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小白,你在哪兒啊?快點出來,不要和爸爸鬧了,黑燈瞎火的,你又披一身黑皮,爸爸眼神兒不好,看不到你啊!”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
黑貓立在江蕭白的掌心,‘喵’了一聲。
它的綠色眼珠在夜色中發着奇異的光芒,瞳孔變成了一道黑色的細線。
江蕭白哪怕沒養過貓,此刻也知道這貓心情不好。
“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態度,你再這樣瞪着我,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江蕭白表情冷峻的看着面前的肥貓。
‘喵——’黑貓不知是不是聽懂了,竟傲嬌的閉上了眼睛。
江蕭白把它丟進副駕駛的位置,關上了車窗。
就在這時,前面灌木叢後,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人。
或者稱之爲男人並不確切,因爲他很年輕,看起來最多二十,穿着休閒的羽絨服,一邊喊,一邊在四處張望。
然後,男孩看到了江蕭白的車。
他的車太顯眼了,住在這裡的人,誰會把車停到路上?每一戶的停車位都不止一個。
尤其是,在他走近時,看到駕駛位上還坐着一個人,只是路燈不明,看不清楚。
‘叩叩’,男孩敲響了車窗。
江蕭白降下車窗。
看到江蕭白冷峻的側臉,男孩怔了一下,問道:“大哥,向你打聽個事,你看到一隻黑貓跑過去沒有?差不多有個二十斤大小!”
男孩怕江蕭白不明白,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江蕭白用眼角睨了一下在副駕駛位蜷成一團的黑貓,車內的裝飾是黑色,貓也是黑貓,一時還真不容易發現他,就連江蕭白看過去,也以爲那只是一個毛茸茸的抱枕。
“黑夜找黑貓,你還真有興致!”江蕭白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
男孩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強人所難,但他彆扭他的是一回事,別人諷刺就不行了,“沒看到就看到,你直接回答我就不行了!”
“剛纔聽你喊,那隻黑貓叫小白?”
江蕭白問這話時面無表情,但男孩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嘲諷,頓時就不樂意了,“你管我叫小白還是小黑呢,這叫創意懂不懂?你這大叔,大過年的,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幹嘛呢?看你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是妞跑了?”
江蕭白想要關窗。
但男孩止住了他,“你等等,我怎麼看你突然有點面熟呢?你到底是誰?爲什麼在這裡?這裡是……”
男孩四周掃了一眼,看到羅家二樓亮起的燈光,突然興奮的大叫起來,“天啦,那不是我女神的房間嗎?蘇晴空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關了一半窗戶的江蕭白,臉色愈加難看,這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男人?
男孩激動的兩手握成喇叭狀,衝夜空大喊,“小白,小白快回來,你媽媽回來了!爸爸帶你去找媽媽!”
江蕭白突然發動引擎,巨大的轟鳴聲震的男孩猛的往後一退,斥道:“大叔,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嚇人?好歹提個醒,嚇我一跳!”
江蕭白不理他,車子突然前進,然後又往後退,男孩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想走吧,被車攔住,想扭頭吧,車子又擋住了退路,不管他往哪個方向,車子總會適時攔住他的去路。
男孩無語了,暗暗腹誹,這大半夜的,遇到了一個神經病!莫不是想圖他的色吧?
直到車子再次停下來,男孩才明白,這人是想把車子調頭。
男孩氣的快要吐血,你要調頭就好好說,他早閃一邊去了,用得着一前一後的耍人玩嗎?
男孩的心裡把江蕭白罵的更狠了,難怪妞跟別人跑,活該!
江蕭白最後看了一眼後視鏡裡蘇晴空的房間,突然加大油門,轟了出去。
黑貓在副駕駛位上一動不動,似乎睡着了,發出有節奏的呼嚕聲。
“剛纔那男人是你爸?你媽是蘇晴空?”
“呼……”
“蘇晴空挺能整事啊!”
