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哥兒,金哥兒,不許去,不許去….”金哥兒母親喊道,伸手死死拉住。
“娘,我當然要去了,娘子要跟人打,我怎麼能不去!”金哥兒喊道,一面甩開母親。
“可是,可是,你這樣老爺要生氣..”金哥兒母親面色焦慮說道。
“那活該他倒黴,我家娘子可沒人能欺負。”金哥兒哼聲說道。
“行了,你快讓他去吧。”一直蹲在地上不說話的金哥兒父親忽的說道。
金哥兒母親愣了下。
“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就要出嫁了,以後的日子可就由不得她,金哥兒惹惱了老爺,這輩子可怎麼辦?”她急道,“爲了那一百貫,你就要把兒子一輩子賣了?”
金哥兒父親悶悶的一刻,從地上站起來。
“沒錯,我就把他這一輩子賣了!”他說道,“你,去吧。”
金哥兒笑了。
“爹,你這買賣可做的值了。”他笑道,甩來母親的手,蹬蹬的跑了,不忘順手從一旁撿起一根門栓。
金哥兒母親追了幾步只得無奈的站住。
………..
程嬌娘看着門外,果然密密麻麻站了好些僕從,男僕爲主,另有一些健壯的女僕。
“用不着。”她說道,“跟這些下人動手有什麼意思,不傷筋不動骨的,倒落了下乘。”
她說着起身。
“我們走。”
真要走?
曹管事愣了下但忙應聲是。
“真肯走?”
廳堂裡雖然想雲淡風輕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但到底心下難安的程大老爺聽到僕婦來回話。忙問道。
“是啊,已經裝車了…”僕婦帶着幾分喜悅說道,又補充一句,“什麼都沒帶,還是她們來的那些…”
所以說在家裡耍什麼橫!
程大老爺哼了聲,將手中拿了半日並沒有看一行的書卷扔開,抖了抖衣衫坐正。
“誰還在乎東西,該給她什麼就給她什麼。我們又不會苛待她。”他說道。
僕婦應聲是退了出去。
程大老爺徹底鬆口氣,斜倚在憑几上,一面端起一旁的金盞慢飲一口。
先處理了這個傻兒,二房也就好辦了,待下個月成親嫁出去,就更沒他們夫妻鬧騰的藉口了,一定要年前嫁出去,要不然這個年就絕對過不安生。
他放下金盞,又想到適才所見那女子站在門前十箭連發的樣子….
貌美風華。真是個不錯的女兒家。
看來真的是好了啊,不過真可惜..
程大老爺的臉沉下去,可惜是被周家治好的。肯定是跟周家親近。而周家自然不會讓這個孩子跟他們親近。
這個孩子如此陰陽怪氣,可見是周家教的。
算了算了,反正這個孩子從要被溺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們程家的孩子,養着她嫁了她也算是盡了道義了。
一旁的婢女給金盞斟上茶飲,程大老爺再次端起來,纔要吃門外有兩個小廝急匆匆而來。
“老爺。老爺,他們又不走了。”他們急急說道。
“又不走了?”程大老爺手中的金盞一抖,灑在身上幾點水漬,坐起身,“她又想幹什麼?”
“不知道。他們出了門我們原是要護送的,但他們卻沒有走。而是去南邊了。”小廝說道,伸手一指南邊。
南邊?
“南程?”程大老爺問道。
小廝點點頭。
去那邊幹什麼?
程嬌娘一行人走進南程的巷子時,很快就被人傳開了,作爲最熟悉她的老者被人推着第一時間過來了。
“娘子,我們還在找,程平他…”他忙忙的又有些歉意的說道。
程嬌娘打斷他的話。
“我來此不是爲了程平。”她說道。
那是爲什麼?
老者等人愣了下,看着這些明顯整裝出行的隊伍。
“我想,在你們這裡看看。”程嬌娘說道,一面看着四周。
上一次是要在這裡坐坐,這一次是要在這裡看看,那一下次是不是要在這裡住住了?
