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慶王哼哼啊啊的嘟囔兩聲翻個身。
晉安郡王給他蓋好被子站起身來。
“殿下,你也歇歇吧。”一角陰暗裡站着的內侍低聲說道。
“不了,我,隨便走一走。”晉安郡王說道。
又要隨便走一走啊,不知道郡王什麼時候養成這個習慣了。
內侍忙拿起斗篷給晉安郡王披上,打開門跟着這少年人走了出去。
爲了不驚擾別人,晉安郡王堅持給慶王選了偏僻的這個宮殿,所謂的走一走並不是去御花園或者別的什麼遊玩的地方,而是圍着這座宮殿走。
四周侍立的內侍已經司空見慣,任着少年在面前一圈一圈的走過,似乎永無止境。
晨光大亮的時候,街門打開,程嬌娘邁步走出來,身後跟着半芹,另有兩個小丫頭提着籃子魚竿。
“這邊的河裡沒有魚。”門前的街坊看到了忍不住提醒道,“娘子要是想釣魚的話出城最好。”
程嬌娘看着他笑了笑說了聲多謝。
才走了沒幾步,就見程平忽的跳出來。
曹管事和半芹嚇了一跳。
“我想了想了還是要和你說清楚。”程平說道。
自從那日回來街上見面之後,程嬌娘沒有再找過程平,程平也沒有刻意過來,似乎那日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程嬌娘屈身施禮。
“您請說。”她說道。
“還是你要變得強,別的人都沒用,只有你自己,你的危難只能你自己度過。”程平說道。
此言一出曹管事和半芹都瞪大眼。
“你這混小子!”曹管事喊道伸手就要去揪住他。
程平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跑了,曹管事追了幾步也沒追上。
“君子不做違心之言。”
程平的聲音遠遠的扔過來。
曹管事氣的冒煙。
真他孃的古怪性子,什麼屁大的事死咬着不鬆口,真不虧是姓程的…
這個念頭閃過他忙咳咳兩聲。
他可不是嫌棄自己家娘子古怪。
我變強,又有什麼用?程氏一族跟她也沒有關係了。
“走吧。”
程嬌娘默然一刻擡腳前行。
初春的河沿上還有些陰寒,半芹擺上木凳。程嬌娘便坐下來,果然將直鉤甩入河水中不動了。
這動作引得街上的人好奇的看過來。
“這河裡什麼時候有魚了?”還有人好奇的往河裡張望。
“這河裡什麼時候也沒有魚,那個是程家的那個傻子。”有熟悉情況的人抱臂說道,“傻子釣魚還管有沒有魚嗎?”
這話引得其他人都圍過來。
程家這個傻子的事伴着程家牽涉到官司已經傳遍江州府了。
這個傻子告了自己的伯父。要爭奪母親的嫁妝。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還真是隻有傻子才能幹出來,而更駭人聽聞的是傻子竟然告贏了。
這個傻子可不一般啊,雖然這其中的道道民衆不知道,但這不妨礙民衆的智慧自己做出判斷。
曹管事看着河邊端坐如鬆的女子,衝幾個隨從使個眼色,他們走到一邊。
“這一年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曹管事問道。
幾個隨從對視一眼。
“什麼事都沒有。”他們齊聲說道。
話音未落曹管事就揚手啪啪啪三下打在他們的頭上。
“出息了!”他瞪眼壓低聲音喝道,“還跟我瞞!”
幾個隨從嘿嘿笑了。
“不是要瞞着管事,是大多數時候都很正常,沒有事。”他們說道。
曹管事哼了聲。
“說吧,那少數時候是怎麼回事。”他說道。
幾個隨從再次對視一眼。遲疑一下往前湊了湊。
“就是有那麼一段,好象是從娘子找到一個大湖之後…”一個低聲說道,一面詢問另一人。
“是,就是找到一個大湖之後。”那人肯定說道。
“然後娘子的情緒就突然不對了…”先前的人接着說道。
“不過也不算不對,不就是對着湖坐了好幾天。”另一人說道。“娘子以前也有過這樣。”
“但是以前這樣之後可沒有變得暴虐…”那人便反駁道。
暴虐!
