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早有口諭,準顧天澤騎馬入宮,百官迎接,他本就無需下馬。
盔明甲亮,顧天澤遠比在京城時耀眼,以前他身上還有幾分富貴鄉養出的嬌氣如今被疆場歸來的氣勢所掩蓋,身姿更爲挺拔,在衆星捧月之下,越發有鶴立雞羣之感。
他古銅色的臉龐比不得京城勳貴子弟羊脂白玉的肌膚,卻讓他有種成熟的魅力。
本來才及冠,生生的比同輩人高出一輩子去,在同輩人還在依靠父母過活,聽命於父母時,顧天澤已經憑實打實的軍功居於衆人之上,和同輩人的祖,父輩同殿稱臣。
在顧天澤領兵出征前,有不少嫉妒的人唸叨換他們出征一樣能打贏,畢竟當時苗疆已經是強弩之末,誰去都能贏,顧天澤只是好運氣得乾元帝鋪路。
捷報傳回京城後,這種言論少了,嫉妒顧天澤的人捫心自問,換了自己成嗎?
只怕是不行。
再有嘴硬的人也說不出顧天澤搶了別人的戰功。
氣勢,這便是顧三少的氣勢。
王譯信惱恨顧天澤奪了女兒的愛慕,也不得不承認顧三少的本事。
定國公是勳貴之首,自然在迎接重臣的前列,顧天澤輕易就能見到自己父親擔憂,不贊同的目光,不由得緊了緊繮繩,父子天性,不容他不下馬。
“國公爺。”
王譯信扶住定國公胳膊,“您是顧將軍生父,阿澤正在風光時。你行禮逼得他必然得下馬。”
“謹之就眼看着他大搖大擺的入京?”定國公甩手。愣是沒甩掉王譯信。詫異一閃而過,王譯信死死的不肯撒手,“最近岳父常常操練我,文昌兄,眼下的風光是阿澤歷盡千辛拿命換來的,你幫不上阿澤就算了,別再拖他後腿。你還看不明白?陛下寵着阿澤,你逼阿澤內斂。只會讓陛下對阿澤疑心,他不是你,見阿澤榮歸,你不高興?”
“生子當如顧天澤!”
“……現在他風光了,往後呢?”
“與其憋屈,隱忍的活着,不如放肆而爲,有何不可?”
“謹之你被阿澤帶偏了。”
“文昌兄不明白陛下,說句不能落入第二人耳中的話,陛下還可寵阿澤三十年。你想讓阿澤內斂三十年?陛下喜歡得便是阿澤的驕傲本性。”
“你難道沒聽過君心難測這句話?”
“我只曉得江山易改,本性難以。”王譯信瞟了一眼在定國公身後的顧家幾位少爺。輕聲道:“文昌兄已有好幾位孝順,得體,隱忍,內斂的兒子,你大可不必也要求阿澤如同世子爺。阿澤是我的弟子,將來一旦他有難處,我自然盡全力助他。”
顧天澤趁着王譯信和定國公說話的當口,騎馬繼續前行。
如果尋常時,他下馬就下馬了,今日凱旋,他後面是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澤,該讓國朝的朝臣和百姓明白軍魂,武將同文臣一樣都是國朝最不可或缺的人。
俗氣得說,將士們在疆場上拼殺,不就是爲了凱旋時這一刻的風光?
風光在,賞賜也在,爲國朝盡忠,爲陛下盡心不見得人人都能捨命堅持,拿到手中的爵位,官職,銀子纔是激勵將士的根本。
苗疆之戰是打完了,顧天澤得爲自己部屬考慮,爭取屬於他們的賞賜。
定國公眼看着顧天澤騎馬入京,惱道:“謹之縱着他,遲早有一日,你解不了他的困境,你總說我的不是,你……去看看皇子們……他們哪個是好惹的?你非要讓阿澤把皇子們得罪光了纔好?”
