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家的三公子常玉。
見到常玉,杜墨一揖道:“三公子。”
看清門前的人,常玉道:“杜管事,小七可在家中?”
常玉之前去酒樓尋人,沒有尋到,被店裡的小二告知焦七今日未到樓中,他只得來焦府尋人。
焦七與常玉的關係,杜墨一清二楚,但想起二人上次相約去春風閣的事,杜墨心中不愉。
杜墨道:“我家公子昨夜‘忙’得狠了,這個時辰還沒起,三公子若是沒甚急事,大可說與我,待我家公子起牀我必告知。”
焦七應該當有些家財,可是他家連個門房、小廝都沒有,酒樓、家中都只有杜墨一個管事伺候,着實奇怪。
不過常玉與焦七是朋友,這些有的沒的他也不好過問。
想起本次來的目的,常玉道:“那你告訴小七吧,三日後的晚上,有個飯局,到時候我來接他。”
在這個時代,男人們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再點幾個美女作陪,再正常不過。
一聽常玉的話,杜墨整個人都繃緊了,他道:“還請三公子告知在下去哪裡,與誰吃飯?”
見常玉微微疑惑,杜墨又道:“若是我家公子問起,我也好說與他聽。”
“哦,只是跟府城裡的商戶們吃頓飯,”常玉道:“都是要在端午節參加龍舟比賽的商戶,地點就定在同福樓。”
杜墨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常玉所說的商戶自然不是一般人,都是江亭府的大戶。
這頓飯想來也不是商戶們請的,而是常玉請的。
常玉要從商,就需要拓展人脈,他這是以知府三公子的身份請人吃飯,順便帶上焦七。
常玉確實將焦七當作朋友。
杜墨又是一揖道:“三公子放心,我一定一字不落的說與我家公子。”
事情既然交代清楚,杜墨也應得爽快,常玉便準備回去,他才轉身,杜墨又道:“對了,三公子,我家公子今年二十歲,比你還要大上一些。”
面容稚嫩的焦七竟然比自己大五歲!常玉被這句話驚的外焦裡嫩。
看着常玉略顯僵硬的背影,杜墨心情愉悅,他給不遠處曬太陽的乞丐使了個眼色,便啓程去漁村了。
午時正,焦七被空響的肚子喚醒。
他剛到酒樓後廚要了一條水煮魚,便有一個店小二找了過來,那小二穿着樓裡統一的衣服,面色晦暗不明。
他道:“東家,您快去看看吧,二樓雅間來了一個客人,那客人點了一桌子的菜,卻不付錢,他說他兒子付錢。”
“嗯?那你找我幹嘛?”焦七奇怪道:“你找他兒子去啊。”
“咱們樓裡概不賒賬,讓他趕緊給錢,不給錢讓他兒子給,他兒子也不給,就抓他兒子來抵債!”
“一桌菜都是魚,怎麼也得幾十兩,就讓他兒子免費給咱們刷一輩子碗吧!”
說到這,焦七又問:“他兒子今年幾歲?”
那店小二哭喪着一張臉,磕巴道:“東家,那人說,說他是,是你爹。”
“什麼?”難不成南海鮫王也上岸了?
焦七顧不上吃魚,他整了整衣裳,道:“走,走,走,趕緊帶我去看看。”
待看到雅間內的情景時,焦七整個臉都綠了。
一個斜眼老頭盤腿坐在椅子上,屋內還放着兩個木箱子和一卷似是被褥的東西。
見那老頭雙手捉着魚骨啃得不亦樂乎,焦七一手指着他,怒道:“左丘冷,你竟敢到我的酒樓裡白吃白喝,還冒充我爹!”
左丘冷今日穿着一身體面的衣裳,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與當日的乞丐形象天差地別。
見焦七出現,左丘冷嘴角翹起,他拿着桌上的布巾擦了擦嘴,又將布巾折了一下擦了擦手。
“第一,我不是來白吃白喝的,”他指了指一旁的行李道:“我還是來白住的。”
給自己倒了杯茶,他喝了一口,又道:“第二,我今日不是你爹,不一定哪天就變成了你乾爹呢!”