曹管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什麼暴虐?”他問道。
幾個隨從對視一眼,再次向曹管事這邊湊了湊。
“曹爺,你知道不,我們在涼州有一段幾乎要被嚇死了。”他們低聲說道。
後院的車馬棚裡,涼州回來後的車還原封不動的安置着,兩個隨從上前將其上布罩子掀開,曹管事皺了皺眉。不用的車用布罩子也不算什麼奇怪事,但車上還用繩子捆着可就真夠奇怪的…
兩個隨從刷拉拉的解開了繩子,這纔打開了車門,曹管事看過去不由瞪大眼。
“這是…”他愕然伸手指着喊道,話喊一半就被兩個隨從死命捂住嘴堵了回去。
“曹爺小聲!”他們低聲喊道。
曹管事伸手推開他們,疾步走到車前。看着其內的一架有些奇怪的硬弩。
周家武將,對於兵器自然不陌生,但這種弩弓跟以往所見的弩弓有些不同。
鐵爲登子槍頭,銅爲馬面牙發,麻繩扎絲爲弦。弓身三尺有二寸,弦長二尺有五寸。【注1】
雖然還未上手,但只要識貨的人看到一眼心裡就會叫一聲好弓。
曹管事伸手拿起來,身子不由一墜。
“這得有四石吧!”他驚訝說道,他說着就要試着拉弓上弦,隨從制止了他。
“曹爺,這個這樣用。”他說道,一面接過,一面腳踏鐵環。
曹管事看着這個隨從輕鬆的上弦,完全沒有以前那種弩弓上弦時需要的大力又怕踩壞了弩弓的擔憂。
所以這就是爲什麼這個硬弩弓的力道可以更大。
嗡的一聲響,箭瞬時飛了出去,噗的一聲刺入面前的一樹幹上,幾乎沒入。
曹管事再次瞪大眼了。
“我們用鐵甲試過了。”一個隨從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三百四十餘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鐵甲。”
曹管事倒吸一口涼氣。
神兵利器!
“娘子她,她做的?”他顫聲問道。
隨從點點頭。
“做。做這個要幹什麼?”曹管事顫聲問道。
以前手裡拿着弓箭玩倒也沒什麼,畢竟君子六藝也不爲過,但如果弓箭換成這種硬弩的話,可就算不上君子翩翩了。
隨從們對視一眼。
“殺人。”一個低聲說道。
曹管事手握着弩弓身子搖晃,好,殺人,殺人對於這娘子來說也不稀奇,可是什麼樣的人能值得用這種神兵利器來對付啊?
這是要殺一個人還是殺一羣人啊。
“…後來娘子就開始在涼州四處的走,好幾次都動了殺機。”隨從低聲說道,“是真的動了殺機。而且面對的都是萍水相逢的人,老老少少不等…”
想起當時的情境,他們真的嚇壞了。
他們不是怕殺人,但面對這些素不相識甚至對他們笑臉相迎的老少婦幼,他們真的下不去手啊。這是濫殺。
“娘子絕不是那樣的人。”曹管事斷然搖頭說道。
遵規守矩,不欺凌弱小,那次在程家面對僕從的相圍,她都不允許他們去打,跟下人們動手辱沒了身份,這既是一種驕傲也是一種慈悲。
她絕不是無緣無故濫殺路人的人。
“是啊,後來娘子就沒事了。”隨從們點頭說道。帶着幾分心有餘悸,“然後就日夜兼程的回來了,再以後的事曹爺你都知道了。”
進了城,街上見到了程平,又是哭又是求….
