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慶王府裡的人都忙碌起來。
“花園那邊要收拾乾淨。”
“...這花是最好的嗎?”
“…御廚的人到了嗎?”
王府總管的聲音片刻沒有斷過,喊得偌大的王府裡的人腳步匆匆了跑來跑去顯得很是熱鬧,就好似又回到了剛搬來的那一天。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要來多少客人呢。
“不用那麼緊張,她是個很隨意的人。”晉安郡王笑道,一面給慶王束上衣帶,拍拍她的肩頭,“好了,玩去吧。”
早已經不耐煩的慶王立刻舉着手跑出去了,一羣內侍忙跟着。
“就是吃個家常便飯,不用在意。”他說道,一面站在廊下向外看。
總管應聲是,目光看了眼晉安郡王。
晉安郡王立刻察覺了。
“怎麼?”他問道,一面也自己看自己。
“沒事沒事。”總管忙搖頭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還是低頭看自己的衣裳。
今日穿的是白底藍紫圓領袍束着硃紅點翠腰帶,初冬的天氣裡顯得很亮眼。
有點輕佻了吧?
“你去看着他們。”他說道,轉身邁步,“我先進去一下。”
總管應聲是繼續忙碌去了。
“這一件呢?”
晉安郡王站在後邊,由兩個小內侍扯着衣裳比較,一面問面前站着的四個內侍。
“好,好。”
四個內侍都點頭說道。
“跟剛纔那套比呢?”晉安郡王問道。
四個內侍神情爲難。
“…差..不多吧..”一個結結巴巴說道。
不就是藍的綠的黃的紅的,穿身上都是衣服嘛。
晉安郡王擺擺手。
“去去,叫女人們進來。”他說道。
內侍們如蒙大赦,這種穿什麼好看的事還是要女人們來辨別的好。
“..郡王穿這套…”
“..哎呀這套不好,這個,這個纔好…”
屋子裡頓時熱鬧起來,伴着鶯聲燕語嘰嘰喳喳不斷。
沒意見麻煩,有意見也麻煩。晉安郡王很快被吵的頭暈。
“行了行了,到底吾穿那套好看?”他喝道。
屋子裡站的十個宮女齊刷刷的看向晉安郡王,室內光線明亮,十九歲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了少年的青澀。再加上這幾年先是在外奔波,又陪着慶王奔跑玩鬧,身子骨練的結結實實,養尊處優的富貴氣中又滿滿的朝氣,眉眼挺秀,風儀出衆。
“郡王穿什麼都好看。”宮女們齊聲答道。
晉安郡王有些氣悶又失笑。
“殿下,殿下,程娘子到了。”
門外傳來總管的喊聲。
晉安郡王頓時又慌了。
“到底哪件?”
“不管了,隨便套一件吧。”
“快點快點。”
屋子裡頓時又亂了起來。
半芹下了馬車,扶下程嬌娘纔好奇的打量王府。
“地方倒不大。”迎接的宮中婦人含笑說道。“難得離着宮裡近。”
程嬌娘點點頭,擡腳邁步。
其實只是客套一下,實際上這個王府真的不小了…..
怎麼這個娘子還當真了?
婦人有些愕然,但想到總管囑咐的這娘子不可平常人相待便也釋然,忙跟上去。
“你來了。”
纔到門口。晉安郡王的聲音就傳來。
程嬌娘站住腳,看着隨着話音落出現的人。
少年郎穿着青紫點白花紋長衣,帶着明亮的笑站出來。
“這邊請。”他說道,只當沒看到旁邊總管那驚愕的神情。
程嬌娘施禮參拜,這纔跟着邁進門。
“你幹什麼?”適才那宮婦看着總管低聲問道。
總管又笑了搖頭。
“女爲悅己者容啊。”他說道。
“別亂說,那娘子是個規矩人,可不會亂想。”宮婦忙低聲說道。
總管笑着點頭。
“是。我不是說她。”他說道。
不是說她還說誰?宮婦更爲不解,再要問總管已經忙跟了進去,只得作罷。
“六哥兒,六哥兒,快過來見過程娘子。”
晉安郡王的聲音在廳內響起。
“…殿下只有見了這娘子主動叫慶王殿下過來。”
“…是啊,別的時候總是怕慶王被人看到。藏着不給別人看呢。”
從殿內退出的兩個侍女低聲說道,有人在她們面前重重的咳了聲。
“程娘子自然要見慶王,她可是會醫術的,要不然請她來做什麼。”宮婦板着臉說道。
兩個侍女忙低頭應聲是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宮婦看向廳內,見慶王正被晉安郡王拉着送到程嬌娘面前。慶王不喜被人拉住困住,一臉的不高興口中啊啊大叫,但那娘子面上既沒有害怕也沒有嫌棄,就如同看到晉安郡王一般神情無波。
到底是神醫,衆生在她眼內都是如一吧。
程嬌娘衝慶王施禮站起身來。
晉安郡王這才鬆開手,慶王不耐煩的跑開了。
“要看看嗎?”他說道,一面指着四周,露出笑。
“好啊。”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高興的邁步,一面再次招呼慶王。
“六哥兒我們出去轉轉。”他說道。
還真看啊,宮婦搖頭,只得無奈的忙跟上。
“程昉,程昉,你看那邊,原本是湖我添平了的,種上一大片的花田,等到明年春夏,就能賞花了..”
