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你也在啊!”身後傳來少女稚嫩的聲音,林安兒回頭,卻原來是汪氏的女兒金瑤。
自從金炳禮得了山西的差使,汪氏便有意讓金瑤和林安兒走得近些,有一陣子,金瑤常去別館找林安兒一起玩兒。後來金老太太知道了,把金瑤罵了一通,金瑤這才疏遠了林安兒。
這裡是金家老號,金家各房女眷也常會來選些首飾,在這裡遇到金瑤並不稀奇,林安兒今天是突然來這裡,旁人也不會知道,倒並非金瑤故意來撞上林安兒。
“是啊,瑤妹妹,你也來了。”
林安兒對那幾只貴重的頭面原就沒有興趣,既是金瑤也在,那就更不好拿些貴的,便隨手指了一對金絲鐲子讓李掌櫃包起來。
早上金老太太數落林安兒穿得寒酸的事,不到中午就傳到了汪氏耳中,汪氏沒瞞女兒,並以此爲例,告訴女兒日後嫁到夫家要如何應對。
看到林安兒選了金絲鐲子,金瑤就想到早上的事,她是汪氏的女兒,卻沒有汪氏的城府,反而活潑天真,口無遮攔:“林姐姐,我以爲你會選副金鑲玉的鐲子呢。”
林安兒微笑:“我本就不喜歡戴鐲子,叮叮噹噹的怪礙事的。”
可不是嘛,她每日都要練拳,戴着鐲子就是不方便,她選這鐲子,倒不是衝着金老太太,只是隨便指的,哪有那麼多的內涵。
林安兒注意到金瑤身邊還帶了幾個婦人。個個俐落精神,全是常在汪氏身邊走動的,林安兒以前就聽丫頭們說起過。汪氏從孃家帶來的陪嫁丫頭,到了年紀後全都沒有放出去嫁給外人,全都是許給了金家外院各處的管事和小廝,因此這些丫頭都沒有離開她,嫁人後依然給汪氏做事。
幾個婦人全都過來給林安兒請安,果然是各家的媳婦子,這幾個眼下都是汪氏身邊的紅人。只是林安兒剛搬回老宅,還不認識她們。
金瑤既然帶着這幾個出來。並沒有帶乳孃丫頭們,那定不是來閒逛的,倒有些像是幫汪氏辦差事。
果然,沒等林安兒問她。金瑤就說開了:“六叔一家子要來了,母親擔心他們家在莊子裡住慣了,女眷們沒有見客的頭面,便讓人來採辦幾樣。”
原來是給六爺的女眷準備的,林安兒已經知道金老太太接遠在獻縣的六爺一家回京的事,金老太爺還沒過世時,金老太太便使了法子,把六爺搗騰到獻縣去了,據說也只在金老太爺仙去時回來過。到了金炳文過世,金老太太找了藉口,這些庶出兄弟都沒讓回京奔喪。那時她想借着金炳文的死把金家大權握在手中。她自己的兩個兒子當然會支持她,這個時候讓那些庶子回來,只是添亂,搞不好其中有人被三老太爺四老太爺利用了,說不定還要搞出事來。
那幾個媳婦幫金瑤選首飾,選的都是些普通貨色。倒像是尋常小戶人家女眷們常戴的那些。
玉娘抻抻林安兒的衣角,示意她不要摻合這些事。又指指李掌櫃專門爲她捧出來的那個描金箱子,林安兒秒懂,讓李掌櫃重又開箱,從裡面挑了兩支累絲佛手金簪子給了金瑤,金瑤連忙謝了,愛不釋手,拉着林安兒的手嘰嘰喳喳:“聽說六叔家一大家子人,到時府裡就熱鬧了,他家也有個尚未及笄的女娃兒呢。”
林安兒問道:“六叔一家是要長住嗎?”
