城了。

看來要偷跑出去,得儘快……

當晚,夜深人靜之後,我穿着黑衣,披着黑斗篷,兜帽把白頭髮和耳朵都遮住,拎着一小包行李,偷偷摸摸溜出院子,順着植物、房屋的yin影往外跑。大門那裡是不能走的,正院巡邏的侍衛以及看守又比較多,我便往後山那裡走。只可惜還是在後門附近被發現了。第一次逃跑行動失敗。

隔了兩天,緋顏對我的戒備放鬆了些許。我拿一塊石頭狠勁兒砸自個兒手指頭,終於疼出兩滴眼淚。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眼淚凝結出的珍珠,又小又圓,含着一種哭泣般的水光,幽咽生香,如泣如訴。

我驚覺這眼淚看着怎麼跟神淚有點像,難不成鮫人淚都是這個樣子的?

我攥着這幾顆淚珠,趁着月黑風高再次溜到後門,跟門口的幾位看守說,“你們知道鮫人淚值錢吧?”

看守說,“回公子,知道。”

我又說,“那你們想不想要啊?”

看守二號說,“回公子,想。”

我繼續循循善誘,“那放本公子出去,這個,就是你們的了。”我張開手掌,幾顆淚珠立時綻放出奪目的光彩,溫潤的聖光點亮附近的黑暗。那幾個守衛眼睛都直了。

我合起手指,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快開門吧,以後你們不僅再也不用守門,還可以顧別人幫你們守門了~~”

誰知下一刻卻被他們架回緋顏身邊。看着那幾位兄弟把我交還給緋顏時表情那叫一個心如刀絞,我就納悶,這個女人怎麼訓練的屬下,怎麼都這麼衷心啊?!

第二次逃跑行動再次失敗。

這次緋顏對我的戒備在一週之後才稍微鬆懈了點,這期間就算我上廁所都有人監視。

她每次看見我,就特楚楚可憐地說,“公子你就饒了奴家吧,奴家可是答應了師弟和伏溟公子要把您保護好,您可不能讓我日月城顏面盡失啊……”

我每次都特真誠地說,“小生悔矣~~~”

一個星期後,我嘗試從院牆處翻出去,結果差點摔成骨折,還是被抓住了。

又過了兩個星期。

算日子,他們也該到京城了。

我心急如焚。

兩星期後,我躲進一個最不可能被發現的地方——泔水桶。

老子豁出去了……

我抱着我的小包袱,縮在一堆臭不可聞的泔水中間,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當我感覺到桶被擡上車,車輪吱嘎着碾過粗糙的地面時,我高興地差點喝進去一口泔水……

這一次,成功了……

小車拉着我和泔水從後門出了莊園,往後山去了。

趁着他們一桶桶倒泔水的當兒,我頂着一頭菜葉鑽出來,衝進矮樹叢後藏好,直道車聲遠去,我一下就癱地上了。

緋顏很快會發現我已經跑了,我給她留了書信,信上說要是她想讓她師弟專心對付太子,就別跟他們報告我跑了的事兒,我自會照顧自己,不會殘疾也不會死,這樣日月城就不用丟人了。

緋顏那麼聰明一人,應該不會驚動洛卿他們的。

他奶奶的,我爲啥一定要跑去找洛卿啊……在日月城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可是,總感覺,如果我不去找他,會出事。

而且,我要證明給他看,我有能力保護自己,安全到達京城。如果我沒有這個能力而死在了路上,那也是我活該,不值得被洛卿如此看重。

從包袱裡翻出黑斗篷披好,戴上兜帽,也顧不上一身的又髒又臭,連夜往山下跑去。我不敢走大路,只得從林子裡走,到處都是yin森的樹影,還有不知道什麼動物的叫聲,彷彿跟啼哭一樣,悽切慘淡,不時有涼風颯颯襲來,吹得我透心兒涼,我只覺經歷過這種情景,再看什麼鬼片都不會怕了。

天邊泛亮之時,我似乎摸到了山下,驛道就在不遠處了。

從地上抓了一把泥抹在臉上,再加上我現在這一身狼狽,估計就算日月城的人追來,也認不出我……

好累啊……真想趴在地上睡一覺……

我支撐着邁動雙腿,只覺腦子裡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這麼着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兩條腿都失去控制,機械地一個勁兒前行,我當時還心想這倒不錯,都不用大腦指揮了。

當太陽變得像個鴨蛋黃似的懸在西方的天空時,我看到了青州城巍峨的城牆。

我想那一刻我的眼睛裡一定是淚光閃閃……

進了城我就直奔城門口的一家當鋪。看到我進來,櫃檯後面坐着的店主皺起眉,“乞丐?”

