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怎麼能這樣呢?”
在廳堂裡等候多時的程四郎,一見走出來的程二老爺便立刻說道。
天色已經大亮了,原本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讀書,距離開考已經不足一個月了,就連昨晚他也只是和家人一起吃了晚宴,並沒有賞燈就回去了,但當天不亮的時候,聽到小廝傳來的消息,他是無論如何也讀不下去了。
“那是大妹妹好容易才掙下的產業,二叔你怎麼能…怎麼能….”
程二老爺拉着臉瞪他一眼。
“你讀書讀傻了?”他說道,“你不知道律法嗎?”
“可是二叔,那,那種事民不告官不究的….”程四郎說道。
程二老爺哼了聲。
“民不告官不究,那是沒事的時候。”他說道,一面伸手指着外邊,“咱們家的事還少嗎?我爲什麼會被人彈劾?她爲什麼會被人揪着要打要殺?還不是自己行事乖張留人把柄!”
程四郎不善言辭,又一向尊師敬長,被程二老爺這一番話說的臉色漲紅。
“那,那明明是因爲二叔你先行事不端….”他結結巴巴說道。
“逆子!”程二老爺喝道,“你怎麼跟我說話呢?”
程四郎一哆嗦低下頭。
“瞧見沒,瞧見沒,這都是她的緣故,不敬天地君親,讓你們一個個的都學會了。”程二老爺滿腹怒氣的說道,來回踱了幾步。
“鄉下小兒就是買塊地都知道擱在祖父父親名下,更何況她一個女兒家,做出如此荒誕的事還有理了!”
“爲了給更換這文書不被人知道,我還費了力,破了財,求了情呢!”
“你還來問我我怎麼能這樣?我怎麼能這樣?那你說,我該怎麼樣?”
“豎子!倒敢來來教訓我這個長輩!書都讀到哪裡去了?給我滾出去!”
程四郎被罵的狗血噴頭忙施禮掩面退出來。
相比於程二老爺的態度,也是一大早趕到程嬌娘這邊的程二夫人態度則好的多。
“嬌嬌。這都是爲你好。”
她帶着幾分忐忑不安說道。
“夫人真是說笑,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搶了別人的東西還是爲了別人好。”婢女笑道。
“嬌嬌是別人嗎?”程二夫人立刻說道,帶着幾分不悅看婢女一眼,“老爺是別人嗎?”
婢女看着程二夫人笑了。
“夫人變了。”她說道。
看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程二夫人卻聽的明白。
她的臉微微一紅。
這是說以前自己別說對程嬌娘了,就是對她這個婢女都恭敬有加,如今文書一換白紙黑字產業到手,態度就立刻變了。
可見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底氣十足了。
現在不再是靠着別人給錢施捨的時候了,而是她自己手中真切握着錢糧的時候了,雖然暫時還只是一張空文書,但時間還長呢,文書都握到手裡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嗎?
的確是這樣,沒什麼可怕的。
程二夫人又坐直了身子。
“如今跟以前不同了。”她一句話含糊接過,不再理會這個婢女,繼續對程嬌娘說道,“如今你風頭盛。你父親呢又初來京城根基淺,不知道明裡暗裡多少人盯着咱們呢,想要敗壞你的名頭,敗壞你父親的前程。”
“你說的不錯。”程嬌娘說道。
又是這句話。
程二夫人不由看着她。
自從昨晚程二老爺挑明這件事後,這女子並沒有大怒,更沒有大吵大鬧,當時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他們夫妻二人一晚上沒睡好,天不亮就急急的過來,卻不想這女子竟然還沒起身。
看來她昨晚睡的還不錯…
真的…沒事?
“嬌嬌,這真是爲了你好爲了咱們程家好。”程二夫人再次重申道。
“那這些爲什麼不掛在二老爺名下,反而是你?”半芹忍不住說道。
她的眼圈發青。眼睛紅腫,可見昨晚沒睡好。
“這正是爲了嬌嬌啊。”程二夫人忙說道,“要是掛在她父親名下,那豈不是是程家的了?是大老爺的了?你父親沒有二心,但可保不準程家的其他人啊。”
半芹咬住下脣。要說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
看着屋中沉默了的婢女,程二夫人心中難掩幾分得意。
所以說合情合理,誰還能說什麼!
“嬌嬌,你放心,這些都是做個樣子,並不是真的這些都成我的了。”她一臉慈愛的說道,“這些都是你的,還是你說了算,半芹姑娘還是大掌櫃,將來你出嫁,也都是任憑你帶走的。”
屋中還是一陣沉默。
這讓程二夫人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就好似自己在唱獨角戲似的。
“嬌嬌,你不信我?我和你父親……”她嘆氣說道。
“我信。”程嬌娘打斷她說道。
啊?
程二夫人有些意外,擡頭看她。
“你信,我就信。”程嬌娘說道。
她說完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幾張文書,這是寫有她名字的被程二老爺換下的那些。
“半芹。”她說道。
婢女應聲是,跪坐過來拿起文書。
“燒了吧。”程嬌娘說道。
燒了?
程二夫人驚訝的伸手撫住心口,半芹也驚訝的看向程嬌娘。
真的假的?
而婢女卻沒有絲毫的驚訝,應聲是,不帶一絲遲疑的將文書投入一旁的火盆。
眼前一陣煙霧,幾張文書陰燃捲曲轉眼化爲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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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程二夫人有些怔怔。
“夫人還有什麼事?”婢女的聲音將她拉回神。
“啊沒了沒了。”程二夫人忙說道一面起身,想到什麼又忙說道,“嬌嬌有什麼要的?只管讓人來和我….”