金瑤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聽母親說,老太太恐是要把六叔寄在她的名下,這樣一來,六叔的身份就和以前不同了。”
雖然早就知道金老太太要把六爺一家子接回來,可聽金瑤這樣說,她還是怔了怔,若真是這樣,金老太太也真夠拼的。
這時,板兒過來,站得遠遠的,說道:“大少奶奶,大少忙完了,讓您過去。”
金瑤一向對這個大哥有些懼怕,聽說金玖也在鋪子裡,連忙帶着媳婦們向林安兒告辭,看她們走了,林安兒這才從側門出去,想到後面找金玖。
一出側門,嚇了一跳,原來金玖就站在側門外面。他還不知道早上金老太太斥責林安兒的事,看到她挑來選去只有一副金絲鐲子,有些不悅,倒好像老婆不敗家他就沒面子一樣。
“沒有啦,我只是恰好沒有挑到合心意的,對啦,我送給瑤姐兒兩支簪子,記到你帳上了。”
金玖停住腳步,笑着看她,讓林安兒有些莫名其妙,她下意識摸摸臉,該不會是臉上弄髒了吧。
“你倒是越來越機靈,懂得從瑤姐兒那裡套話了。”
林安兒臉上僵了下,原來方纔他站在側門後面,把她和金瑤說的話全都聽去了。
“昨日出了那樣的事,我就沒有和你說,老太太打發人去獻縣接六爺一家子回來。”
“嗯,我也聽說了,隨她去吧,她要給自己添個嫡子,我這當孫子的總不能說不行吧,只是她莫要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纔好。”
林安兒不太明白金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正要再問,金玖已經拉了她的手:“這是沒有合心意的,那金哥哥帶你去找一件。”
林安兒一頭霧水,由着金玖牽着她走,來到金玖辦公的屋子,金玖讓伺候的人全都下去,屋內只留他和林安兒。
他沒有避着她,把多寶閣上的一隻官窯白瓷梅瓶旋轉了一下,牆上便現出一道小門,原來那竟是暗櫃。
金玖在暗櫃裡翻騰了一會兒,拿了一副鐲子出來,又把那隻梅瓶向相反的方向轉動,暗櫃重又關上,從外面看上去。那面牆平平整整,看不出任何異常。
“這副鐲子喜歡嗎?”
鐲子用上好羊脂玉製成,上面用黃金和紅寶石做成紅梅纏枝。和她戴着的那副耳墜子是配套的。
林安兒並不知道這套首飾的由來,只是聽楊夢旖說起這是她設計的,林安兒雖說反感楊夢旖,可對那副耳墜子卻特別中意,十天裡倒有七八天是戴這副耳墜。
看到配套的手鐲,她的眼睛亮起來,壓抑不住的驚喜:“還有這樣的鐲子啊。真好看。”
金玖拿起她的手,把鐲子給她戴上。林安兒從小練武。手上卻沒有硬繭,綿綿軟軟,如白玉雕成。昨日玉娘用鳳仙花給她染了指甲,並不鮮豔。只是淡淡的一點粉紅,倒似天生的一樣。她的手腕纖細,如同上好細瓷,鐲子戴上去,鬆鬆地垂下來,增添了幾分我見猶憐之感。
金玖把她的玉手放到嘴邊輕吻,柔聲道:“安兒哪裡都生得好,怎麼樣都好看。”
林安兒讓他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又不是楊夢旖那樣的絕代佳人。不過是長得略微順溜些而已。她把手抽回來,岔開話題,問道:“你可是接到三堂兄的密信了?”
