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夫人邁進家門,僕婦丫頭們都忙接過來。
“嬌嬌,嬌嬌你快去歇息….”
她想到什麼又忙回頭笑道。
轉過頭,身後早已經沒人了。
“人家早走了,還用母親你惦記!”程七娘說道,甩手先進門去了。
程四娘程五娘以及兩個妾侍都恭敬的待程二夫人進門纔跟進來。
“夫人吃了酒了。”一個妾侍捧茶說道。
“是啊,盛情難爲。”程二夫人笑道,一面接過茶。
“也不知道是對誰的情!”程七娘說道。
“不管是爲了誰的情,她們都少不了對我的情。”程二夫人笑道,“少不了咱們程家的情。”
程七娘撅嘴不說話。
“靠着誰的情又有什麼計較,反正我。”程二夫人坐下來,依着憑几,帶着醉意拍了拍自己,“我在京中站穩了腳,而你們…”
她伸手指着程四娘程五娘七娘。
“你們姐妹也能說個好人家。”
聞聽這個,程四娘五娘帶着幾分羞怯忙低下頭回避,兩個妾侍很是歡喜。
“夫人,有人提親了嗎?”她們忍不住問道,“這也太快了吧?”
“快?”程二夫人笑道,“不快,可就搶不到手了,我和你們說,就這幾天,已經三家有這個意思了,咱們四娘五娘,連七娘都被問到了,等老爺好好的查問了再說。”
女兒們能有嫁個好人家,就是這兩個妾侍一輩子的心願了結了,聞言都合手唸佛。
“都是托夫人的福,爲了她們費了心思了。”兩人說道,又催着程四娘五娘來道謝。
兩個女兒帶着幾分羞怯上前謝過母親。
“我纔不用靠她嫁人呢!”
一直安靜沒有說話的程七娘此時再忍不住站起來喊道,轉身跑走了。
兩個妾侍忙要跟去勸。
“別管她,她還小,不懂。”程二夫人說道,看着程四娘五娘。“再說,她還能等,也不急,等個三四年正到年紀。而那時候,咱們家也就不單單靠着她了。”
兩個妾侍點頭。
“夫人說的是。”她們說道。
“七娘能等,四娘五娘可不能再等。”程二夫人接着說道,“不過也不能急,咱們要好好的挑。”
程四娘五娘這時也不能再聽下去了,紅着臉施禮告退了。
走出程二夫人的院子,姐妹二人沿着路慢行,雖然才住了沒多久,但看着這個宅院並沒有那種陌生的感覺。
或許是因爲這個宅院新中有舊,養護得當的緣故吧。
“你可有想過。我們有一天要靠着她謀一門好姻緣?”程四娘說道。
程五娘嘆口氣,又笑了。
“這世上的事,真的是想不到。”她說道。
她說這話停下腳,看向一旁的屋子。
程四娘也停下腳。
那邊是程嬌娘的住處。
相比於程二夫人哪裡僕婦丫頭衆多,這裡人很少。甚至比她們姐妹身邊的丫頭僕婦都少。
但這並不是跟以前那樣,丫頭僕婦們掀起避諱這裡,事實上家的人都恨不得在這裡當差。
“..大娘子啊安靜的就跟個木頭人似的…”
“….不是看書寫字就是練箭..”
“…咱們就是想伺候都不知道伺候什麼,杵在院子裡都跟傻子似的…”
也正因爲如此,這裡到底不留人伺候,大事那個貼身婢女半芹都做了,小事諸如灑掃跑腿兩個丫頭就足夠了。
“娘子..”
半芹將熱茶捧上來。看着換上家常衣的程嬌娘,帶着幾分心疼。
“累不累啊?天天出門。”
“不累,出門和在家也沒什麼大區別。”程嬌娘說道,“只要你自己想去呢,心有悅之,便不會累。”
“娘子你想去啊?”半芹更加驚訝。
“沒有理由不去啊。”程嬌娘說道。
原來娘子不是不愛出門啊。也不對啊,她是不愛出門啊,那到底是….
婢女噗嗤一聲笑了。
“我說你啊,不要想太多。”她說道,一面將手裡的賬冊翻看的利索。
半芹坐在她對面。一面看着爐火,一面手拄着頭悶悶。
“娘子很簡單的,他們請,娘子就會應,她可不是勉強自己爲了誰去做什麼的,她如果去,那就是她自己要去。”婢女接着說道,“他們請了,娘子去了,就這樣,別的千萬別多想,尤其別想爲什麼會怎樣,就看看到的,別想那些沒看到的。”
半芹哦了聲。
“我只是覺得,娘子對他們太好了。”她說道,“太不值了。”
婢女笑了,停了下手。
“好?”她說道,“有時候好事也是壞事,壞事呢也說不定是好事。”
半芹看向她。
“姐姐,我很笨啊,別跟我打機鋒。”她說道。
“不笨啊,連打機鋒都知道。”婢女笑道,看着半芹做惱怒,她忙擺手笑,“好,好,不打機鋒。”
她停頓了下,想了想。
“你知道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嗎?”