“呼……”
羅家二樓的某個房間,蘇晴空突然打了個噴嚏,毫無預兆的。
坐在旁邊的羅開焌趕緊探過身,幫她把被子又往上扯了一點,肩膀旁邊也幫她壓了壓,確保她不凍着。
蘇晴空翻了個身,舔了舔了嘴脣後,繼續沉睡。
已經凌晨一點多了,蘇晴空早就沉入夢鄉,似乎還做了美夢,兩邊嘴角翹起迷人的弧度,外面的煙花與鞭炮聲也漸漸歸於寂寥。
羅開焌就這麼兩臂環交,坐在*邊,一直守着她。
腦中什麼也不想,沒有怨,沒有恨,沒有回憶,就有暢想,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像個守護神一樣,守在她的身邊。
蘇晴空這晚睡的很舒服,她夢到了媽媽,夢到了哥哥。
媽媽給她講故事,哥哥推她玩鞦韆,那麼的愜意,那麼的幸福。
以致於第二早上,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羅開焌。
羅開焌面色稍顯疲憊,眼睛還有點紅,但精神看起來不錯。
“哥?”蘇晴空伸手出去,她現在還沒完全清醒,怕昨晚的一切都是幻想,怕眼前的他也是幻象。
“新年快樂!”
羅開焌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他的手很暖,手掌很大,不是幻象。
“你……就爲跟我說這句新年快樂,你起那麼早?”蘇晴空後知後覺,像是想到什麼,趕緊抽回手在嘴角抹了一下,好像沒有口水。
羅開焌笑了,“傻丫頭,你當還是以前呢,每回睡覺都流口水?”
“可是,不是有句話說,開心的流口水嗎?”
“你很開心嗎?”
“當然了,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了,我當然高興了,高興的快要飛起來了,我昨晚還夢到了你呢!”
“說來聽聽,夢到我什麼了?”
蘇晴空嘿嘿笑了一聲,“夢到我坐在鞦韆上,你推我玩鞦韆,結果我從上面掉下來了,你氣的把鞦韆都拆了!”
羅開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頂,於是她的頭髮更亂了,“你想玩?那我讓人再裝一個,事隔這麼多年,我肯定不會再讓你掉下去!”
蘇晴空搖了搖頭,“你以爲我還是孩子呢?再過一個多月,我過了生日就二十三了!”
“你就是八十三,也還是我的蘇蘇!”
“去你的,還八十三,我老太婆啊!不和你說了,我要起*洗漱了,你也去吧,瞧你那眼睛紅的!今天薇薇要過來!”
羅開焌本來還在笑,聽到杜薇薇的名字,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來幹什麼?我們家過年,關她什麼事?”
“哥,你不要這樣,你不在的時候,薇薇幫了我很多,我昨天告訴她你回來了,她也很高興呢!你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怎麼總是跟薇薇一個小女人過不去呢?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給我面子!”
“哼!她是小女人?這世上沒有女人了都輪不到她!”
蘇晴空氣的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這話你在背後說說也就算了,千萬不能當她的面說!”
把羅開焌推出房間,蘇晴空揉着頭髮進了洗手間,剛進門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衝出來拿起了手機。
本來是想跟江蕭白打個電話的,昨天晚上回來也沒跟他說一聲,後來和羅開焌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睡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後面回西園了沒有。
只是剛把通話記錄調出來,蘇晴空就怔住了,原來在昨晚十點多的時候,他打過電話了,而她沒接到,那麼這差不多五分鐘的通話應該是羅開焌接的了。
兩個人還能在一起聊天五分鐘,實在是出乎蘇晴空的預料啊!
其實,她哪裡知道,兩人前前後後只說了幾句話,大多時間都在沉默,那一場交鋒,隔着手機,還釀出了一場車禍。
電話撥過去,沒響幾聲就接通了。
“喂?你起*了嗎?我昨晚睡的太熟了,沒有聽到你的電話,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哥回來了,所以我今天可能會晚一點見你!你現在是在西園還是老宅那邊?”
蘇晴空的聲音嘰嘰喳喳的,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江蕭白沉了沉眸,淡淡道:“西園!”
“西園啊?那今天早上估計沒有外賣可叫,我昨天包的餃子你可以煮!你會煮餃子嗎?就是燒一鍋水,等水沸騰了,就把餃子丟進去,餃子都翻滾了,漂起來了,就可以吃了!”
“嗯!”
“那……那我就先不跟說了,我剛起來,還沒有洗漱!”
“好!”
“……新年快樂!蕭白哥哥!”
蘇晴空的聲音裡透着喜,語速都比往常要快了許多,她的開心很容易影響人,江蕭白聽到她開心,理應替她開心,可當他知道她的開心是由羅開焌帶來的時候,胸腔內便只有壓抑,再沒有開心。
“新年快樂!”他笑聲淺淡。
蘇晴空掛了電話,飛快的洗漱,刷牙,洗臉,梳頭髮,順便還化了一個淡淡的妝,新年新氣象嘛,這樣看起來精神好一點!