老者忙含笑點頭上前。
“可以可以,娘子請便。”他說道,一面親自引路,“地上亂,娘子小心些。”
程嬌娘跟着他向內走去,半芹曹管事等人跟隨。
“這片地方很大。”程嬌娘說道。
老者捻鬚呵呵笑了。
“南程北程原本是一家,要說祖宅還是這邊呢。”他帶着幾分感嘆說道,一面也看着四周,他們已經走到最裡面,因爲距離街市遠,這裡顯得更爲荒僻一些,枯草叢生,掩映着其中一些廢墟,再有就是簡單堆砌的房屋,裡面有孩童好奇的露出半張臉探望這些人。
“後來挖河引水廢棄了很多,請了風水先生看了,說這邊元氣已然大傷,所以便都移到那邊去了。”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什麼伸手彎身從雜亂的草叢中撿起一物。
這是一塊殘破的瓦當。
“娘子,你知道咱們程家…咳,程家裝飾上喜愛什麼?”老者忍不住笑道。
“折枝蓮。”程嬌娘說道,看着手中的瓦當。
老者微微怔了下,如今北程那邊早已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建築裝飾,折枝蓮只是曾經程家祖宅裡常見的,就算他這樣的老人都知道的不多了。
這小娘子竟然一語就說出來了。
且不說她可能是個傻兒,單說她並非在家中長大的,這種事如果問程大老爺估計也答不上來,她怎麼答的這樣毫不遲疑?
程嬌娘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晃了晃手裡的瓦當,老者看去,見雖然殘破日久,但依舊可以看到其上的殘存的精美圖案。
折枝蓮。
原來如此啊,老者哈哈笑了。
這小娘子聰慧。
程嬌娘將瓦當扔回去,擡腳繼續前行,老者含笑跟隨,很快轉到了一片尚算整潔的宅院處。雖然比不上北程那邊,但到底也是有圍牆有院子。
“老兒我的家便在這裡,娘子不嫌棄的話,進去坐坐吃碗粗茶。”老者說道,一面指着其中一間。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客氣擡腳邁步過去。
這邊聽到動靜早已經圍了很多人,看着他們走過來,穿着破爛的孩童們忙散開了,男人婦人們也忙讓開。
這間院落不大。院中一株老梅樹彎彎曲曲,屋角的青苔薄薄,見他們進來。從屋子裡跑出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鑽到老者身後。
“家裡只有你們?”曹管事問道。一面看着四周,雖然收拾的還乾淨,但這種乾淨跟家中有婦人維持的乾淨不同。
“是,老婆子去的早,兒子媳婦那年瘟疫的時候都死了。”老者笑道,伸手拍了拍身後的孩童。“留下這個獨苗。”
喪妻喪子一家子幾乎是要死絕了,他的神情卻並沒悲痛木然,反而和煦依舊。
“老天厚道,這個孩子也拉扯大了。”老者笑道。
這樣了,還能說老天厚道…
半芹心中有些酸澀。
往往越有的越不知足。越沒有的反而常感恩。
程嬌娘點點頭坐下來,老者便去一旁取方几。孩童想到什麼蹬蹬跑進屋內,拎着一個水壺出來。
“我來我來。”半芹看得心驚肉跳忙上前接過,“仔細燙到你。”
孩童鬆開手,低着頭再次跑到老者身後站着。
“也沒什麼好茶…”老者取了粗碗出來,用水洗了好幾遍才放到方几上,又要拿茶煮。
“不用,老丈,我家娘子不吃茶。”半芹說道,一面倒了一碗白水。
也是,人家這小娘子什麼出身,吃得喝的又是什麼,哪裡能吃他們的東西。
老者笑着站在一旁不勸了。
程嬌娘審視了一眼院子,點了點頭。
“我想在你們這裡借住些日子?”她說着向旁邊瞟了一眼。
曹管事立刻會意解下錢袋遞給老者。
“哎呀哎呀不用不用。”老者忙擺手不接,“住就住吧,哪裡用花錢,這跟找人不一樣,不一樣。”
不管曹管事怎麼塞,他說什麼也不接。
程嬌娘便擺擺手,曹管事便收起錢袋。
“房子我總不好白住你們的,你若不願意收錢,那就着人替你另蓋一處如何?”她說道
再蓋一處?