半芹搖頭。
婢女微微一笑。
“沒聽過啊?”她問道。
半芹點頭,等待婢女的講來。
“去讓娘子講給你聽。”婢女說道。
半芹一怔旋即愕然。
院子里正盡心的清理樹下一點點枯枝的丫頭聽到屋子裡傳來兩個丫頭的笑鬧聲。
“….我沒逗你…我真太忙了…娘子閒的很,你去問她…”
天啊,做人奴婢能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頂天了吧。
小丫頭一臉驚訝羨慕。
因爲吃了酒,程二夫人睡了一下午,直到被程二老爺吵醒,聽着外邊的說笑,她按着頭無奈的走出來,當看到院子裡的彩燈時,立刻嚇醒了。
“喜歡嗎五郎。爹爹特意給你買的,這是你的彩燈。”
程二老爺抱着兒子笑着說道。
程五郎高興的舉着手,掙脫下來,圍着彩燈跑。
“我的天啊。你給孩子們怎麼買了這個?”程二夫人喊道。
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價錢可不菲,在這幾日的宴席上,對於京中的吃喝玩樂已經有了初步印象。
“哄孩子高興嘛。”程二老爺說道,一面讓乳母看着兒子,轉身擡腳向廳堂走去。
“哪有這樣哄?就要到上元節了,到時候街上多得是…..”程二夫人急道,話沒說完被程二老爺拉進來。
“你幹什麼?”
她甩開程二老爺說道。
“這東西也就應景,過了上元節就沒用了,又留不到明年。白糟蹋這錢幹什麼?拉下臉給人要來的錢,還不用在有用的能生錢的事上!”
“我的錢,我想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程二老爺說道。
“你的錢?”程二夫人說道,“你...”
“沒錯,我的錢。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的。”程二老爺說道,伸手指了指四周,一面將幾張文書拿出來抖開。
程二夫人帶着幾分疑惑接過,看到了不由驚訝驚喜。
“哎呀,真的這麼多啊。”她喃喃說道,一面忙忙的翻看。“除了太平居有其他人的,另外幾個可都是她一個人的!”
“我不是讓你看這個!”程二老爺說道,伸手指了指文書,在程嬌娘的名字上點了點,“看這裡。”
“這不是還是這個嗎?”程二夫人皺眉說道。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程二老爺亦是皺眉說道,伸手點着文書。“這個的意思,就是我的!”
夜色深深,程二老爺夫人屋內的燭火還沒熄滅。
看着几案上的文書,程二夫人終於擡起頭。
“這些東西,她肯給嗎?”程二夫人說道。
“肯?”程二老爺失笑。“她是我生的,連她都是我的,她的東西難道不是我的?這是天經地義,說破天也不能違的道理。”
“老爺,我不是不懂,而是,這不是跟別人家不一樣嘛。”她說道,“嬌娘她…可不好惹。”
“不好惹?”程二老爺捻鬚冷笑,“怎麼?告了親長伯父不夠,她還想弒父不成?”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
程二夫人猶豫遲疑。
“那去和她說,把文書改成你的名字….”她說道。
話沒說完程二老爺打斷她。
“你又犯糊塗了不是?”他說道,“怎麼能改成我的名字呢?”
程二夫人有些不解擡頭看他。
“改成你的!”程二老爺微微一笑說道。
我的!
程二夫人倒吸一口氣,伸手撫住心口。
“你想啊,別籍異財,咱們程家可是不分家的,我的,那豈不是大哥他們的?”程二老爺接着說道,“但,你的,就不是大家的了,到時候說是你的嫁妝出息…..”
“我,我的嫁妝纔多少…”程二夫人喃喃說道,“那,她也可以說是她母親嫁妝的出息….”
“啊呸。”程二老爺啐道,“她先有的這產業,然後纔在江州去跟大哥爭嫁妝,不如說她在京城是用你的嫁妝奉養的來的真切,就是是個場面樣子,也得做足全套!”
程二夫人哦了聲。
“怎麼?”程二老爺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要啊?”
程二夫人的視線又落在几案的文書上。
不想要?
這麼多產業,別說三個了,一個就足夠她一輩子稍帶子女吃喝不愁了。
都在她的名下,雖然是假的,但是白紙黑字的寫着,官府的大印蓋着,天長日久的,這世上的事又怎麼說得準說得清呢?
這些產業變成她的,她做夢的時候也想過,但是,這夢想成真也太快了吧?
我的….
程二夫人只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伸手撫住心口。
不想要?
不想要的纔是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