晉安郡王說道一面伸手指給她看。
程嬌娘依言看過去,認真的點點頭。
“要修出擺個圖形也很好。”她說道。
“你這主意好,擺出什麼圖形?”晉安郡王高興的問道。
“擺個陰陽圖吧。”程嬌娘說道,視線掃過四周。
晉安郡王點頭,立刻對身邊的總管吩咐。
“殿下,這裡的格局風水都是司天臺看好的,不能隨意改動。”總管低聲說道。
“正因爲他們看過的,我纔要改。”晉安郡王亦是低聲說道。
總管一怔,晉安郡王衝他做個確定的眼神。轉過頭對程嬌娘笑。
“程昉,我們去看這邊。”他招呼道。
程嬌娘點點頭跟着他前行。
前方慶王舉着一隻風車顛顛而跑,身後侍女內侍都錯後一段,在青石板路上拉長一溜。
“真要改啊?”其他人忙問總管。
總管搖搖頭。
“郡王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說道。“跟宮裡回稟一聲吧。”
“那要是被司天臺的人知道了,肯定要嘮叨。”一個內侍搖頭說道。
“哎,對了大人。”一個內侍想到什麼眼神一亮,“司天臺那邊不好說,我們可以問問別人。”
“問誰?普修寺的和尚嗎?”總管皺眉說道。
“不是,我聽說那位預準日食的韓大人要進京了,到時候請他看看,他如果說可以,想必就能堵住司天臺那些人的嘴。”那內侍笑道。
司天臺十次九次算不準日食,準一次還是運氣撞上的。尤其是今年這一次,原本沒算準也不稀罕,但稀罕的是有人算準了,還全城民衆做了防護,這種大吉大利的事讓那個城鎮的百姓歡喜不已。其他地方也都羨慕不已。
那個帶領民衆做防護的官員也因此出了名,正好趕上這此的考課,上下官員一直稱讚評個上等,由一個知縣擢升爲知州,不日就要進京來面聖了。
WWW ●тt kán ●¢ O
總管點點頭。
“對,對,這倒是個辦法。”他說道。“你們注意着點,人來了立刻告訴我。”
內侍們應聲是,總管看着那邊越走越遠的人,忙追了上去。
………..
“之樂兄。”
耳邊聲音傳來,秦十三郎從窗邊收回視線。
“好,好。”他含笑立刻說道。
“好什麼好。別敷衍我。”一個少年人說道,一面握着手裡的酒碗轉了轉,“後兩句續不上了。”
正說着話,門被拉開了,走進來一個小娘子。身後跟着抱琴的小丫頭。
屋子裡七八個人頓時熱鬧起來。
“竟然真請到朱小娘子了!”
“朱小娘子真是難請的很啊。”
一片鬨笑打趣,朱小娘子始終神情含笑,衝衆人施禮,到秦十三郎這邊,秦十三郎也含笑點點頭。
“…..我就想喝茂源山,你怎麼沒有賣的?你們不是京城最好的正店嗎?”
樓道里傳來男人的吵鬧聲。
“…客官,茂源山只有那程娘子有,人家不賣也沒辦法…”
只有那程娘子有,別人沒有,而且還不賣,讓你們吃了新鮮,勾起饞蟲,卻偏又不理不睬,錢不缺,威壓不怕,榮華富貴不在乎,真是讓人沒辦法。
秦十三郎嘴角彎彎笑了。
門被人拉上,隔絕了樓道里的喧鬧。
“秦弧!”
秦十三郎看向那人,舉着酒碗搖了搖。
“幹嗎罵我?”他笑道。
“只有罵你你才聽得到。”那年輕人搖頭說道,“你今日是怎麼了?特意來給你做壽,你偏偏心不在焉的。”
聽到做壽二字,正低頭調琴的朱小娘子擡眼看過來,又旋即垂下視線。
“我只是想你的詩想的入神。”秦十三郎笑道,一面撩衣坐下來,“好了好了,餘下的兩句到底做出來沒?”
那年輕人被打岔立刻丟開這個,忙接着想詩詞。
“…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他反覆念這兩句,眉頭緊皺。【注1】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一個女聲忽的說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各自唸了遍,紛紛拍手叫好。
“朱小娘子,不愧是京中第一魁首。”大家笑道,更有人斟酒上前敬酒。
“奴獻醜了。”朱小娘子含笑說道,一面伸手接過酒,擡袖一飲而盡。
廳中諸人頓時再齊聲叫好。
“能文能武,朱小娘子豪爽。”
秦十三郎也笑着將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
“明日的正日子我們就不能去給你做壽了,今日在外邊玩個痛快…”幾個人看着秦十三郎說道,又看朱小娘子,“小娘子來壽星身邊陪酒。”
秦十三郎忙說不敢。
“敢,放心,就算你父親聽到了也不會打斷你的腿。”大家起鬨道。
朱小娘子起身卻沒有坐過去,而是笑着施禮。
“陪酒是小事,不如奴家歌舞助興,公子們喝酒爲樂。”她說道。
朱小娘子歌舞雙全,但很少會人前展示,最多彈琴作陪,只有逢八月正月京中大節以及那些高門大戶人家重金相請,纔會歌舞獻技。
沒想到今日不僅請到了,還能得賞歌舞。
“託壽星的福氣,託壽星的福!”大家紛紛笑道。
秦十三郎亦是跟着笑,衝朱小娘子舉了舉酒碗以示。
朱小娘子含笑低頭施禮,再一退步,袖子拋起,與此同時歌聲妖嬈而起。
廳中更是叫好聲連連。
秦十三郎笑看着看着忍不住皺眉。
她說,今日有約,不知道是赴哪裡的約?當時真不該矜持沒有問一問。
問了又能如何?難不成跟着去?
他想到這裡又自己笑了,端起酒碗慢飲。
旋轉騰挪中的朱小娘子透過飛揚的袖子看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旋即恢復如常,揉腰搖肩,歌豔舞妍,讓廳中的人看的如癡如醉。
注1:借用薛濤與其父對詩,薛濤八九歲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令濤續之,即應聲曰‘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