抹上脣彩,又用力抿了一下嘴脣,蘇晴空對着鏡中的自己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打開了房門。
羅開焌比她的動作迅速,早就在門口候着了。
“哥!”
“下去吧!李姐已經把早餐做好了!”
“嗯!”
羅開焌牽着她的手下了樓。
蘇晴空秀氣的眉頭微微蹙了蹙,好像哥這次回來後,變得愛牽她的手了,以前動不動就是揉她頭髮,現在揉頭髮的小動作沒變,又多了一項愛牽她的手。
她是不介意的被哥哥牽手的,只是感覺有些彆扭,尤其是還當着舅舅的面。
可她也知道,表哥此舉只是爲了向舅舅舅媽證明,他與她的親密程度,他們如果執意要趕她走,也就是逼他也從這個家裡離開。
蘇晴空明白羅開焌的用意,心裡更是感動不已。
羅父端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羅母今天還是沒有出來,想來心裡的氣還沒有消。
羅開焌什麼也沒說,笑着跟羅父問了早,蘇晴空也喊了一聲。
“今天你有幾個叔叔伯伯會過來,到時候你招呼一下!”羅父道。
“我今天沒空,有安排,還是爸你來招待吧!”
“開焌,你要接手羅氏,就不能再這麼任性!”
“那你就當我沒有回來!”
“開焌——這是對你的考驗,你要接手,總要拿出成績讓他們信服!”
羅開焌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我需要他們來考驗嗎?還是爸你根本就不想放手?公司折騰到如今這個地步,跟那羣人就沒有關係嗎?誰都想趁亂撈一筆,而你睜一隻閉一眼,我媽那邊則是唯恐天下不亂,我能接手這個亂攤子,那是因爲我姓羅,而不是其它的什麼人!想讓我見那羣人,門兒都沒有!該怎麼做,初八那天我心裡有數!”
“你……你怎麼回來之後,變的這麼偏激?”羅父有些慍怒。
羅開焌吃了一口菜,冷笑道:“那是因爲我死過一次,只有真正的和死亡較量過,纔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如今的我很清醒,什麼是我想要的,什麼是我不能放棄的,我比過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清楚,爸,這種感覺你永遠不會明白,你是我爸,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但我不希望你阻攔我!”
“開焌——”羅父這一聲喚的格外沉重,兒子自從這次回來後,對那幾個月的事情一直閉口不談,出於尊重,也沒有再問,這是他回來這三天來,第一次談失蹤的事,作爲父親,他怎麼不會理解他呢?
蘇晴空伸出手,輕輕扯了扯羅開焌的衣袖,從小一起長大,她能體會羅開焌看似冷酷的話裡面的絕望,江蕭然和她描述過,那麼多人中,能生還兩個,其中有多少艱辛與困難,那機會是有多麼的渺茫,想想就讓人膽戰心驚。
羅開焌收起眼中的冷意,扭頭過來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剛纔的笑容,看起來很暖,“沒事,哥剛纔說話重了些,大年初一,應該輕鬆一點纔是!”
羅開焌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蘇晴空碗裡,“多吃一點!”
羅父嘆了口氣,不說話了,或許是真的老了吧!開焌出事之後,緊接着出了那麼多的事,家裡的事,工作上的事,蘇晴空的事,他早就覺得力不從心了,或許把公司全權放手給開焌,於他也是一種解脫。
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門外有車子鳴笛,聲音短而急。
蘇晴空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薇薇,只有她纔會用這種方式打招呼。
放下筷子,蘇晴空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我也吃飽了,一起吧!”羅開焌也丟下了筷子。
杜薇薇穿着一件輕薄的長款羽絨服,修身的款式,一直蓋到小腿,雪白的顏色,而她身材本來就高挑,看起來很利爽,氣場還挺強,頭髮則隨意的在後腦勺盤了起來,看起來幹練中又透着一絲慵懶。
“嘿,還真的是啊!活過來了,不枉姑奶奶起了個大早,專門跑過來看一眼!”
看到羅開焌和蘇晴空並肩出門,杜薇薇笑了一聲。
羅開焌沒有好氣,他就是不爽杜薇薇,一直不爽。
“薇薇,新年快樂!你今天真漂亮!我一會也要穿這件衣服!”蘇晴空笑着招呼。杜薇薇身上那件衣服是上次兩人逛街時一起買的。
“那現在就去換,我等你!換好衣服,我們出去玩!”