金玖輕笑。小東西果真是越發聰明瞭,他也是上午才收到林鈞的密信,林安兒竟然猜到了。
他當然不知道林安兒今天出城見過喬禹,若是他知道了,這會兒就笑不出來了。
“明日鏢車便會照常送過來,到時讓人接貨清點便可。”
林安兒知道林鈞和喬禹果然是將計就計。把這些箱子送到金家老號,若是金家有人和反賊勾結。定然會來查看。
“那我明日在這裡陪着你吧,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做,府裡又在大動土木,怪亂的。”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可金玖心裡暖洋洋的,她是要來保護他,就像小時候一樣,每當他被人欺負,她都會義無反顧地衝過來,護在他身邊,甚至爲他大打出手。
他重又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這幾日你都不要出府,最好回孃家住住,你好像有一陣子沒回孃家了。”
分明就是擔心禍殃池魚,怕她有危險,偏又說得很嚴厲,金玖一時沒有控制好,重又變成大人訓小孩,讓林安兒挺寒心的。
看她撅着嘴不說話,金玖這才意識到他又說錯話了,自從上次他正式向她表白之後,已經特別注意了,可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的情緒難免受到影響,不知不覺口氣就加重了。
“別生氣,金哥哥只是不想讓你捲進來,也不知道金家有沒有人摻和,若是你在,我肯定要分心,影響了判斷就不好了。”
可她如果不來,肯定是不放心的,還不如到時偷偷過來,藏在暗處保護他,自己輕功這麼好,他定然不會發覺。
看她不說話,眸子卻一閃一閃,金玖就猜到她又有了鬼主意,輕輕嘆口氣,把她拉進懷裡。他的身上是林安兒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很清爽。林安兒仰進臉,鼻尖觸到他的下巴,金玖昨夜沒有睡好,眼瞼下透着烏青,下巴上還有胡茬。
林安兒把鼻子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怪渣的。金玖忍不住笑了,捏捏她的小鼻子,什麼都沒有說。
晚膳前,卻見玉娘端了碗湯藥進來,林安兒苦着臉不肯喝,玉娘拿了桃片和杏脯,哄着她把那碗藥喝下去。
金玖從外面進來,正看到玉娘端着裝藥的空碗出去,便問林安兒:“你病了?怎麼喝起藥來了?”
林安兒卻紅了臉,好一會兒才說:“也不知道玉娘是怎麼了,認定我和你偷着圓房了,怕我傷了身子,日後生不出嫡子,就硬逼着我喝補藥,唉,難喝死了。”
金玖也愣住,耳根子也紅了,怎麼會傷身呢,他都問過大夫了,若是現在圓房,也不會傷到安兒,再說他真的什麼都沒做過啊。
金大少委屈了,這就叫沒吃羊肉反惹一身騷,金大少心裡不平衡了。
整頓飯都吃得悶悶不樂,用過晚膳,也沒像往常那樣和林安兒聊天,而是板着臉回書房了。
林安兒莫名其妙。喝藥湯子的人明明是她,金玖生得哪門子氣啊,好像還挺委屈的樣子。
她告訴紅雲。明早卯中叫她起牀,她要跟着金玖一起走。爲了保證明天能有精神,林安兒用了晚膳回到清妍院就睡了。
可能是睡得太早,到了半夜她就醒了,晚上睡覺不讓開窗子,屋裡有些悶熱,林安兒就想着打開窗子透透氣。
她沒有叫丫頭過來。自己摸黑坐起來,剛想下牀。卻見牀沿上坐了一個人,嚇得她差點叫出來。
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輕聲說:“別怕,是我。”
林安兒原本還是半夢半醒。現在全都醒了,即使他不說話,她也聞出他是誰了,那是金玖的味道。
“金哥哥,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來看看你。”
晚上用膳時他好像挺不高興的,怎麼深更半夜跑到她這裡了。
她安靜下來,便覺得金玖不對勁兒,既然金玖來了。她就更不能打開窗子了,小聲說道:“屋裡好熱。”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隱約能看到小几上放着一柄團扇。金玖起身拿過來,給她輕輕扇着。
