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個混帳東西算得上什麼吉利!”
太后拍几案說道。
“就是因爲她,才這麼多倒黴的事。”
的確是啊,高凌波捻鬚點點頭。
“可是她有好醫術。”他說道,“原本晉安郡王求娶她就是爲了照顧慶王。”
太后呸了聲。
“好醫術?治不好慶王救不了陛下,什麼好醫術!”她說道,“都是吹出來的名聲,哄那些愚民百姓呢。”
“吹出來的名聲,不是正合適嗎?”高凌波說道。
太后愣了下。
吹出來的華而不實的醫術,治不好慶王,救不了陛下,自然也治不好毒已入心的晉安郡王,但是外界的人還是認爲她一定能好好的照顧好晉安郡王。
不用擔心晉安郡王能治好,且還能在世人朝堂宗室們面前得個好面子,可不是正合適嘛。
“更何況,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呢。”高凌波說道,“太后娘娘遵從陛下的意願,絕不干涉違背,朝臣們也放心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臣們爲什麼如此抗拒太后臨政,就是怕她不懂朝政,在某些人的蠱惑下,改了大家已經穩定的秩序亂了既定的利益。
太后遲疑一刻點點頭。
“娘娘聖明。”高凌波施禮說道。
離開皇宮,高凌波的馬車並沒有回家,而是進了一間茶樓。
在這裡陳十八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抱歉來晚了。”高凌波說道。
陳十八娘還禮。
“冒昧請娘子來也沒什麼事。”高凌波說道,對親隨點點頭示意。
親隨上前遞上一個小包袱。
陳十八孃的僕婦忙伸手接過,打開一看是幾卷書。
“這是懷惠王的舊物。”
高凌波含笑說道。
“他的舊物也沒幾個人願意要,別的倒也罷了,這些書扔着就糟踐了。”
是這樣啊,陳十八娘伸手拿起一卷。看其上平王的印章還在,神情有些悵然。
“是,殿下是愛書之人。常說書要是不被珍惜就糟踐了。”她說道一面施禮道謝。
“陳娘子要離京了?”高凌波又問道。
陳十八娘點點頭。
“外子自進士之後還未歸家呢。”她說道。
高凌波點點頭。
“那是應當的。”他說道,“那這件事就算了。”
“高大人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陳十八娘說道。
“其實是太后對陳娘子辭了公主們的教習有些不捨。更況且太子要選太子妃了,如今宮內陛下太后年長,貴妃病了,皇后又守着陛下,太子又是這般狀況,太后一個人撫養教導不來,也沒有長成的公主可託付,還想勞煩陳娘子些時日照看太子妃。”高凌波說道。【注1】
陳十八娘忙施禮說聲不敢。
“臣婦粗鄙。怎麼敢擔此重任。”她說道。
“娘子家事要緊,至於粗鄙這話可說不得。”高凌波笑道,一面起身,帶着幾分感嘆,“太子到底是癡傻之人,雖然盡心擇選,也怕再出個賈南風,毀了朝政。”
“大人!”陳十八娘說道,“有朝中重臣在,斷不會出這種事。”
忘了她父親可是重臣輔政之一。這豈不是罵人家父親呢。
高凌波忙施禮道歉。
“是啊,這是陛下的江山,也原本是懷惠王的江山。說什麼也不能毀了。”他說道,再次施禮告辭。
陳十八娘還禮,看着高凌波離開,視線又落回那幾本書上,伸出手撫了上去。
“姐姐!”
一個聲音從門外陡然傳來。
陳十八娘嚇了一跳,擡頭看去,見陳丹娘從門外探進頭。
“姐姐,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喝茶?”她瞪眼問道。
“你怎麼來了?”陳十八娘問道,一面拿了書走出來。
“我和爺爺去看雜戲。”陳丹娘笑嘻嘻說道。“見到你的車在外邊,我還以爲你回家了呢。”
陳十八娘看着她笑了笑沒說話。
“你跟我們一起去看雜戲吧。要不你離開京城,去那麼遠的地方。那裡的人說的話跟咱們口音也不一樣,唱的戲肯定也不一樣…”
陳丹娘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陳十八娘只是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停下腳。
“姐姐?”陳丹娘察覺她不走了,擡頭看她,見陳十八娘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怎麼了?”
一面伸手摸了摸臉。
“我臉上的妝花了嗎?”
十一歲的陳丹娘已經開始跟着母親姐姐們出門會客,也開始施淡妝,初學階段總有些不自信。
陳十八娘笑了。
“沒有。”她伸手颳了刮陳丹孃的鼻頭,拉住她的手,“走吧。”
“姐姐,你跟不跟我們去看戲啊?”
“看完了還可以回家吃飯嘛,父親今日在家呢。”
“姐姐你什麼時候走啊?走了就不回來了嗎?”