“阿澤不是今日才叫顧三少,從文昌兄把他送進去宮去就早該想到阿澤的帝寵會讓皇子不平。”
王譯信脣邊噙着一抹冷意,定國公似被霜打了一般,面色煞白,“你……你……”
“阿澤入宮時尚在襁褓,定國公當時代他選擇入宮掙得帝寵這條路,如今阿澤已經及冠,你還想代他選擇?父爲子綱,做兒子不可忤逆老子,定國公可養過阿澤?陛下比你做得只多不少。”
“你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也是麻煩一大堆?”
定國公忍不住反擊,幾次同王譯信說話都弄得不歡而散,他們湊在一起總是爲兒女爭吵,明明他們都是疼愛兒女的父親,本該有默契的,誰知他們再沒有以前相談甚歡,“庶子也是你弄出來,說不要就不要了。”
王譯信果然臉色一變,定國公又有幾分後悔,曉得戳中王譯信的痛處,又不好同王譯信道歉。
“別人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王譯信的聲音溢滿苦澀,定國公能聽出他的絕望,“王謹之。”
“可我要說,知錯並不一定有改正的機會。我再多說一句,文昌兄珍惜眼下的機會罷,錯過了,任你如何哭,如何悔,如何怨,如何報復都換不回來,世上有千種良方,卻也尋不到一顆後悔藥。”
王譯信挺起了腰桿,眺望遠處只能見到顧天澤模糊的背影,周圍朝臣多隨着顧天澤返回京城,不過尚有幾個遠遠的觀望……在王譯信看過時,忙同身邊的人說話,彷彿他們並非是留下來探聽文武侯,吏部尚書和定國公談話一般。
“陛下封阿澤爲永壽候,永壽,永壽,陛下必會保阿澤一生富貴。”
王譯信撇下定國公,翻身上馬,“告辭。”
“父親……”
定國公世子扶住定國公,隱隱約約聽到一些,“王大人膽子極大,敢同父親這般說話。”
“你不懂。”
定國公嘆息一聲,“不懂爲父,不懂王謹之,更不懂陛下。”
“三弟此舉太過張揚,兒子看並非是好事。還是父親顧慮得是,永壽……又當如何?連陛下都做不到萬壽無疆。”
“永壽是陛下對阿澤的期望。”
定國公看了長子一眼,“以後別再提這事,被御史聽見又得生事。”
“兒子聽父親的。”世子老實的應了一聲,“母親最近很惦記您,也惦記三弟,宮中宴會後,是不是您同三弟多陪陪她?”
“這事回去再說,隨我進宮。”
“是。”
榮國公夫人新進門,性情溫婉柔順,知書達理,寧靜溫柔頗得定國公的歡心,太夫人又喜歡她,定國公大多時歇在榮國公府,避開矛盾越來越多的嫡長公主和定國公夫人。
司徒氏喜好讀書,手拿書卷,微微顰眉的神色靜謐美好,很能打動儒將定國公。
同她一處,嫌少能想起煩心事,榮國公夫人從不暗語說人是非,有時隱隱露出幾分不耐煩也讓定國公深感有趣,本來因爲上次捉姦的時候,對她就存了幾分的愧疚,成親後又發覺司徒氏性情極好,因對她更多了幾分疼惜。
一夫兩妻,定國公分身乏術,自然會冷落一人。
定國公世子因受不了母親的唸叨纔會在父親面前藉機提了一句。
他也是男人,雖然尚了公主不得納妾,但在外面也有過相好,只是做得比較隱秘罷了,在他看來父親只不過多了個女人侍奉,榮國公夫人再得寵也威脅不到他世子的地位,榮國公夫人生的兒子自然有爵位繼承,因此他並不怎麼在意榮國公夫人。
甚至認爲父親身邊清冷了這麼多年,也該享受一番,京城貴胄哪有像父親一樣如只守着一人?
他也時常勸着母親想開點。
皇宮午門外,乾元帝焦急的走來走去,直到見到顧天澤,他纔算定下來,“懷恩,阿澤像朕。”
“奴婢都不敢認了。”懷恩公公湊趣道:“有陛下年輕時的氣勢,您養大的顧將軍,自然像您。”
乾元帝笑聲爽朗,在顧天澤下馬行禮後,親自攙扶起他,欣慰的說道:“隨朕入宮,他們都等着迎接凱旋的永壽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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