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京城,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此時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家家裹素,起伏的白綾和祭幡,訴說着這座百年皇城的哀思。
寧昭昭掀着簾子往外看,又回頭看看顏清沅。
他緊緊皺着眉。
顯然,他心情很不好。
寧昭昭知道他其實很討厭那座皇宮。
只不過她現在還沒想到,經過這一代,這座百年皇城的繁榮也走到了頭。在大齊歷史上,中興的時代便是從遷都開始。
顏清沅回頭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寧昭昭嘟囔道:“幹嘛?”
顏清沅好像很糾結,看着她蹙眉:“不幹。你月事不是來了嗎?”
“……”
下一瞬寧昭昭氣得爬到他身上去掐他:“啊啊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你這個老流蠻!!”
顏清沅笑得不行,摟着她的腰,修長的手指在她腰線上輕輕彈了一下。
寧昭昭只覺得腰部突然一軟,嚶嚀了一聲倒下去落在他懷裡。
她微微有些驚訝,顏清沅從來不對她用這種手段的。
他用手捏着她的下顎擡起來,看了她一會兒,用力吻了下去。
“……”
寧昭昭被親得氣都喘不過來,躲了一會兒,他就開始親她的臉頰耳垂,糾纏不休似的。剛想扭過頭,又被他抱回去。
她唯一慶幸的是今天沒有上重妝,不然照他這個親法必然是要親花了臉!
“你幹……”
話到嘴邊她連忙嚥了回去。
顏清沅的動作一頓,然後把頭埋在她脖子裡悶笑:“跟你說了,不幹。真想啊,咱們回家再說。”
寧昭昭徹底沒脾氣了。
親了她一會兒,他的心情似乎終於好了些。
到了宮門口,臨下車寧昭昭給他整理了一下頭冠和衣領。
然後顏清沅把她帶下車。
幾乎是一下車,她就看到了巍峨的宮門前,立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羽林衛!
放眼望不到頭的,都是侍衛們頭頂上的雪白的羽飾,驚人浩瀚的軍隊綿延直到皇宮深處!
寧昭昭被這個場面嚇了一跳,擡頭看了看顏清沅。
卻見他微微一哂,好像完全沒有將這支軍隊放在眼裡。他幾乎一個隨從也沒有帶,只帶了一個她,跳下馬車之後握住她的手,篤定地朝那支軍隊走去。
只見眼前的軍隊突然在眼前眨眼散開,分列兩側給他們讓出通道,個個眼睛都緊緊盯着他們,氣氛非常壓抑緊張。
顏清沅身着皇子朝服,並未縞素,繡着麒麟踏雲紋的鞋底踩在地上偶爾發出聲響,可是他的腳步和神情都非常鎮定從容,眉宇之間甚至還有一絲微微的輕蔑之態。
寧昭昭努力跟上他的腳步,一邊扭頭張望身邊面若寒霜的侍衛們。
直到走到那條路的盡頭,他們看到了站在最高處的宋慧心。
慶王一身甲冑佩劍站在一側,英偉挺拔,面容極其陽剛俊美。可惜的是面上死氣沉沉。他微微垂下頭,看着臺階下包圍圈裡的兩人,眸中沉沉。
凜冽的寒風吹起他們的華服衣襬,他們看起來簡直渺小。可是那兩隻交握的手,卻從來沒有鬆開過。
寧葳站在更下放一些的位置,此時就側過身,朗聲道:“先帝駕崩,身爲皇子,你爲何不曾趕回宮奔喪?”
作爲丞相,他如今是代天子問!
顏清沅淡道:“未曾接到聖旨。”
“太妃秦氏,七皇女十二皇子何在?”寧葳又大聲問道。
“不曾聽過有位太妃姓秦,七皇女十二皇子,自然和秦皇后一塊兒,在燕明別院。”
寧葳走下了兩步,語調愈發慷慨激昂了起來,道:“先皇已經駕崩,你就在京郊,卻不曾奔喪,是爲不孝。如今還一身華服,絲毫不見縞素,便是大逆不道!見了太后娘娘,儲君在上,還敢口出狂言如此無禮,你可知罪!”
說的是冠冕堂皇色厲內荏,可惜的是顏清沅根本就不吃他這套!
他只是非常認真地道:“丞相既代天子責問本王,本王也有幾個問題問相爺。皇上是如何過世,又是何時過世?秦氏爲嫡,名正言順,大齊祖法,歷代中宮都貴爲太后,皇儲之母可升太貴妃,輔佐太后。除非,中宮被皇上親自下旨廢謫。皇上生前尚且沒有廢后,緣何身後又將皇后降爲太妃?”
在這蕭瑟的氣氛中,他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笑道:“貴妃被封爲太后,中宮反而被謫爲太妃。這在大齊開國百年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寧葳連臉色都變了:“忠王,你這是何意?皇上遺詔上寫得清清楚楚……”
顏清沅大聲道:“本王之意,便是根本不承認這所謂的太后,也不承認這所謂的皇儲!甚至,本王對皇上的死因,也充滿了疑慮!”