團扇帶起陣陣涼意,林安兒打個呵欠,眼皮再也擡不起來,卻沒有回到枕頭上,靠在金玖腿上又睡着了。
夏夜並不寧靜。關了窗子,池塘那裡還有蛙聲傳來。雖只是幾聲,金玖還是皺了眉頭。
難怪小東西睡不踏實,這裡離池塘很近,夏日裡確實比別處清涼,可又蛙鳴驚夢。先忍忍吧,再過兩年圓房以後,便搬回從小就住的正院,那裡又大又寬敞,夜裡也聽不到蛙叫,給她安個鞦韆,再種上幾棵石榴樹,免得她整日想回別館去。
正院原本是叫金滿堂,林安兒小時候就說這名字俗氣,可這還是老太爺起的,真要改了好像不太好吧。
金玖腦子裡零零碎碎想了一大堆,可轉念又想起當下的處境,嘆了口氣,真若是金家這次躲不過去,他和她怕是再也沒有那一天了。
有人給她搖扇子,林安兒睡得很香,翻了個身,腦袋滑到金玖的大腿根上,金玖的身子攸得繃緊,腿都讓她壓麻了,怎麼還有反應,好在她睡熟了,不然怪難爲情的。
把她抱回枕頭上,又給她扇了一會兒,金玖這才起身,躡手躡腳走出去,今天執夜的是紅豆,金玖來時她是知道的,她的命是大少和小姐救下的,大少要來看小姐,她當然要大開方便之門。
金玖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告訴她:今夜的事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許給莊子裡的老光棍。
紅豆嚇得縮縮脖子,她還指望着嫁給板兒呢。
小姐讓她卯正叫醒,紅豆就沒敢睡得踏實,快天亮時,卻下起雨來。雨下得不大,淅淅瀝瀝的,紅豆擔心雨天有寒氣,小姐會着涼,便起身去給林安兒蓋被子,卻見林安兒已經起身,穿着寢衣坐在牀沿上正發呆。
小姐從小就有起牀氣,早上小脾氣都不太好,爲此大少每日早起都會來看看她,今兒個大少才走不久,早上怕是不會再來。
“小姐啊,還不到卯正,您再睡一會兒吧。”
林安兒卻不說話,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她正迷糊着呢,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夢到睡得好熱,金玖給她搖了半宿扇子。
“金哥哥來過嗎?”
“來......沒來過,真的沒來過。”紅豆姑娘暗暗打嘴,差點兒就說漏了,真要是把大少出賣了,不同意她和板兒的親事可就麻煩了。
原來真的是做夢啊,林安兒心裡有些失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倒像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你去給我找身小廝的衣裳,不用是新的,半舊的只要不太髒就行。”
紅豆發愁了,小姐這是想要扮成小廝跟着大少出去啊,可她去哪裡找啊,這大早上的。
別看紅豆從小就在金家老宅,可她是侍侯小姐的,一直在小姐身邊,認識的人並不多,前院的更不認識。
紅豆姑娘就是有辦法,沒過一會兒就抱了幾件衣裳偷偷摸摸進來,果然是半舊的衣裳,料子式樣都比尋常小廝的要好得多。只是大了許多。
“這是誰的衣裳,看着不像小廝的。”
紅豆紅了臉,吱吱唔唔地說是板兒的。林安兒差點兒讓她給氣昏過去。你讓我穿板兒的衣裳,金玖認出來能把板兒踹趴下!
大少奶奶穿着書僮的衣裳,這絕壁是件轟動京城的桃色大新聞!
紅豆這丫頭,她是指望不上了,怎麼就能比她還要笨呢,林安兒生氣了,讓紅豆快把這些衣裳送回去。
紅豆還沒想明白小姐爲毛這麼大的氣。她還想呢,小姐的起牀氣越來越大了。都是大少給慣的。
拿了衣裳,紅豆姑娘撅着小嘴走出清妍院,別看清妍院和碧桐院有道暗門,可也只有大少和小姐從那裡走時。她們才能跟着一起通過,像現在,她就只能走大門了。
沒想到剛出清妍院,就看到迎面來了幾個人,爲首的就是趙媽媽,這幾日金滿園正在修園子,人挺雜的,福滿園的人也常在這裡出入。
紅豆只是二等丫頭,看到趙媽媽連忙行禮。趙媽媽眼尖,一眼看到她手裡拿的衣裳,那個顏色一看就不是女子用的。她使個眼色,身後的兩個婆子走過來,劈手就把那衣裳搶了過去。
趙媽媽抖開一看,皮笑肉不笑:“矮油,這天還沒大亮呢,大少奶奶還沒起身吧。紅豆姑娘拿着男人衣裳這是要去哪兒啊?”
