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雖然幹這活兒已經很久了,但是每次當我把那張吱嘎作響的長梯靠在巍峨無比的書架上,一隻手抱着書另一隻手抓着似乎隨時都要垮掉的梯子往上爬,我就覺得特沒安全感。真不知道那幫學生的求學精神怎麼這麼強,這麼難拿的書都看,要是我的話纔不幹這種事兒。最令人氣憤的是,你拿就拿吧,看完自己放回去也是個有素質的好少年,可是這些少爺看完隨手就一扔,我還得一本一本的給塞回去。

第三次從不斷□□的梯子上下來時已經是關門的時間了。幾個同事招呼着我一起走,可是還有幾本書沒放回去。我詛咒着現如今這些獨生子女,繼續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等到活兒都幹完,樓裡就剩我一人了。

往外走的時候碰上視水了,沒想到他這會兒還沒走。我趕緊低眉順眼站在一邊。本以爲他會像往常一樣忽略我,結果他跟我說話了,“你還沒走?”

我誠惶誠恐,“剛剛收拾了一下書,走晚了,正要去鎖大門。”

他說,“你表哥怎麼樣?”

靈樞?“最近他一直沒來,我也沒見着他,不過應該是不錯的。”

他嗯了一聲,走遠。

難道他叫我,就是爲了問靈樞的事兒?

鎖上二樓大門,化出魚尾向住處游過去。此時黃昏已近,霞光粼粼,學生們都趕去唱月神殿參加晚禱,四下清靜無人。

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凌霄樓是唱月苑裡最高的建築,雪牆青檐,琥珀爲窗,拔地而起,氣勢似要衝破大海,一飛沖天。此刻青黑的樓頂上坐着一個人,姿態安閒,一手支着下顎,眼睛看向遠處,墨衣隨潮輕揚,一派悠然瀟灑。

這不是海神麼?這會兒他怎麼沒在唱月神殿參加晚禱?

鬼使神差的,我環繞着凌霄樓慢慢遊了上去。他似乎早已發現我的存在,當我化出雙腿落在樓頂上,他回頭看看我,眉目之間一片溫和。

他以前那種高傲冷淡的樣子跑哪去了?跟變了個人一樣。

緊張的感覺再次攝住我的心神。不知道爲什麼,一在他附近待着就覺得緊張。

可仍然想在他附近待着……

按道理說這樣不對啊……我跟北斗是兄弟,而他跟北斗的關係那麼僵,我跟他的關係也應該很僵才符合常理。

可是,他真的跟北斗關係很僵麼?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還說不準呢……

我說,“您怎麼不去參加晚禱?”

他捋了捋一縷垂到面前的頭髮,有些慵懶的說,“每天都是那麼一套儀式,去不去有什麼分別。”

“可是那個儀式不是代表對大荒神和顓頊天帝的效忠麼?”

“效忠?”他有些嘲諷的笑了,“我前些日子遇刺,顓頊神祭就取消了。如果這個國家的人民真的那麼虔誠,怎麼可能僅僅因爲我遇刺了就取消大典?”

我愣住,這我倒從來沒想過。

他輕輕吐出一句嘆息一般的話,“神,早就被遺棄了。”

神被遺棄?怎麼可能,如果神被遺棄了,怎麼還會有這麼多人狂熱地愛着他?

“至少他們對你還是很虔誠的啊。”

他的眼神一暗,說,“是啊,他們還敬畏我。”他側頭看着我問,“你說如果我不是海神,他們還會不會這麼敬畏我?”

我說,“應該會吧。就算你不是海神,你還是海王的兒子,是將來整個大海的帝王,他們怎麼會不尊敬你。”

“呵。”他輕笑一聲,“對了,我還可以當皇帝。”

他問得問題有點奇怪。可是我卻抓不住頭緒。

海神忽然朝着虛空伸出手,幾千丈的海水,擋不住灩灩的夕陽之光,他似乎是想用手撥弄那迷離的光亮,說道,“你到上面去過麼?”

“上面?”

“海上面。”

何止去過,很久以前在我還是類人猿近親的時候,我可是一直住在那。“最近沒有……”

他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麼,“對了,你說過你以前是住在陸地上的。”

我說,“你真信?”

“我不知道。也許以前的事兒只是你的夢而已。”

說反了吧……

“這兒是唱月苑離海面最近的地方了。”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遙遠的天空。

“你……想不想到上面去?”

我一時理解不了他的話。

“不想?”

我指指頭頂,“您是說……到海面上去?”

他點頭。

我仔細看他,他也回看着我,黑眸深深,我低下頭。

他是認真的……

他真的是神明麼?怎麼想起一碼事兒是一碼事兒啊?

我說,“可是唱月苑不允許游到比凌霄閣高出一丈的地方去啊。”

他說,“就算被抓住,他們還能開除我?”

“他們不敢開除你,可是會開除我……”

他看着我,一臉怪異,“你果然跟其他鮫人很不一樣……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丟了飯碗的。”

“可是海這麼深,我恐怕堅持不到海面上就累死了。而且淺海的地方還有猛獸……”

他眯起黑眸,提起嘴角,神情復又現出以前的自信和高傲,“我是海神,我可以讓陽光穿透海洋,自然也能讓你已最快的速度安全浮上海面。你,敢不敢來?”

挑釁我?

“來就來,怕你啊?”

姑且信他。反正他是海神,神是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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