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並不如昨天,逡巡着想向我靠近,反是目光躲閃,像是要逃,又略有留戀。
我想,今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讓她一陣風般在人羣中消失,我一定要趕過去攔住她。那晚的事情,如果她不主動解釋,我就逼她說個明白。
我看見了綠燈,有人從馬路那邊過來,又有人從馬路這邊過去。她站在原地,卻似要離開。
我立刻邁開步子,走向那來來去去的人羣,準備從他們中間,急急的穿過馬路,一輛車卻從我身後趕上來,橫在了我的前面。
這不是楊娜那輛粉紅色的QQ,這輛車是銀灰色,我不知道是什麼牌子,我卻認識開車的女子。
她便是青梅。
車窗打開,她直直的坐在駕駛室,望着前方,沒有看我。
她戴着墨鏡,我無法看清她的眼神,益發覺得她高傲冰冷。
我不知道她攔下我,是想向我炫耀,還是打算消遣我。
我難於忍受,但我卻不想和她爭執。
我有更正要的事,我打算忍着氣從她車前繞過去。我還沒擡起腳,卻聽她道:“改之,我是媽媽叫我進瓶梅的。”
柔柔的聲音,卻有着淡淡的哀傷。
無論怎樣,我也不會相信她攔下我,就是爲了回答上午我離開她辦公室時的問話。
但我心裡卻一凜,她說是她媽媽叫她進瓶梅的!
我也是我媽媽叫我進瓶梅的。
莫非瓶梅真隱藏着什麼天大的秘密?莫非瓶梅真有什麼她媽媽,也是我媽媽想得到的東西?又莫非,她媽媽和我媽媽都和瓶梅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見我一動不動,沒有說話,接着道:“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依然沒有看我,眼望着前方,柔柔的聲音,只是少了哀傷,多了些冷漠。
果然,她攔下我並不是要回答我的問題,她是要我回答她。她沒有再問我怎麼就進了瓶梅,卻比再問更高明,她不過是換了更好的方式。小的時候,媽媽就說過她冰雪聰明。
我知道她問的“你怎麼認識她”是指誰,我也知道她話裡的意思,我就是那我認識的誰介紹來瓶梅的。她一定也看到了我和楊娜上下班一起來去。
但這只是表面,我纔不會上她的當。她是用了激將法,想套出我進瓶梅的真正原因。她一定早料到一切都不似她看到的那麼簡單,我進瓶梅一定另有隱情。她故意說出表面假象,讓我去否定,去爭辯。
只是她沒料到,這些年我也學聰明瞭。跟她在一起,我更多的是習慣只問不答。這也是她教我的。
既然她提到了她媽媽,我就問:“青姨?是青姨叫你進瓶梅的?青姨她現在可好?”
起初只是轉移話題,可問到最後卻有些發自內心,連聲音都差不多有點顫抖了。
青姨是媽媽最好的朋友,那些年和媽媽因孤寂而彼此靠近、相互取暖的人。我怎麼能不牽掛她,媽媽又怎麼能真正不牽掛她。
我是替我自己問,也是替我媽媽問。
青梅動了動嘴,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只是我分明看到,有亮晶晶的東西從墨鏡底下滾了出來,跌落在她懷裡的相框上,溼溼的。
相框裡的女人卻不是青梅自己,是青梅的媽媽。依然美麗,卻不再年青,已花白了頭髮。跟我媽媽一樣。
我想起了在總經理辦公室,青梅從皓然手裡奪過相框時的表情,我想起了她在相框上來回輕撫時顫抖的手指,想起了她話裡偶爾流露出的哀傷。
原來,相框裡不只是她自己的相片,在相框的另一面,是她的媽媽。
怪不得當時她會那麼痛,彷彿真跌痛了她自己。原來,她痛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媽媽。她曾經撫來撫去的手,其實撫過的不是自己的相片,而是自己相片的背面。
我心突突的跳,等待着從她口裡迸出青姨的消息。沒想到,她猛地發燃車,飛也似的走了。
望着她的車匆匆的消失在遠處的車流裡,我突然就覺得,她之所以戴上墨鏡,其實不是要高傲冰冷,她是要逃避要隱藏。
我心裡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青姨,青姨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