這人與指揮捉海寇時判若兩人,之前沉着內斂的長老不見了,只餘一個插科打諢、蠻不講理的老頭。
焦七見他打定主佔自己便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焦七道:“你信不信我這就叫人將你和你的東西都扔到大街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個臭老頭休想欺負到我頭上!”
“要不給錢,要不出去,”焦七將脖子一梗,道:“你自己選吧。”
“哎,”左丘冷搖了搖頭,嘆氣道:“我這麼個‘解甲歸田’的老人家,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真是太可憐了。”
“你被丐幫除名了?”焦七點頭道:“真是天道好輪迴啊!”
見焦七沒有一點同情心,左丘冷將喝乾的茶杯放回桌上,怨念的看着他。
許是這些年操勞的多了,左丘冷才五十左右的年紀,已經頭髮半白,臉上的褶子也清晰可見。
被他有疾的雙眼盯了一會兒,焦七的氣焰便滅了,他揮退跟在後面的店小二,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略帶猶疑地問道:“你是被皇上厭棄了,還是得罪了新幫主?”
聽了他的問題,左丘冷雙眼泛紅,嘴角下彎,看起來好似受盡了屈辱,但他卻不能說的樣子。
二人也算同患難過,左丘冷也幫了焦七不少,焦七受不了他這副樣子,道:“你既然無處可去,就先住我家吧。”
“我家雖然只是兩進的院子,但房間很多,你去了隨便挑。”
見示弱之策得逞,左丘冷一改剛纔頹廢委屈的模樣,他不知從哪拿出一根細竹籤,邊剔牙邊道:“那你還不趕緊讓人幫我把東西搬走,我住門房就行,進出方便。”
直到下午被牙行的人喚走,焦七還在跟左丘冷生氣,他就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
爲了贏得這次龍舟比賽,焦七以酒樓的名義招人。
訓練加比賽不足一個月按一個月算,每天訓練半天,管午飯,堅持到比賽結束,那麼每人能得一兩工錢。
若船隊得勝,則另有紅封。
當然還有附加條款,表現優異者可以進漁魚愉酒樓。
漁魚愉酒樓的待遇在江亭府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得到消息的人,自然趨之若鶩。
焦七到牙行的時候,經過篩選的三十個人早已等在了那裡。
爲了那幾兩銀子,牙行的人也是費盡心力,找來的都是些五大三粗,身材壯碩的人。
正是春末時節,江亭府地處海邊,氣候宜人,這些漢子有的袒露着胸脯,有的挽着衣袖,可以瞥見結實的肌肉。
焦七將人一一看過,不住的點頭,心道這幾兩銀子沒白花,有了這些人,他就不信他還贏不了。
這廂焦七正與衆人籤契,那廂牙行的門口傳來了吵鬧聲。
一個個頭不高的漢子喊道:“我也舉起了兩石的石頭,昨日還說有我,爲何今日便沒了?”
一個略顯蒼老的是聲音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爲什麼今日就沒他了?”
本來這熱鬧焦七是不想看的,但聽到後面那個聲音,他便硬着頭皮去看怎麼回事。
這一看不要緊,這事兒還真跟焦七有點關係。
原來昨日焦七來牙行下過定之後,牙行便四處尋人。
經過現場試驗,能舉起兩石石頭的人便可登記留名,今日過了午時來牙行集合。
門外叫嚷的這個人昨日利索的舉起了石頭,今日卻被告知沒有他的名字。
牙行的人跟着焦七走到門口,喝道:“袁洋,你莫要吵鬧,你若再這樣,以後牙行有何活計都不會再找你了!”
其實三十個人中本是有袁洋的,但昨晚有人聽到消息,想接這個活,給牙行的人上了點小貢,牙行的人便將袁洋換掉了。
袁洋是個二十六、七歲漢子,他爹去的早,他娘有眼疾,所以袁洋都是找些短工做,他希望掙錢的同時,能抽出時間照顧他娘。
這次的差事好,不僅時間短,工錢高,還不耽誤幹別的活。
昨日確定袁洋入選之後,他便將好消息告訴了他娘,二人高興了一晚。
誰知今日便沒了他的名字。
袁洋氣得眼都紅了,他道:“你們欺人太甚。”
“哎呀呀,店大欺客了,兒子,你說咱們還要不要跟他們做生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焦七身旁的左丘冷,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焦七問道。
聽到左丘冷的話,牙行的人頓時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