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記得她初到王家那時,也跟着王侍郎參與了一回家宴。
她不懂這些規矩,第一道茶水直接喝了,結果看着衆人都用來漱口覺得不好意思,第二道茶她用來漱口,卻被喬氏拿來當笑料說了許久。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就輕車熟路的照着王家的規矩來。
喬氏時不時的盯着她看,生怕看不出點錯來,三娘就當沒瞧見。
照大鄴的禮數,官家、世家設宴,除非有君王參席,否則菜品不能超過四十道。這還是高祖皇帝在世時立下的規矩,高祖皇帝乃是平民出生,吃過貧寒的苦,此舉爲的就是遏制那種“朱門酒肉臭”的惡習。
王家人不敢逾禮,菜品湊了個吉利數,三十六道。
三十六道菜實在算不得多了,不過王家在這上頭還是花費了不少,道道都是稀食珍饈。若說是撿一道最不值錢的來說,就是開席第一道主菜燕窩粥。
半晌過後,菜都上齊了,有小廝上前稟道:“老夫人,太爺他說今兒也不過來了,要去鴻淵書院跟故人聚一聚。”
“那就不等他了,動筷吧”她早就習以爲常了,權當這家裡沒有王老太爺這麼個人。
大夥兒聽了這話,才撿起筷子夾菜。
到底是世家大族,規矩硬,屋裡連筷子碰撞聲都不怎麼能聽得見,只有侍奉的丫鬟們衣裳磨蹭出來的“呲呲”聲。
不知不覺的,就過了半個時辰,外頭的火竹鞭炮聲驚動了衆人。
“娘”二房的庶出的四小姐王祁若被那聲響嚇壞了,窩在蕭姨娘懷裡,不敢出來。
蕭姨娘小聲的勸:“乖,不怕啊,那個不是閃電,是鞭炮聲”
喬氏聽着厭煩,也顧不得守禮了:“我說你,能不能把若姐兒教好?這樣的場合哭鬧什麼?”
聽見喬氏的訓斥,王祁若委屈的哭了起來,蕭姨娘耐心的哄:“若兒不哭,若兒不哭啊”這怎麼看都是正室薄待妾室的場景。
喬氏氣急了,又不好當着一家人的面教訓這討厭的娘倆。
“母親,您看看,這成何體統?”她乾脆把王老夫人拉進來,給她做主。
王老夫人活了幾十年了,豈會不明白喬氏的心思,喬氏是她孃家出來的姑娘,她當然會向着喬氏。
“抱出去哄,不哭了再進來。”王老夫人衝蕭姨娘說道。
蕭姨娘多有抱怨:“又不是我想她這樣的,還不是怪那晚的事兒,才叫若兒懼怕打雷閃”
“你閉嘴!”喬氏慌忙將她的話打斷。
蕭姨娘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乖乖的領着王祁若出去了,之後就沒再進來。
對這個小插曲,大家並不以爲意,繼續夾菜吃。
最後一道仍然是茶,清腸潤口所用。
用罷飯,丫鬟們又上些點心乾果,隔壁那桌就漸漸熱鬧起來,男人們開始七嘴八舌的交談起來,某某某家的誰才識過人前途無量,說着說着又扯到稀奇詭異的罕事去了。
女眷這邊相對冷清些,王老夫人拿手絹抹了抹嘴:“方纔在祠堂上那位嬤嬤,我怎麼瞧這如此眼生?”
шωш ●тт kΛn ●CO 三娘讓沈嬤嬤去把卦杯換回去,這會兒應該已經回夜闌居去了。
“回老夫人的話,沈嬤嬤是跟着我從河洝過來的。”三娘起座,朝王老夫人福了福身。
“怎麼不見她人?”王老夫人又問。
“從前在河洝她就有風溼疼痛的毛病,方纔回來的時候天冷些,她毛病犯了,我就讓她回屋去了。”
王老夫人先不說話,重新將三娘審視了一番:“嗯,你倒是個體貼的人……”
這體貼二字,恐怕也不是面上的意思。不過三娘覺得王老夫人不會對她有什麼戒心,倒是沈嬤嬤今日又太賣力了些,難免讓她擔憂。
三娘佯裝不明白這話的深意,只當是真的誇她:“老夫人謬讚了。”
半大的丫頭,果然不知事,王老夫人心中一笑。
“還叫老夫人麼?事兒都定下了,往後你算半個王家人,跟着叫祖母吧。”
是了,義女只能算半個王家人,畢竟入譜不入宗,掛個名頭罷了。她這是在提醒三孃的身份,叫三娘自知。
三娘要把愚鈍演到底,笑得異常開心:“是,祖母……”
真是個缺心眼兒的孩子,王老夫人瞅這三娘那傻模樣卻是高興了,不過這缺心眼兒好啊!往後能叫長房的多操操心。
趙氏見此,也高興:“瑤生往後也同阿蓮一道來給老夫人請安,多儘儘孝道。”她以爲老夫人鬆了口,就是對瑤生的肯定。
誰知王老夫人卻不買賬:“請安就免了吧,我那地方小,多擠一個進來腳都放不下。”
人人都知道王老夫人那院子是王府裡最寬敞奢華的地方,若是南疏院都算小,那王府也沒大的地方了。
趙氏知道自己自討沒趣了,埋下頭不再說話。
三娘又坐下,卻被一旁的王祁蓮踢了一踢腳,她繼續朝三娘擠眉弄眼,三娘一下就明白過來,這是提醒她可以撤了。
接着,王祁蓮顰眉做一副焉焉的模樣:“祖母,我想先回去休息了,突然覺得睏乏得很。”
“你這是怎麼了?”趙氏關切問道。
“就是不知怎麼的乏得很。”她說着,還揉了揉眼。
趙氏當然心疼自家閨女,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發覺不燙,就朝一邊候着的柳兒道:“扶小姐回去,好生照看。”
柳兒跟了王祁蓮這麼些年,怎會不知道她家小姐的把戲:“是,夫人”說罷便去攙着王祁蓮。
“瑤生,你先前不是說要我那盒薰桂香的脂粉麼?乘着這會兒我還沒睡先給你,免得晚了再過來沒人應你。”王祁蓮又出這麼一招要帶走三娘。
王家沒有硬性規定這個時候該去該留,大家想着是除夕夜就都留下來說說話,要走也不逾矩。
再者,王老夫人才不關心長房這些芝麻大點的事,自顧自的在那兒喝茶。
“不就是盒脂粉麼?什麼時候去拿不行,非要趕今晚。”趙氏聽王祁蓮要拉着三娘走,不怎麼樂意,長房女眷現在就她們三人,三娘再走了,她面對這一桌子的人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