老者愣住了,門外擠着看熱鬧的人也愣住了。
不會吧…
“半芹。”程嬌娘喊道。
半芹忙應聲是。
“你還有多少錢?”程嬌娘問道。
“來時只帶了一萬貫。”半芹說道,“半芹姐姐說,年底的時候會給咱們再匯些過來。”
程嬌娘聽了點點頭看向老者。
“應該夠了。”她說道,“劃地買料人工,你去辦,銀錢找我來支。”
一萬貫!
這小娘子竟然有一萬貫!
老者只覺得腿一軟差點跪下。
一萬貫!如今江州城的中等田地三畝也不過二十貫,一萬貫!能買下江州城好地段的三座好宅院…
有這些錢她竟然還要住他這個破家,還要給他蓋一座房子!
這娘子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娘子,娘子,莫要說笑..”他顫聲說道。
“說笑什麼。”程嬌娘說道,“我看那些地方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好好修整起來…”
她說着看了眼外邊擠着的人羣。
“..如果願意出力氣的,都分一間吧。”
此話一出外邊哄的亂了。
他們剛纔也聽到了,這娘子要給老者蓋房子,正驚駭中又聽到這位活菩薩說了這麼一句話,簡直如同天雷轟頂瞬時就醒了。
這豈不是別人出錢讓自己蓋自己的房子!這種事就是傳說中天官賜福的事吧!
“願意,願意。”有人忍不住大聲喊道。
老者神情焦急看了眼外邊擺手示意別鬧,又看程嬌娘。
“娘子,你莫要說笑了,這,這使不得。”他說道。
“那些地方是你們的嗎?”程嬌娘問道。
“是的是的,都是祖上傳來的,只是,只是都沒能力扶起來…”外邊的人忍不住急着喊道。
老者回頭瞪他們一眼,擺手。
“你們跟着胡鬧什麼!”他喝道。
外邊的人便頓時安靜下來。
對啊,蓋房子,可是一家中的大事情,而且要花很多錢,哪裡能如此兒戲。
看來這個娘子的心智的確不全…
不過這些下人怎麼也不勸勸?反而杵在一旁一副理所當然。
“快來啊..快來啊….那程家的小娘子又來了.”
南程四面響起招呼聲,引得各家的人都探頭看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那娘子又發錢了?”
“不是發錢,這次是發房子!”
發房子?!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涌向那邊,本就窄的巷子裡越發的擁擠,程大老爺一行人差點擠不過去。
“滾開,滾開!”
七八個僕從舉着棍子亂打一通才讓人羣散開。
程大老爺帶着人走到那邊,看到程嬌娘的馬車停在這家人的門前,曹管事帶着人正卸車佈置居所,老者屋中的傢俱都已經搬出來了堆在門前,一些孩童正在其上爬上爬下的玩耍。
“程嬌娘,你們幹什麼!”程大老爺豎眉喝道。
站在院子裡的程嬌娘看過來。
“收拾,我以後住在這裡。”她說道。
“誰讓你住這裡的!”程大老爺喝道。
“這是你家?”程嬌娘問道。
當然不是。
“程嬌娘,你休要再胡鬧!”程大老爺沉聲喝道。
程嬌娘看着他。
“這裡既然不是你家,你就管不得我。”她說道,“在你家,你可以趕我走,在這裡,你且趕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
程大老爺更怒,伸手一指。
“你們給我把她綁了!”他喝道。
身旁的僕從便應聲是,果然涌涌上前。
曹管事等人早已經扔下手裡的傢什,伴着程大老爺的一句話就要撲上迎戰,就聽一聲嬌叱,他們扭頭看去。
院中的程嬌娘一面擡腳邁步,一面從一旁站着的正拿着她的弓箭準備向屋內去的隨從手中取過弓箭。
邁步,拉弓,抽箭。
只聽得噌的一聲弦響,閃着寒光的長箭直向衝在最前方的僕從而去,那僕從一聲慘叫仰天跌倒,捂住胳膊在地上翻滾。
其他人都站住了,呆呆的看着那人。
這跟方纔是同樣的場景,但這一次捂着胳膊的手縫中血跡正慢慢的彌散而出。
“你以爲我在說笑嗎?”程嬌娘說道,神情依舊淡然。
說話間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對準了程大老爺。
連續幾天凌晨兩點才能入眠,今日一更,強迫要作息規律,待我儘快調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