紅豆知道壞了,她那顆並不靈光的小腦袋此時也明白過來。她千萬不能說這衣裳是給自家小姐拿的,可她也不想說這是板兒的,她喜歡板兒,而且板兒可能也喜歡她,今天她只說了一句,板兒就把衣裳拿給她也,板兒對別的丫頭可不會這樣。
所以紅豆不想出賣小姐,也不想出賣板兒,她揚起小腦袋,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字不說。
方纔,趙媽媽剛剛起身,就有腿快的跑去告訴她,看到林安兒常帶在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抱着幾件衣裳從碧桐院裡出來,進了清妍院。
趙媽媽心裡雪亮,這麼早從碧桐院拿衣裳,這事肯定不簡單,何況報信的說了,這個小丫頭就是紅豆。
提起紅豆,趙媽媽就咬牙切齒,想當年林安兒爲了救紅豆,把她打得鼻清臉腫,好了,等了幾年總算有機會了,她是不敢把林安兒捲進來,但是隻要一口咬定紅豆和男人有私,就連林安兒也不能管,她是管事媽媽,又是金老太太的陪嫁,身份比大鳳還要高一截,紅豆只是金家買來的,並不是林安兒的陪嫁丫頭,只要老太太點頭,林安兒也不能爲她的丫頭出頭。
昨天老太太讓林安兒氣得不輕,今天她把紅豆處置了,也給老太太出口氣。
趙媽媽那兩件衣裳抖開,笑了:“我還以爲是林家小姐給大少縫的新衣裳呢,卻原來不是,這可不像是主子穿的,紅豆姑娘也到要嫁人的年紀了,原來是等不及了,自己找出路呢。”
“我沒有!”紅豆爭辯,她雖然挺喜歡板兒的,可私底下和板兒什麼事都沒有,若不是小姐讓她找小廝的衣裳,她都不會去主動和板兒說話呢。
“還敢狡辯,給我堵了嘴帶走!”趙媽媽一聲令下,幾個婆子擼袖子伸胳膊,把紅豆按住,又用帕子堵了她的嘴,這些婆子平日裡沒少做這些事,乾淨俐落,等到守門的小丫頭聽到動靜,跑進去報信,紅霞和紅雲跑出來時,趙媽媽和那些婆子已經綁了紅豆走了。
“你看見什麼了?”紅霞問小丫頭。
“我聽見門外有動靜,就從門縫裡往外看,看到趙媽媽正讓幾個媽媽按住紅豆姐呢,我害怕不敢再看了,就跑進去給姐姐們報信了。”
紅霞問紅雲:“小姐起身了嗎?”
“夜裡是紅豆當值,按說這個時辰小姐還不會起來。”
紅霞急得不成,她是一等大丫鬟,這種事見得多了,一旦被這些婆子們弄走,不死也要被打得半個月不能下地。
也不知道紅豆是怎麼招惹到這些人了,她必須要去告訴小姐。
回到院子裡,見幾個小丫頭端了臉盆進了小姐房裡,紅霞大喜,小姐起身了。
林安兒正在洗臉。紅霞便闖了進來:“小姐,紅豆出事了。”
紅霞把小丫頭方纔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林安兒一聽就明白了。這個傻丫頭,從板兒那裡拿衣裳回來時肯定就讓人盯上,趙媽媽這才趕過來,人贓並獲。
她原本是要跟着金玖一起去老宅的,可現在看似不能去了,今天有大事,當然不能再讓金玖因爲這件事分心。她只能自己去把紅豆要回來。
“紅霞,你去請大鳳過來。還有,別讓小丫頭亂說,千萬不能讓大少知道。”
這事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讓紅豆去找小廝衣裳。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忘了這裡是金家老宅,不是別館,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
都怪自己!
這時有小丫頭進來傳話:“碧桐院的板爺讓小的轉告小姐,今天鋪子裡事多,大少急着走,就不來看小姐了。”
林安兒鬆了口氣,她還擔心金玖會和大鳳碰上呢。
她只想快點把紅豆要回來,然後去老號找金玖。她不放心。
大鳳很快便來了,正要給林安兒行禮,林安兒一把拉住她:“免了。趙媽媽和幾個婆子方纔在我門口把紅豆抓走了。按規矩一般會把人弄到哪裡去?”