黃鸝般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站定在茶園門前,陳十八娘看着她。
“不。”她終於答了一句話。
“不回來了嗎?”陳丹娘一臉難過的問道。
“不,不走了。”陳十八娘微微一笑說道。
陳丹娘有些驚訝,纔要問,視線又落在街上。
“哎?那是半芹姐姐們。”她忙說道,丟開這裡的話,伸手指過去。
半芹?
陳十八娘看過去,果然見街上夏日敞開的馬車上坐着兩個婢女正駛過。
“半芹姐姐們怎麼在哭啊?”陳丹娘皺眉問道,一面擡腳要過去,“我去問問。”
陳十八娘伸手拉住她。
“她家正辦喪事呢,哭也是正當的。”她說道,“你別去叨擾。”
陳丹娘站住腳哦了聲,看着街上駛過的馬車。
“半芹姐姐們哭的真傷心啊。”她嘆口氣蹙着眉頭說道。
婢女伸手拉了拉半芹。擡頭看着前方。
“別哭了。”她說道,“快到家了,別被娘子看出來。”
半芹點頭一面用手帕擦眼。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
“你們去哪兒了?”
黃氏看到她們進門,忍不住問道。
“我們…”半芹猶豫要答。
婢女先開口了。
“去了趟墓地。”她說道。
黃氏哦了聲。看着二人哭腫的眼嘆口氣。
“好了,快進去吧,別引着妹妹傷心。”她叮囑道。
婢女二人施禮忙進去了。
“半芹姐姐,你怎麼沒說是四郎君的墓地?”半芹忍不住問道。
“去墓地是晦氣的事,去四郎君的墓地可不是。”婢女說道。
半芹愣了下。
“晦氣?”她問道。
“對啊,難道剛纔去的地方還不夠晦氣嗎?”婢女哼聲說道。
半芹噗哧一聲笑了。
“半芹姐姐!”她拍婢女的胳膊又是哭又是笑。
說着話邁進院門,坐在廊下看兩個小丫頭逗鳥兒的程嬌娘看向她們。
“娘子,我們出去了一趟。”婢女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視線在她們的臉上盤旋。
妝面也花了,眼也哭腫了,鼻頭也紅了….
半芹低下頭做掩飾,婢女則強笑一下。
“想起來,這心裡還是難過。”她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看她們一眼,收回視線。
“那我們下去洗把臉。”婢女說道,一面忙拉着半芹轉身向側房走去,走了半路又一跺腳轉回來。
“娘子,你知道我沒說實話。”她說道。“你不信,也不問,反倒是我自己憋得慌。”
半芹愕然看着她。
看來婢女姐姐這次真是傷心極了。行事也變得反覆古怪了。
程嬌娘看向她,笑了笑。
“那你們去哪裡了?怎麼哭成這樣?”她問道。
“我和半芹去慶王府了。”婢女說道。
廊下逗鳥兒的兩個小婢女聽到了,面色驚訝,又忙放下手裡的東西,低頭退開了。
聽婢女講述,半芹又忍不住掩面哭。
婢女因爲是講述的人,這次倒沒有哭。
“這有什麼好哭的。”程嬌娘笑道。
“他們欺人太甚。”婢女說道,“憑什麼懷疑娘子。”
“沒懷疑啊。”程嬌娘說道,“說的也都是事實。”
婢女擡頭看她。
“他不是帝君。忠孝爲道,談不上忠。孝爲先,我自然要第一選則我的家人。”程嬌娘說道。“所以,他們沒必要質疑,我更不會因爲他們的質疑生氣而難過。”
婢女和半芹怔怔。
其實,事實也的確如此。
本來就該如此!
念頭轉過,婢女又憤憤。
“就是人人都會如此的,我還沒問他們呢。”她氣道。
“但人人往往會忘了人人。”程嬌娘說道。
只記得要求別人該怎麼做,忘了如果是自己又會怎麼做。
“忘了,便煩惱生啊。”
“就是,讓他們煩惱生去吧。”婢女恨恨說道。
這邊主僕正說話,黃氏急匆匆的進來了。
“妹妹,宮裡來人了,說要成親的事。”她顫聲說道。
成親?
婢女和半芹都愕然的看過來。
程嬌娘也有些意外。
“成什麼親?”範江林問道。
“範軍監說笑了。”內侍含笑說道,“當初陛下金口玉言已經說定的,程娘子和晉安郡王的婚事啊。”
範江林神情愕然。
“這,這還作數啊?”他脫口說道。
內侍的臉頓時沉下來。
“荒唐!你們把陛下的金口玉言當什麼!”
晉安郡王要與程娘子成親的消息風一樣的一日不到就傳開了,不過在衆人還沒來得及熱鬧議論的時候,又有新消息隨之傳來。
晉安郡王拒絕這門親事。
注1:漢武帝死後,漢昭帝即位時年幼無母,因鄂邑公主爲漢昭帝唯一活着的姐姐,便由她撫養漢昭帝於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