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醫生,我來了。”
喬安娜擡起頭來,發現她今天的臉色比昨天還難看,不由得細眉微擰。
“姜小姐,你沒休息好?”
“我幾乎做了半個晚上的噩夢。”
既然決定來看心理醫生,樂瑤就沒想過隱瞞自己的病情。
“方便說說你昨晚夢見什麼了?”
樂瑤歪着腦袋思索了一會兒,大概也複述出了80%以上的內容。
聽到她語言清晰的描述,喬安娜稍稍鬆了一口氣。
“恭喜你,姜小姐,我想,你不用再接受催眠治療了。”
“爲什麼?”
難道又是因爲她精神不好的原因?
喬安娜搖搖頭,說:“姜小姐,你別緊張,其實在心理學上,也有過接受一段時間的催眠,後在不同情況下,患者腦海中會持續想起一些不曾在催眠暗示中出現的片段,這時候說明患者是在潛意識的回顧自己的過去。當然,這樣的案例是少數,因爲記憶的缺失本身就是因爲腦部受損,如果因爲外力原因,有大量的記憶碎片涌入,反而會給大腦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這裡,喬安娜沒有把話說明,但很明顯,她口中所說的“外力原因”指的就是強行催眠。
“這麼說來,我會自己恢復遺失的記憶囉?”她反問。
“理論上的確如此,不過,究竟能恢復到什麼程度,要針對患者本身的腦意識和體質了,姜小姐,在這裡,我得告訴你一聲:想不起來的不要硬逼着自己去回憶,畢竟,你還患有逆行性遺忘症。”
說到這個病,樂瑤的臉上浮現一絲黯然。
“這個病是真的治不好了,對不對?”
她的脣角有着苦笑,明明是一個美人兒,露出這樣的哀傷,換做誰都會心疼。
“姜小姐,凡是都是事在人爲,醫學生產生了不少的奇蹟,雖說奇蹟的概率低,可是,你不努力,又怎會知道自己不是幸運的那一個?”
不可否認,喬安娜的話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
“謝謝你,喬醫生。”
“不客氣,既然你今天沒有接受治療,我會讓前臺把錢退給你。”
樂瑤擺了擺手,“雖然今天沒有接受催眠,但我接受了你的心理治療,錢還是得付的。”
喬安娜想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她看得出來,樂瑤是個固執的人。
“好吧,我若是不收下來,大抵你也不會出這個門了。”她開玩笑,道。
樂瑤也跟着笑了笑,“那我不打擾你看診了,再見。”
樂瑤對於喬安娜的印象是非常好的,覺得她不僅年輕漂亮,說話都是柔聲細語的,該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吧?
“喬醫生,我們可以當朋友麼?”她站在門邊,手握着門把,問。
喬安娜愣了一下,頷首,“當然可以。”
雖說和她做朋友,意味着遇到那兩個男人的概率會增加,但就樂瑤本人而言,她並不排斥。
似乎就是爲了等她這句話,樂瑤的臉上笑開了花,她快步走過去,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隨時找我。”
喬安娜原本有些不明白,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得到兩個優秀男士的愛,可她現在忽然有些懂了:不論對誰,她都懷抱着最大的熱忱和善意。在這樣一個功利的社會,這種品質太難得了!
“如果你是要找我做心理諮詢的話,我還是會收你錢的哦!不過會便宜點兒。”她幽默道。
兩個女人輕笑了一會兒,樂瑤走出了辦公室。
站在晴朗的天空下,樂瑤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體內的鬱濁都跟着一掃而空了。
“小瑤。”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樂瑤轉過身,看到的就是穿着黑色大衣的炎彬。
“你也是來看心理醫生的?”
這傢伙到底是暗自跟蹤自己,還是真的這麼巧合?怎麼她走到哪裡都會遇見他?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有心理疾病的麼?”
他輕輕勾起嘴角,不過是一個淺淺的笑容,居然有一種萬物復甦的感覺。
因爲腦海裡多少有了些之前的記憶,所以,之前對炎彬的那種複雜的感覺又回來了。
“有時間麼?”她問。
這是樂瑤第一次沒有聲調高的讓他滾蛋,炎彬的眼角有着驚喜。
“有!有!當然有!”
不是沒有看到他開心的樣子,忽然間,她的心裡酸酸的。
“找個地方聊聊吧。”
有些事情,他們之間還是要說清楚。
炎彬忙不迭的應承,然後跟她一起去了一家離喬安娜診所不遠的咖啡廳。
“一杯純黑咖啡,謝謝。”她說。
接着,炎彬也按照她的話給自己點了一杯。
“我們以前的相處並不愉快吧?”
原本笑着的男人嘴角僵了一下,沒有說話。
樂瑤本就是個聰慧的女人,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幾天,我的腦海裡閃過一些片段,應該是我們之前的相處吧?都不怎麼愉快。”
其實夢到最多的,就是他對她的不信任和傷害。那種感覺,即使她是一個失憶旁觀者,都有些受不了,更遑論親身經歷的人?