蘇晴空看向羅開焌,“哥,你今天不是有事……”
“我的事就是陪你買禮物!”
“那好,我上去拿包,順便換衣服,你們稍等一會!”
蘇晴空跑了進去,留下杜薇薇和羅開焌兩人大眼瞪小眼。
“喂,羅開焌,這幾個月你幹嘛呢?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我看報道說是恐怖分子劫機,你還真是能耐,這種情況都能逃出來?你是不是潛藏的特工?”
“和你有什麼關係?”羅開焌表情淡淡。
“我好奇啊!我還是晴空的閨蜜啊,你失聯的那段時間,你知道晴空是怎麼過來的嗎?天天守在酒店裡面等消息,眼淚就沒停止過,醒着就到處查消息,睡着了還做惡夢!當所有人都放棄了,就是伯父伯母都放棄了的時候,她還在苦苦等待!”
羅開焌猜到一些,但從杜薇薇嘴裡聽到這些,仍舊讓他心緒翻卷狂飛,難以平靜。
“所以,羅開焌,在你逃離危險之後,爲什麼不試着跟晴空聯繫?哪怕你有難處,脫不了身,爲什麼不給她發一條信息?哪怕只是一個暗示?你可知道,你爸媽是怎麼逼她的?如果不是怕你回來見不到她,她早就離開了,根本不會等到許驕陽逼婚!她被你爸媽沒收了手機,軟禁在家,險些被許驕陽佔去便宜,你明明有能力,爲什麼沒在第一時間聯繫她?”
“你別說了!”羅開焌的表情極爲難看。
“你難過嗎?難過就對了,晴空那個傻瓜肯定不會跟你講這些,但我總不能讓她吃的那些苦就這麼算了!她的胳膊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好,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像個小丑一樣,掛了一個多月!你別以爲你出了事,就很了不起,她沒比你幸運到哪裡去!你是被不相識的恐怖分子所害,大不了罵一句運氣真背,而她卻是被自己的親人背叛,舅舅舅媽,還有……算了,那些人我都不想提,天啦,都是些什麼玩意啊!”
杜薇薇說的,有一些羅開焌知道,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特別是那些細節。
以蘇晴空萬事都喜歡憋在心裡的性子,指望她說出來纔怪了。
杜薇薇當着他的面說出來,他感激,但更讓他難過!
杜薇薇說的對,對於自己的不幸,他能感慨一句運氣太特麼背,但對於蘇蘇呢?
她是被疼了她十幾年的舅舅舅媽背叛拋棄,當初她無助絕望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呢?
杜薇薇見羅開焌被她說的臉色越來越白,兩手都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杵在那裡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心裡不覺得有絲毫快意,反而煩躁的厲害。
真特麼怪異,看到羅開焌吃癟,她爲什麼要煩躁?
她一向看羅開焌不順眼,她應該笑啊,應該張狂的笑啊!
可她爲什麼覺得鼻子有些泛酸呢?
“靠,蘇晴空那個死丫頭爲什麼這麼慢啊?磨磨蹭蹭的,這裡風這麼大,老孃眼淚都被吹出來了!”杜薇薇忍不住發脾氣。
羅開焌用力攥緊拳頭,繃緊的關節咔咔作響。
杜薇薇往後退一步,“喲!說的你不高興了,讓人心虛了,所以想拎拳頭打人了?羅開焌,你也就這點出息吧!”
羅開焌深呼吸了幾下,慢慢放鬆了拳頭,再次擡起頭來,陰沉的臉上已經是雪後初霽,“杜薇薇,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杜薇薇像是見鬼一樣,瞪大了眼睛,“不會吧,我這麼不給你臉,你居然沒有暴走?”
“你說的是事實,我的確做的不對,爲什麼要暴走?”
“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到你這裡怎麼變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長進了啊,羅開焌?”
“什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蘇晴空揹着包包走了出來。
她身上也穿着和杜薇薇一樣的羽絨服,既保暖又時尚的款,兩人身高差不多,胖瘦差不多,乍一看,還真有點雙胞胎,但細看之下,又很不一樣了。
杜薇薇眉眼凌厲,深諳世故卻不世故,獨自經營店面半年,早就養成了一股商海中女強人的氣勢,看起來有些趾高氣昂,高高在上。
而蘇晴空卻是眉眼溫柔,說話聲調平緩,看人說話任何時候都帶着小心翼翼,寄人籬下這麼多年,她的自信本來就不足,如今遭遇了這麼多事,倒變的有些自卑了,讓人生起無限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