我瞪他,“你才乞丐!”然後從包袱裡拎出那個從我房間的牆上摘下來的大玉珏。店主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點亮了。

“這個,多少錢?”

“三十兩。”

“你開玩笑吧?!才三十兩?!”

“你這玉質色澤還不錯,可惜有微瑕。”

微瑕?瑕你個頭啊?!“不行,怎麼說也得五十兩吧。”

“……看你挺可憐的,就給你五十兩吧。”

這麼爽快?!看樣子我還是要少了……

浪費了……

奸險的生意人……

但無論如何有錢了。我揣好銀票便走到街上,想找一處客棧休息一下。街道兩旁的客棧倒真是不少,可是目前盤纏有限,還是找間次點的好了。我往一家不大也不小,裝飾比較樸素的客棧走去。

“哪來的乞丐啊!出去出去!”

“我不是乞丐!我是來吃飯的!”哼……什麼服務態度,怪不得興旺不了!知不知道有些客人就是喜歡玩乞丐裝cosplay的?!

小二斜眼看我,“吃飯的?錢呢?!”

“你跟我談錢?!爺這就給你看錢!”我巨瀟灑地抽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拍,小二立馬孫子了,拿着毛巾又是擦椅子又是擦桌子,等我坐下了就狗腿非常地問“客官您想吃點什麼”。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

在客棧休息一晚,把全身上下都弄乾淨了,然後買了一匹馬。第二天清晨我不敢耽擱趁早出了城,生怕緋顏查出來玉珏的下落從而發現我在青州,這回要是被抓回去,再想跑出來可就難了。

京城的大概方向是在北邊。我順着往北的大道一直向前跑,離青州城越遠,四周的景色也就越發荒涼,道路兩邊的樹葉快掉光了,冬天的寒意已經開始絲絲縷縷地滲透在空氣中,不知北方會不會更冷,洛卿常年呆在溫度平衡的海底,這樣的氣候變化他受得了麼?

轉過一個彎,我猛地勒住了馬。

眼前的情況……有點詭異……

十幾個漂亮的妙齡女子和幾名僕役以及兩輛馬車,被一羣又高又壯一臉兇狠手提鋼刀一看就是強盜的傢伙圍在中間,驚慌失措,其中一個藍衣女子被一強盜壓倒在地,還在不斷掙扎。

我靠,竟然遇上劫色……

那壓着美女的似乎是強盜頭頭,聽見響動擡頭一看,粗啞一笑,“嘿,又來一票,你們幾個去收拾那小子。”

然後就有幾人亮出大刀衝我走來。

這種情況下,我應該調轉馬頭擡腿就跑,誰知剛要動作,那幾位美女姐姐突然一聲連一聲悽悽慘慘慼戚地叫起來,“救命啊!救救我們啊!!”

我有種想要抱頭的衝動……

看着那幾人越走越近,我趕緊喊,“等一下等一下,咱們商量商量成不?”

強盜一號卻衝我兇道,“少廢話!把錢財和馬留下,可饒你小命!”

我放軟聲音,“我把馬和錢統統給你們,你把我和那幾位姑娘放了,行不?”

誰知那幾人卻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個還回頭衝他們老大喊,“老大阿!這小子還想英雄救美呢!!”

老大不耐煩地擡起頭丟出一句,“跟他廢什麼話,直接剁了他拿錢!”然後就低頭繼續調戲美人去了。

……這人是殺人狂嗎?!怎麼這麼野蠻阿?

我感覺身上有那麼一點發冷……

那幾名強盜圍了上來,我一個不留神就被拉下馬,只來得及抓緊兜帽不讓斗篷滑下來暴露身份,數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刀鋒上的寒氣直直刺進骨裡,這個時候他們其中一個要是打個噴嚏,我小命估計就不保了。

我的命,就這麼被攥在他們手裡,脆弱得像棵草……

我真的會被殺掉!

“快把錢掏出來!!”

那邊的女人還在尖叫,我只想喊一句叫什麼叫大爺都小命不保了你們還叫!那什麼聽螺之術是什麼破玩意兒,這種時候完全用不上,要是能像那天一樣……在洛卿唱月之術的攻擊下唱出那樣的嘯音就好了……

雖然痛苦了些……

那時,他的聲音像一隻雄獅一樣向我撲來,尖利的牙齒撕開我的皮肉,扒開我的頭顱,那是真正接觸死亡的感覺,沒有人能幫助我,能感覺到的只有痛苦。

直道現在,那厲聲還在我腦中迴盪……

要是我也能有那樣的聲音的話……

我正回想着洛卿那強大的唱月之術向我鋪天蓋地而來時的可怖感覺,突然一道熟悉的浪潮從腹部沖天而起,一聲厲嘯從喉底迸射而出,捲起巨大的氣流向四周席捲而去。那強大的聲音震憾着大地,我看到周圍的強盜一瞬間飛了起來,笨重的身體砸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頭上微微冒汗,喘氣有些粗。

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是我乾的?