“對不起……”
其實,炎彬的想法也是矛盾的,既希望她想起過去的種種,又希望她永遠不要記得那些傷人的回憶……
“商場上的人都說你行事果敢,那爲何在感情上面你做不到瀟灑放手?你並不喜歡我,不是麼?”
“不!我愛你!”不想再被她誤會,炎彬直接吼出了自己的心聲。
“你的愛卻無法讓你信任你所愛的人,這是什麼道理?”
不愛可以,但至少也不該互相傷害。
“說起來是我那可笑的自尊吧?”炎彬低下頭,沒有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苦澀,“我以爲無論我怎麼對你,你都不會離開我。”
也就是因爲這樣的有恃無恐,讓他對她的傷害變本加厲,才逼得她不得不遠走他鄉……
“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憑什麼認爲一個人被傷害得徹底了還會留在施暴者身邊?”
她又不是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喜歡被虐。
“因此,在你離開後,我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爲。”
越是想起那段過往,他就越是痛恨自己的不走心。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像姜樂瑤這樣純粹愛着自己的女人了,而他對這個女人都做了些什麼?
瞥見他臉上流露出的痛苦,樂瑤的心也有點兒難受。明明她對他的印象不算深刻,可那種揪心卻是發自肺腑的。
“樂樂,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麼?我保證這次會好好愛你,尊重你。”
他一把握住樂瑤放在桌上的手。
這話若是放在以前,他是絕對說不出口的。然而現在,只要能挽回樂瑤,他可以許下任何承諾!
“現在這算什麼?悔悟麼?”
樂瑤不着痕跡的收回手,輕抿了一口咖啡。
“我是真心想要用後半輩子對你們母子好。”
他知道前方的阻力還有很多,可只要挽回了樂瑤,那些都算不得什麼。
“你太自以爲是了!姑且不說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就算對你還有感覺,我也不會冒險讓自己回到你身邊。”
有些痛苦經歷過一次也就夠了。
“樂樂,我不敢奢求你會立即原諒我,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
既然他已經跟着來了澳洲,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怎會放棄?
“時間現在已經證明了:沒有你,我和愷愷過得很好。”
面對炎彬的糾纏,樂瑤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看到她不悅的臉色,炎彬的心裡既有點兒惶恐,又有些受傷。
“樂樂,我不會令你困擾的。”
“你的出現就是我最大的困擾!失陪,抱歉。”
說完這話,她拿起手提包,放了一張百元大鈔後,離開了咖啡廳……
樂瑤雖然離開了,可是,炎彬彷彿成了一尊雕像,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他的目光幽暗,看不出在想什麼。有幾位客人從他身邊而過時,都會下意識的加快腳步。
“我一直在想姜小瑤這幾天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因爲你。”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炎彬身子一震,看到一個俊秀的小身影坐在了自己對面。
“你也是來叫我離樂樂遠一點兒?”
“如果我說了,你就會真的離開麼?”
“我若是離開,早就不在這裡了。”
咖啡雖然漸漸涼了,可是,那入口的苦味還是讓他覺得舌頭髮麻。
“姜小瑤是個愛笑的人,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就看到她眉宇間有抹不去的憂傷。”
正因爲這話是事實,所以,炎彬的臉色更加蒼白。
“愛一個人不就應該讓她快樂麼?”
這話是在暗示他的出現剝奪了樂瑤的快樂?
“姜小瑤是我見過最勇敢的母親。我記得有一次,我晚上發燒,怎麼吃藥都沒用,那時候爹地也不在家,姜小瑤急得快哭了,可她卻是紅着眼眶,一邊安慰我,一邊開車送我去醫院……”
愷愷的話讓炎彬聽入了迷,“然後?”
“趁着醫生給我檢查打針的縫隙,她給爹地打了電話,雖然爹地最後趕回來了,可是,那三天三夜她都一直守在我身邊,爹地說要和她換,她死活不肯,那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三天三夜啊!”
炎彬一聽,頓時覺得喉頭髮苦,他終究錯過了陪在他們母子身邊,一起度過那段艱難時光的機會。
“後來我好了,姜小瑤卻因爲脫水和營養不良暈倒了,來檢查的醫生都覺得奇怪,說現在都21世紀了,居然還有人因爲營養不良暈倒!還是在澳洲這麼富裕的地方……”
聽到這裡,炎彬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住咖啡杯,力道之大居然讓咖啡杯有了裂紋!
“姜小瑤那次病倒後,在家休養了一個禮拜,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爹地擔心我們,那一個禮拜也都留在家裡守着我們,給我們換着花樣做好吃的補品。”
愷愷說這話的時候,面容很平靜,卻字字句句都扎進了炎彬的心扉,令他痛苦難當。
“你口口聲聲希望我們母子給你們機會,那你呢?在姜小瑤給你機會的時候,你有珍惜麼?”
炎彬抿緊了薄脣。
倘若當初的自己肯多花一點兒心思在樂瑤身上,今天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明天爹地就回來了,我希望在這之前,你已經想清楚了。”
說完這些,他跳下了座位,就和來時一樣,走得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