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記住怎麼說了,可是她們要是又打我怎麼辦?”半芹問道,跪坐席墊上不願意起來。
程嬌娘又在看屏風上的字,手一面慢慢的在憑几上描寫。
“你不是他們家的人。”她說道。
半芹愣了下才哦了聲瞭然。
“對哦,我又不是他們買來的,我是周老夫人買來的送給娘子的。”她說道,又衝着程嬌娘嘻嘻笑,“我是娘子的人!”
見她明白了,程嬌娘便不說話了。
“那,娘子,這次還是不說是你治好四公子的嗎?”半芹又問道。
程嬌娘停了下手,看着半芹,動了動嘴脣。
有時候想說說不出,真的是有些痛苦。
“目前來說,我們要小功,更好。”她有些費力的以最簡單的詞語說出自己的意思。
半芹有些茫然。
“他們不信的。”程嬌娘說道,“信你比信我容易,先讓他們信你,其他的再慢慢來吧。”
半芹還要問什麼,門外等着的僕婦不耐煩了的又催促了。
“去吧,我累了不想說話。”程嬌娘說道,依着憑几。
娘子身子到底是不太好,話又說的不利索,如果真的大老爺夫人來問,娘子辛苦也說不清,那就等等再說,等娘子再好些,現在自己先領了功,得些便利,讓她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
半芹再次恍然,娘子說的目前要小功更好,就是這個意思吧!
跟着娘子,她越來越聰明瞭!
“是,我知道了,娘子,我去了。”她高興的施禮起身。
程大老爺已經聽了程大夫人講述的事,不過對於內宅女人這些小心思他不怎麼感興趣。
在他看來,不管是這丫頭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其他人告訴她的,都不過是神漢道婆的手段而已。
覺得大夫人有些小題大做,或者這態度有些不對。
怎麼又是罵又是嚇的,應該賞賜纔是。
“這種事怎麼能賞賜呢?這怎麼能說是爲四郎好呢?”程大夫人沉臉說道,“竟然受人蠱惑敢如此行事,這次僥倖是好了,那下次如果人說吃毒藥能怎麼怎麼樣,她便能拿着毒藥去給四郎吃!”
春蘭嚇的魂飛魄散哭着叩頭。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的。”她哭道。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那個理,但又覺得不對。
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皺皺眉頭。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們的歪理吧。
“她怎麼會那麼做,你想太多了。”程大老爺說道。
僕婦此時在外說半芹到了,打斷了屋子裡的問話。
“這就是那個…”程大老爺問道,他一時想不起那個傻子叫什麼,作爲長輩又不好當着這麼多人面直接稱呼那個傻子,只得含糊,“的丫頭?”
“是,奴婢是嬌娘子的丫頭半芹,見過老爺夫人。”半芹施禮說道。
她施的是蹲禮,而不是跪禮,蹲禮完了,跪坐下來。
“你好大膽!”程大夫人豎眉喝道。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說這丫頭的態度太大膽還是做得事太大膽。
但喝完這句話她也覺得不知道接着該怎麼說。
好大膽害四公子?也不是,反而是救了命。
只是這救命又太過於鬼祟,作爲程家的女主人,她實在無法忍受。
“奴婢不敢。”半芹說道。
和上一次不同,或許是由程嬌娘提醒的那句話記在心裡,她突然不怎麼害怕程家的老爺夫人了。
“是你私下讓春蘭嚇四公子的?”程大老爺接過話問道。
“是。”半芹毫不猶豫的答道,看了眼在地上哭的不能起身的春蘭,“你們別怪她,都是我給她說的。”
“還用不着你來教我們怎麼做!”程大夫人冷聲喝道,“誰讓你這麼做的?你安的什麼心?”