大鳳的眼珠子都瞪圓了,她纔是金滿園的管事,趙媽媽憑什麼跑到這裡抓人,甚至都沒有知會她。
“趙媽媽敢來金滿園抓人,靠的就是老太太的背後支持,像抓丫頭這種事。原是不會驚動老太太的,頂多是和三奶奶說一聲。像和男人有私這樣的事。一般是不會審的,把人裝進麻袋裡打,打到半死時扔到屋子裡,過個兩三日進去看看,人若是死了就扔到亂葬崗,對外只說是偷了府裡的東西,若是沒死,就便宜賣給人牙子了。”
“房了的丫頭被人抓去,主子不管嗎?”
大鳳搖搖頭:“別的事或許還問問,和男人有私的事,哪個主子不怕丟臉,這事一般都有證據,小姐還沒進門時,二爺的姨娘還活着,她的大丫頭就是被抓走再也沒回來,那姨娘氣得小產,一屍兩命。”
難怪趙媽媽膽敢明目張膽到金滿園抓人,她是算準了林安兒不會不要臉面去要人,我呸!本姑娘還就要把紅豆要回來!
“我這會兒就去給老太太請安,大鳳你帶幾個粗壯婆子,去各個院子找找,看看趙媽媽讓人在哪裡發落紅豆,把人給我搶回來,多帶幾個人,實在不行再把大少給我的那兩個護院也帶上。”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按理說不用去給金老太太請安,林安和之所以要去,就是要在那裡坐着,免得趙媽媽告狀的時候,她這個被告主子不在現場。
金家都要大禍臨頭了,金玖急得頭髮都快白了,你們這羣人還在背後搞這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真特馬欠揍!
金老太太剛剛起身,林安兒就來了,比汪氏來得都要早。
金老太太一起牀就看到這個小煞星,直覺就是一定有事發生。
梳頭婆子給金老太太梳了頭,汪氏便讓人在外間擺了早膳,這時趙媽媽滿臉喜色從外面進來,對汪氏行了禮,正要進屋見老太太,卻看到汪氏身邊的林安兒。
趙媽媽臉色一變,怎麼大少奶奶也來了,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她不應該來給老太太請安啊,莫非她不要臉面,給丟人現眼的奴才求情?
這倒是好,林安兒敢來給紅豆求情,那就是自己打臉,順便把她那高貴孃家的臉也給丟盡了。
沒想到林安兒卻對她視而不見,受了她的禮便自顧自和汪氏小聲說笑,看都沒看她一眼。
林安兒自從五歲回來,趙媽媽就沒少在她身上吃苦頭。那時她還沒有現在這麼高的身份,金老太太的一衆心腹裡,她只算二三流的人物。周氏有心提拔她,讓她去給林安兒當管事媽媽,沒想到沒過多久,就被林安兒拿着大棒子打出來,之後驍勇侯夫人又送來幾個有武功的大丫頭,林安兒的跨院裡更沒有她這個管事媽媽說話的權利了。
就是林安兒讓她成了笑柄,周氏甚至把她棄用了,她只好去求了金明珠。金明珠恨透了林安兒,對所有林安兒欺負過的人都心存好感,所以她果斷收留了趙媽媽。沒過多久,趙媽媽就來到老太太身邊,成了紅人,這才一步登天。
所以,趙媽媽能不恨林安兒嗎?當然不能,可她拿林安兒沒有辦法,原本那幾個驍勇侯府的丫頭都放出去嫁人了。林安兒身邊的大丫頭們,只有一個紅豆是府裡的。其餘幾個全是先前原配老夫人高氏陪房的家生子,賣身契都在金玖那裡,不算府裡的人。玉娘就更不用說了,人家是自由身。又是林安兒的乳孃,也就是說,除了紅豆,林安兒身邊的人,她誰都不敢碰。
趙媽媽不知道林安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多少有些忐忑,她進了屋,看到梳頭婆子正給老太太梳頭,便湊過去。小聲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
金老太太皺起眉頭,難怪那個小東西破天荒的跑來請安,原來是來要人的。
你不是要人嗎?我正好趁機拿捏你。攤上這種事,我再怎麼整治你,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就連你孃家都沒有臉面給你撐腰。