遠處的強盜似乎也被衝擊得東倒西歪,有的口中還溢出血來,他們驚恐地看着我,早已沒了剛纔的氣焰。

我趁機大喝一聲,“還不快滾!!!”

強盜們慌忙四散逃跑,口中無意識地泄出恐懼的呻吟,甚至連刀都扔到了地上。

“魔鬼……”

魔鬼?說我?

被強盜說成魔鬼,我有這麼恐怖?

雖然穿得有點像戒靈,殺了他們幾個人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怎麼會用出聽螺之術了呢?

我怎麼會又殺人了……?這要是在現代,我大概已經不知道被qiang斃多少次了……可是爲什麼我殺了人,心裡卻沒有應該有的強烈罪惡感?我以爲我這樣的人,是很尊重生命的阿?

“這位公子,謝謝您的搭救。”

我回神,看到剛剛狼狽不堪的藍衣女子站在我面前,她長得很是清秀柔美,烏黑長髮只鬆鬆在腦後束住,藍衣樸素,倒是有點像男人的衣服。

剛剛是她跟我說話?怎麼聲音那麼粗,像個男人?

我擺擺手,有點恍惚地說,“不用客氣……”我自個兒都沒反應過來呢……

“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我攏煙坊定不會忘記恩公的大恩大德。” Www ●tt kan ●co

聲音真的有點像男人……

我狐疑地瞥了瞥她的喉嚨處。

媽呀,怎麼是突出的?!

我睜大眼睛看着他,“你是男人?!”

“美女”嘴角一僵,但還是優雅一笑,“在下攏煙坊坊主路煙鴻。”

不會吧……真是男人……難道說那幾個“mm”也是……

路煙鴻似乎察覺到我遊離到他屬下身上的詭異目光,解釋道,“她們是我手下的舞女和樂師,我們本是要上京的,不想路上遭遇打劫。”

上京?“你們要去京城?”

“正是。”

一瞬間我有種仰天長笑的衝動。老天爺!你真是太親切了!

我趕緊說,“我也要去京城,不如一起走吧?”

路煙鴻驚訝地看着我,“這麼巧?”

是啊是啊,老子終於不用擔心走錯路了,我一個路癡從日月城裡跑出來這麼遠我容易麼我……

他微笑開來,說道,“那真是太好了,有恩公相助,我們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我和路煙鴻騎在馬上,其餘的姑娘都坐進車裡,一行人匆匆上路。路煙鴻說要去京城要先經過漱翠城和賦楊鎮,還有不短的一段路程。

坐在馬上,我不斷回憶着剛纔發生的事。

洛卿不在我身邊,沒有人對我用唱月之術,我也沒有聽到任何特別的聲音。那我是怎麼用出聽螺之術來的?

不是說只有先收到唱月術的影響纔可以用出來麼。

在唱出來之前……我幹什麼來着……噢對……好像在回憶洛卿對我使用唱月之術的事兒,我回憶起那種可怕而強大的聲音以及它帶來的痛楚……然後,就唱出來了?

難道……不一定要聽到,只要我能回想出來唱月術給我的感覺,就可以使用聽螺之術?

如果是這樣,我不就可以隨意使用聽螺之術了?那我不就無敵了?

不過,這次唱出的聽螺之術,威力比上一次小了許多,上一次可是方圓幾裡內的樹草全都沒了,那麼多的人,只有一個漏網之魚。

會不會每回憶一次,力量就會比上一次減弱?

“恩公?恩公??”

“阿?”我轉頭看向走在旁邊的路煙鴻。

他看着我,頗爲關切,“恩公你沒事吧?”

“沒事兒沒事兒。別老叫我恩公了,叫伏溟就可以。”

他笑笑,“那好吧。伏溟,剛纔你使得是什麼招式啊?好厲害……那聲音是你發出的麼?”

我一愣,然後乾笑着說,“那一招啊……那一招叫獅吼功……厲害吧?”

“獅吼功?真的好厲害!”

“哪裡哪裡……”

他又問道,“你家在京城嗎?”

我說,“不是。我是去找人的。”

“親戚?”

“算是吧。你們爲什麼去京城阿?”

“我們是奉旨進京表演的。”

“奉旨表演?”我心中一動。

他點點頭,“說來奇怪,據說扶蘇國和鮫人南王朝的使臣要來,全國各大歌舞坊都要派人入宮表演。居然真的有鮫人王朝,我一直都以爲那只是個神話故事呢。”

啥?

扶蘇國?南王朝?!

那洛卿豈不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