“你!”
宋氏冷笑,道:“忠王,你這是要造反啊。看看你的四周吧,這皇城,皇宮,大齊,都已經易主了!你以爲,你還有跟本宮叫板的本事嗎!”
寧葳緩過來,終於,得意地道:“對,今日便是將你賜死在這兒,也不過是誅殺了一逆賊!”
彷彿是爲了應和他們的話,羽林衛發出了響徹雲霄的呼喝聲!
宋氏微微垂眸看着他,冷笑道:“三千羽林衛中,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顏清沅大笑,道:“你當真覺得我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宋氏一怔。
顏清沅拉着寧昭昭的手,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明明他在從低而高,不知爲何,那種壓迫式的氣場卻突然瀰漫而開,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站,站住!”寧葳有些焦慮地大喊。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顏清沅。
原知道他城府深沉,原知道他深不可測,更知道他私心裡到底藏着什麼樣的勢力。
但他一直是謙遜,內斂,甚至溫和的。
即使是宋氏有的時候過於咄咄逼人,他所做的也不過是不軟不硬地回擊一下甚至避開。
甚至,在端王的強盛和耀眼下,他是有些不起眼的。
他是宋氏不可忽視的敵人,但也只是不可忽視而已。
但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鋒芒畢露,無所畏懼,甚至渾身散發着攻擊性和侵略的氣息。
羽林衛層層圍了上來,把他們圍在中間。
那是寧昭昭長這麼大,第一次被那麼多人圍着拿兵器指着!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心跳雖然非常快,卻是因爲興奮!她一點也不害怕!
顏清沅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而且,從很早以前,她就有那種感覺,只要他在,必定能護她周全!
在離鋒芒不過一尺的地方,顏清沅停下了。
他望着躲在羽林衛後,臉色緊繃的宋氏,神情輕蔑,他甚至還在笑!
宋氏只覺得他那個笑容可怖之極,明明極其平靜的神情下,卻又有一種近乎癲狂的嗜血!
“你……現在俯首稱臣,還來得及!”
顏清沅大笑,道:“你以爲,我今天走到這兒,難道是來俯首稱臣的嗎?”
他遞給寧昭昭一個……木框眼鏡?
“戴上。”他低聲道。
下一瞬,京城的上空,炸開了極其絢爛的煙火。那裹素的白晝啊,在這延綿不絕的煙火中,變得極其蒼白刺眼,然後幾乎讓所有人眼前模糊,最後徹底失明!
突然失去的視覺的危險感讓所有人都恐慌驚叫,甚至那片混沌中開始不斷地傳來慘叫聲和武器落地的聲音。
寧昭昭戴上了他剛給她的那東西,眼睛一點兒也不疼,視線雖然有些晦暗但還是能看清楚。
他幾乎是半提着她的腰身,走得很快,所過之處兵荒馬亂,擋在眼前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地倒在他手中細長的長刃下。
那煙火還在繼續,巨大的聲響混合着嘈雜聲,讓人更加慌亂!
然後顏清沅半提着她的腰身,如入無人之境,穿過人羣走到宋氏身邊。
在寧昭昭的視線裡,宋妃茫然地睜着眼,有些驚慌,一手抓着身邊的一個侍衛。
顏清沅的刀鋒慢慢對準了她的脖子。雖然還沒有碰到,但她似乎已經有所察覺,幾乎是有些慌亂地尖叫。
“護駕!護駕!”
可惜在那巨大的聲響中,很難有人注意到她一個女人的嗓音。
“好戲真正開始了呢。”
突然聽見那個聲音近在耳畔,宋氏僵住。
“你不知道的是,每位君王在過世的時候,都會讓儲君……和京城暗衛投資侍奉在身邊。這樣,全城三萬暗衛纔會正式易主。”
宋氏猛的一凜,只覺得那聲音像毒蛇那般爬過自己的耳側,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已經率軍圍城……好好看着你這隻甕中之鱉,是怎麼被羣起而攻之,是怎麼被咬死在這兒,卻逃生無門。”
說完,顏清沅笑了一聲,就想抱着寧昭昭離開。
寧棒槌就近看了看那宋氏驚慌又茫然的模樣,突然就伸手去抓了她頭上的象徵太后尊榮的后冠!
宋氏尖叫。
顏清沅:“……”
寧棒槌把后冠塞好,磨了磨牙道:“你把我舉高些。”
顏清沅只得託舉着她的腰身把她抱到了宋氏後面,也是上面一些的位置。
寧棒槌很快就把宋氏頭上那些首飾全扒拉了下來。然後在宋氏抓狂尖叫的時候迅速抓住她的鳳袍也強行扒走了!
顏清沅:“……”
過了半天,那煙火消弭,衆人漸漸恢復了視線。
卻見哪裡還有忠王夫婦的影子?披頭散髮,被剝去外袍的宋氏還在地上茫然尖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