她的話音未落,就見一旁的婢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和半芹說,需要做什麼也只管和我說。”程二夫人及時話頭一轉說道。
婢女看着她沒有說話。
這個屋子這些人都是怪怪的,程二夫人再不願意久呆,忙告辭出來了。
真的就這樣了?
這麼簡單?
程二夫人還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回頭看。
“不這樣還能怎麼樣?”程二老爺聞言哼聲說道,“天經地義的事,也就她不守規矩的能做出!還要我的這個當老子的費心善後!”
他說到這裡吐口氣。依着憑几坐好,帶着幾分憤憤。
“想想她從小到大給我惹了多少麻煩!”
“剋死老太爺,剋死她母親,又累壞的我仕途不順。”
“可是現在你仕途順了嘛。”程二夫人提醒道。“這可是因爲她。”
“那是因爲皇帝仁慈聖明!要不然,我現在還在御史臺蹲着呢。”程二老爺豎眉說道。
程二夫人笑了笑不說話了。
程七娘對程嬌娘如此不喜畏懼,歸根結底是怕她奪取了父親的寵愛,其實她何嘗不也是呢。
這麼個神仙弟子女兒,有錢又能掙功勞,要是程二老爺把她當菩薩供起來言聽計從,本來就是個續絃,這樣一來這個家裡還有她們母子什麼地位。
對於這個女子,她真是又羨慕又害怕又想親近又心內厭惡。
“別胡思亂想了,如今已經塵埃落定了。你安排人將去和有關的那些人說清楚,免得他們胡言亂語說了不該說的話,累害了咱們。”程二老爺說道。
程二夫人應聲是,樂滋滋的去看那個錦盒。
到了燈節最後一天,程七娘還是沒能如願去街上賞燈。只氣的她在家中好一頓鬧,但程二夫人忙的腳不沾地,沒空理會她。
與此同時程二夫人孃家送來的十個男人女人終於到了,程二夫人如虎添翼,忙忙的分派她們,幾個留在身邊,幾個則打發到店裡。
“添人?”
當看到被突然送來的人時。幾個店裡的掌櫃都很驚訝。
“不缺人啊。”
看着婢女依舊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程二夫人的理由卻說的越來越順也越來越有底氣。
“做戲做全套嘛。”她笑道,“都是做個樣子,讓他們在這裡幫個忙打個雜充個場面就行,別把他們當回事。”
現在不當回事,那以後呢?
“半芹姑娘。這,這,真的就換東家了?”吳掌櫃問道。
“要不然呢?這次又不是外人,是內人,咱們內人們鬧起來嗎?給誰看啊?”婢女說道。
“是啊。天倫大義,禮法律例擺着…”其他掌櫃的嘆口氣說道,“又能如何呢?”
店裡的人事就這樣看似不經意的被稍微的變動了,而涉及到股份紅利的幾人也收到了新的文書。
“這..”範江林看着遞來的文書,帶着幾分惱怒拍在几案上,“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那怎麼辦?”黃氏問道,一臉的憂憤。
範江林悶悶一刻。
怎麼辦?
這種事程二老爺做的合情合理,他除了找個機會背後狠狠的打程二老爺一頓外,別的真不知道怎麼辦。
而這打也自然是打不得的,鬧起來,不禁壞了自己的前途,還要累害妹妹。
範江林忍不住擡手狠狠的打了自己腦袋一下。
這笨腦子一點主意都沒有,要是老三在就好了。
想到徐茂修,範江林的嗓子不由辣痛,轉過身掩飾。
相比於知道些許父女內情的範江林來說,李家煙火這邊就簡單多了。
看着被遞來的文書,李大老爺有些恍然又有些慚愧。
“愧疚愧疚,是我疏忽了,差點害娘子不孝。”他忙說道,一面接過更換好了的文書,一面忙讓人把自己家這份找來,當着程二老爺派來的管事的面燒了。
“知道就好,要是你家的子孫如此做,你會怎麼辦?更何況如今我家老爺和娘子又被人盯得緊…….”程二老爺的管事帶着不悅說道。
“那自然是非打斷腿不可!”李大老爺斬釘截鐵說道,一面忙又躬身施禮,“請娘子和老爺千萬恕罪。”
一面說話一面奉上一個大大的紅包。
程二老爺的管事頓時喜笑顏開,收了紅包樂滋滋的告辭了。
“可是,怎麼又放在了她繼母的名下呢?”李茂皺眉說道。
“別忘了,程二老爺是二老爺。”李大老爺說道,一面捻鬚,“二老爺倒是不二….還會玩這個把戲….”
說到這裡他打個機靈,目光掃過廳中的人。
“說起來,咱們家也該查一查了。”他肅目說道,“看看家裡的這人的媳婦的嫁妝,這幾年都生息多少。”
此言一出,廳中好幾人面色變了。
在一個不分家的大家族中,爲了保護自己利益不得不耍些手段的多的是,自己妻子嫁妝出息自然是常見的百試不爽的辦法。
程二老爺會這樣做,李家的子侄們自然也會,沒想到這一紙文書竟然勾起了李大老爺的心思,看來這個年到此就結束了。
廳中其他人的心思李茂並不理會,他以前不做這種事,如今更是看不上這些蠅頭小利,只是看着李大老爺鐵青發狠的面容,眉頭皺起來。
“二老爺要耍的把戲,二老爺心裡清楚,父親你也清楚,那,程家大老爺心裡就不清楚了嗎?”他問道。
今日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