汪氏的女兒金瑤也來了,昨天她剛從林安兒那裡得了一對簪子,看到林安兒當然高興。可卻不敢多說話,同是孫女。金老太太更疼二房的金玲和巧姐兒。
沒過多久,金老太太搭着趙媽媽的手從內屋出來,在紅木桌子前坐下,對站在一旁的媳婦孫女們說道:“你們也坐下一起用吧。”
少了二房和金明珠,金家老宅冷清許多,偌大的桌子前,也只有四個女眷。
林安兒很少在福滿園用膳,金老太太看她就來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留她一起用膳的。
林安兒看一眼桌子上的菜式,各色小菜十二道,糕點十二道,豆漿、米粥又有十二種,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金老太太整日哭窮,在親戚面前把自己描述得就像是被孫子虐待的孤老太太,林安兒在宮裡住過幾日,皇后娘娘的早膳也不比這個豪華多少。
商賈之家不同於官宦人家,當官的即使再有錢,可俸祿擺在那裡,不敢太過奢侈,擔心被人說是貪墨,但商賈就不同了,我有錢就任性,我愛怎麼花錢誰也管不着,所以仕族常會諷刺商賈豪奢,也是爲此。
“安丫頭,你今日倒是早起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金老太太喝了一口燕窩粥,不緊不慢地說道。
唉,大早上就喝燕窩,您老人家也不怕撐着。
“太陽呢還是從東邊升起來的,安兒那邊月例銀子有限,小廚房裡可做不出這麼多好吃的,所以就來祖母這裡蹭飯來了。”
搬回金家老宅,林安兒的月例是十五兩,當然,她在金玖那裡另有外快,不過這事別人誰也不知道。
金老太太哼了一聲,心想你哭什麼窮,你孃家陪嫁給的那些鋪子田地都在玖哥兒那裡,我就不相信,玖哥兒會不給你錢花。
“既然平日裡沒的吃,那就多吃點,少說話。”
林安兒應了一聲,果然低頭大吃,隻字不提紅豆的事。
直到一頓飯吃完,她也不提半個字。
金老太太巴不得她快點說,這樣才能罵她整治她,可林安兒不說,她還真是隻能幹瞪眼瞎着急,沒別的法子。
丫頭端了茶嗽了口,汪氏就向金老太太彙報府裡的大小庶務。
金老太太便問道:“金滿園已經開始整修了吧,這幾日雜人多,安丫頭雖說也進門十來年了,可說起來也還算是姑娘家,讓那些工匠們出入避諱着,不要衝撞了。”
汪氏笑道:“老太太費心了,金滿園的管事是大鳳,那是個要強的,早把這事安排妥了,又有大少奶奶身邊的玉媽媽幫着,老太太只管放心。”
金老太太冷哼一聲,道:“安丫頭這裡我倒是放心了,可我記得她身邊有幾個丫頭,年紀都不小了,個個都長得水靈,你們也要看牢了,別讓這些丫頭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丟了金家的臉面。”
汪氏還不知道早上的事,正要說話,趙媽媽卻開口了:“老太太不用擔心了,是有不要臉面和男人有私的,媳婦子已經把人給弄起來了,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會傳出去給您丟臉的。”
汪氏一怔,莫非趙媽媽這個老貨背後做了什麼事嗎?難怪林安兒一大早就過來,肯定是她院子裡出事了。
“趙媽媽說的事,我還真不知道呢,看來還是趙媽媽比我強,早早地就去做了事,連我都沒有知會。”
趙媽媽心裡一頓,三奶奶不是善茬,她方纔只想噁心林安兒,卻忘了三奶奶了,早上抓人這件事,她到現在也沒有知會三奶奶,而是直接向老太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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