半芹一臉疑惑的看程夫人。
“我沒什麼啊,我是想救四公子啊。”她說道。
“你,你,爲什麼不來跟我說?”程大夫人喝問道。
“我說了,夫人會信嗎?”半芹反問道,帶着幾分委屈。
當然不會信。。
程大夫人語塞。
“那你就私下教唆春蘭?你把四公子當什麼?萬一有個好歹。。”她氣道。
“不會的夫人。”半芹笑道,一面擺手,“四公子這個症狀我見的多了,當初在道觀裡,道長姑姑們都是這樣做的,很簡單的。”
程大夫人咬牙不知道說什麼。
“我原本是想告訴老爺夫人的,但是,你們這裡不是幷州,我說了只怕不信,四公子的病可不敢耽擱,如果在幷州就好了,我一說是青雲觀的,大家肯定信的。”半芹說道,眼睛亮亮,神情采採。
她說到這裡想到什麼,看着程二老爺。
“二老爺,您一定知道吧,咱們幷州的青雲觀驅鬼辟邪最厲害的。”她說道。
程二老爺被問的有些黑臉。
他恨不得這世上沒有青雲觀,哪裡還會特意去關注青雲觀。
再說這些求神問鬼是那些內宅婦人才會幹的事,他一個官家老爺怎麼會去理會。
他哼了聲沒有說話。
看着這小丫頭神情,再聽她清脆如倒豆子的聲音,屋子裡原本沉悶的氣氛變得有些歡快了。
程大老爺甚至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
“你這丫頭委實還是膽子大,你好好跟我們說,我們如何不會信?”他開口說道。
“老爺夫人,你們再信,也比不上春蘭信的。”半芹說道。
真是傻子跟前的傻子丫頭,這種話竟然也能說!
程二老爺以及二夫人看着半芹,神情古怪。
春蘭跪在地上恨不得死過去算了。
早知道傻子的丫頭靠不住!她怎麼鬼迷心竅了!
“你。。”程大夫人要發作。
程大老爺卻搶先接過話頭。
“爲什麼這麼說?”他問道。
“因爲你們是當家老爺夫人,要操心思慮的事太多,春蘭不一樣啊,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四公子一個主子,只要能救四公子,別說嚇一嚇了,我就是說要用她的心,她也肯不猶豫的就剜出來呢。”半芹認真說道。
娘子說過了,這也就是爲什麼老爺夫人不好騙,而只有一顆心牽絆的春蘭丫頭更好騙。
春蘭沒想到半芹這樣爲自己說話,伏在地上又委屈又欣喜的大哭起來。
程大夫人皺眉,程大老爺哈哈笑了。
“婦人之言,婦人之言。”他笑道,神情卻沒有怪罪。
“真的,老爺,半芹沒有說錯,當初在道觀,道長姑姑們給人治病,瞞着一家子,用搗爛的韭菜糊住病人的口鼻,這要是給那病人的家人事先說了,他們斷然不肯信這樣能救命的。”半芹說道。
說起這個半芹面帶笑意,這當然不是道長姑姑們做的事,那些道長們就知道怎麼吃韭菜,可不知道韭菜還能治病,知道韭菜能治病自然是娘子。
如果那家人知道當時屋內屏風後娘子給他們老孃糊住口鼻幾乎悶死時,一定會拼命的。
“道長們說了,有些事做比說好。”半芹說道。
“說得好,說得好。”
門外有人大聲稱讚。
“問其果,不問其方,倒是大醫聖手的做派!”廖大夫撫掌說道,“妙,妙。”
這廖大夫什麼時候來的?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忙起身,才站起身又愣了下,廳堂外除了廖大夫外還站着一位少年。
這少年十六七歲,穿着墨色圓領袍,膚色微黑,五官硬朗,站在那裡神情無波。
年紀輕輕卻帶着威壓的氣勢,手扶在腰間,擺出握刀的姿勢,雖然腰間並無跨刀。
這種姿勢自然而隨意,可見是習慣性的。
這是,這廖大夫的,弟子?
醫者弟子不該帶着兇殺之氣啊。
那是護衛?可護衛不該帶着豪貴之氣啊。
這是…
“你就是我祖母送給程家娘子的丫頭嗎?”少年開口說道。
他目光看都沒看在場的程家人,而是看着跽坐在屋內的半芹。
半芹這纔回頭,只一眼便覺得耀目刺眼,不由呆了,連話都忘了說。
那少年也不用她回答。
“不錯,你很好。”他點點頭,帶着幾分倨傲看着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