曹管事點點頭,將手中的弩弓拿着看。越看越心驚。
如果真像這些隨從說的那般射程以及力道,這種神兵利器給了朝廷,那肯定是大功一件!
“曹爺,娘子讓把這個收起來。”隨從說道。
曹管事打個機靈回過神。
“這種東西別在車上放着了。”他說道,“放到地下的秘庫去。”
收拾完硬弓和心情曹管事走出來。看到程嬌娘還坐在河邊釣魚,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他不由皺起眉頭。
這樣不行啊,什麼事對她來說都可有可無,曹管事甚至想就是她得了病要死了也不會有任何情緒的反應,這小小年紀的就枯朽了可怎麼好?
人活着得有點追求才好啊。
哪怕跟那個不着調的程平似的,好歹有個掙夠一百文錢的追求。
永和二年四月,龍谷城的的街道上三匹駿馬疾馳而過,停在一處民居前。
民居簡樸,但收拾的乾淨,此時此刻披紅掛綠顯然是才辦過喜事。
“四哥!你來的太晚了,罰酒,罰酒。”徐棒槌喊道,手裡舉着酒壺,口中噴着酒氣。
“大哥,我出門了,沒趕上你的大喜日子..”徐四根沖走出來的範江林說道,一面就要叩頭。
範江林笑着扶住。
“你有官務在身。”他說道。
“對啊對啊現在四哥是官,我們是兵。”徐棒槌喊道。
徐茂修在後給了他一巴掌。
“你媳婦抱着孩子找你呢,在這裡胡咧咧。”他說道,“想當官還不容易,你也去養馬。”
“那我寧願當兵。”徐棒槌摸着頭咧嘴笑,一面乖乖的掉頭進去了。
幾個兄弟對視一眼都哈哈笑了。
邁進屋門,兄弟七個團坐,還多了一個,徐棒槌懷裡抱着一個幾個月大的男娃娃,女人們進進出出將酒菜擺上來。
“一眨眼都快兩年了。”徐四根說道,看着面前的弟兄們,“棒槌兒子都這麼大了,大哥也成親了…”
“是啊,就剩你們幾個了,還不快點成家。”範江林接過話說道,一面伸手點着其他幾人。
“我們等着立業呢。”徐茂修笑道,一面舉起酒碗,“來,老四,嚐嚐這酒。”
“對,對,嚐嚐這酒比官衙的怎麼樣?”徐棒槌不忘說道。
“這是妹妹從江州府送來的?”徐四根說道,一面忙端起來大喝一口,連連稱讚。
“你先別稱贊,你猜妹妹怎麼說?”一個兄弟笑道。
“還能怎麼說,一定嫌棄這酒不好,讓咱們免強吃着吧。”徐四根笑道。
屋子裡再次笑起來。
屋外的女人們都忍不住看過來。
“還是弟兄在一起熱鬧。”一個女人說道。
“說到妹妹的時候更熱鬧。”另一個明顯新婦打扮的女子說道。
先前那婦人便伸手拉住她的手,看着手腕上戴着的金手鐲,一面將自己手上的也顯出來。
“不知道多久就能湊齊七個了。”她笑道。
“不知道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新婦帶着幾分羞怯說道,“我也不知道回些什麼好,大郎說妹妹什麼都不缺,我就做了一雙鞋子,不知道她嫌棄不。”
“怎麼會,我瞧瞧你的繡活。”
婦人們便湊在另一間屋子裡,一面看着繡活交流手藝,一面聽着另一邊屋子裡傳出的男人們喝酒說笑聲。
但很快一陣急促的梆子聲從街上傳來,打破了這安寧。
“出什麼事了?”
大家都走出來問道。
“能出什麼事,西賊又來給老子送獎賞來了。”徐棒槌哈哈笑道,一面將兒子扔給媳婦,“這次之後咱們也能成爲正名軍將了!”
注1:宋朝的神臂弓《宋史。兵志》《容齋三筆》卷十六《神臂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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