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紀靈擲地有聲的“殲滅”長音,寢殿內快速響起了鎧甲的金屬摩擦聲,一個衣甲上還殘留有血跡的魁梧身影激動地朝前幾步,出現在了袁術的牀榻邊。
那是誤以爲袁術有與曹智一戰決心的紀靈,聽聞袁術的話語後,激動地一邊說,一邊不知不覺的走近了袁術的牀榻。
就在袁術也受紀靈感染的要繼續破口大罵曹智時,馮氏及時檀口輕啓道:“皇上,你不能在輕易……動怒,你要剋制一下自己,否則……對您的龍體不好,你要是有個什麼,可叫我怎麼辦啊……”
面對妻子的憂慮,袁術總能迅速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就着城外已清晰可聞的轟隆隆石彈轟擊聲響下,袁術默默地注視了馮氏好一會兒,纔對馮氏溫柔道:“你先回宮休息吧,我不會再發火了!”
帶着一臉擔憂的馮氏,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袁術的寢宮,她知道有些事她作爲女人實在無法插手,也幫不上忙。
聰明的女人在什麼時候向男人提出自己重視權,什麼時候應該順從,都是要女人很好把握的。馮氏是個很知道分寸的女人,同時她也很瞭解袁術,她知道就算袁術現在就去死,他依然不會放棄自己追尋帝業的夢想,雖說就連馮氏都能看出袁術的仲氏王朝不會長遠了。但她一直認爲陪伴袁術走完人生最後的這段夢想,是她的宿命。
袁術在勸退皇后馮氏的同時,也把想揪住紀靈私看袁術信件罪名的袁胤趕出了寢宮。
接着袁術在眼神中閃過一絲絕然之色後,命兩名內侍扶他坐起,並搬來一副席案,賜座於紀靈。
紀靈興奮地那有心情坐下,袁術摒退左右,就是要跟他進一步商討軍國大事,紀靈感覺自己被無比的重視了。只見他堅挺的站在袁術榻旁,忠心耿耿道:“皇上,臣建議皇上立即下令讓全國的兵馬都往壽春靠攏,我們只有孤注一擲,死守壽春,方有生機,臣以爲在皇上身體可以的情況下,皇上應抽空去各城巡視,以此激勵軍士,還有……”
“紀靈我要你迅速組織一隊死士,……出城,進入曹營,刺殺曹智!”
調整了許久的袁術終於在紀靈侃侃而談的雄心戰略中,開口了。但這句話彷彿是從牙齒縫裡迸出採的一樣,一字一字,帶着鏗鏘絕然的味道!
“他竟要刺殺曹智?這就是他的計劃?”
一聽這話的紀靈頓時神色鉅變,冷汗如潮!身子顫抖,他有些被袁術的驚人語句驚呆了。紀靈不自覺的站不穩身子緩緩後退,他一步一步的退後,然後重重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胸口劇烈的喘息着。
過了良久良久,終於,臉色蒼白,將頭垂得更低的紀靈結結巴巴的回問道:“皇,皇上要……”
紀靈覺得自己的聲音澀得有些變形,擡起頭來,可是他立刻迎上了仲家皇帝的一束堅毅眼神。
這是一束瘋狂,倔強,頑強,以及………無法動搖的絕然眼神!
這是一個發瘋的行動!徹底的發瘋!而且是自取滅亡。進入數萬大軍中去刺殺曹軍主帥,這可能成功嗎?
紀靈黃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順着臉頰流流下來,落在了地上,可是除了把坐姿從新改成單膝跪在地上外的紀靈,此時卻一個字也不敢再說什麼。
看清了這束眼神,紀靈明白了,自己說的什麼勤王大論,都是沒有用的,袁術根本沒聽進去,他只是在堅定着自己的仇恨,盤算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計劃。而且對自己計劃的信念毫不懷疑的相信,如果自己膽敢提出異議,那麼他的這位仲家皇帝可能會立刻下令,讓宮外的侍衛立刻處決掉自己!
“皇上,我……我接受您的命令。”
紀靈站了起來,看着仲家皇帝袁術,深深的行了一禮,接着道:“我誓死效忠皇上,這次刺殺任務將由我親自帶隊,但臣最後懇請皇上下令死守壽春,並下詔徵調在外所有兵馬回京勤王……”
袁術一聽紀靈要親自帶隊,不由一愣之下詫異的看了看紀靈,隨即吸了口氣,肯定道:“好,那更好,我會記住你的忠誠,仲氏國也會記住你的忠誠,紀靈去吧!”
袁術望着紀靈消失的背影,在一聲長長的嘆息聲中,只聽袁術喃喃自語道:“紀靈,你不要怪我!”
第三天的戰事中,曹智下令,曹軍祭出瞭望樓,這些特製的望樓高十多米,其中幾個,最高的甚至達到了二十多米,都是用木竹材料搭建而成,爲了防火,表層還覆蓋了牛皮,上面塗抹了潮溼的泥漿。每一個箭樓下都有基座和滾輪,數十個健壯的士兵舉着盾牌將望樓推着朝城牆移動。
在第三天的戰鬥裡,曹軍顯然下了血本,一口氣推出了數十座高大的望樓來,每個望樓裡或多或者少,能藏兵數十人。數十座箭樓被推到了護城河畔,和對面的城牆並列,站在望樓裡的曹軍弓箭手就可以直接平射城牆上的守軍。
壽春袁軍雖然試圖用投石器來轟擊對方的望樓,但是投石器畢竟命中率不高,距離又近,所以效果並不太好。而且曹軍的投石車配合着再次進行了覆蓋的攻擊數十個豎在護城河畔的高大望樓,隔着數米寬的護城河面,曹軍和袁軍開始了又一輪對射。但是一旦沒有了城牆的落差的優勢,在水平高度的箭矢對射,壽春守軍則大大吃虧了
曹軍又一向以弓箭手的弓矢、弩箭器械精良、銳利而聞名,身上的鎧甲防具也都是更強於守軍,對射之中,仔細算下來,自然是守軍的損傷更大一些。
就在傍晚太陽落山之前,曹軍趁着望樓上弓箭手的掩護,分出了兩個方陣來舉着盾牌試圖穿過護城河上架設的浮橋直接攻擊城門。一場激戰,守軍雖然擊退了曹軍,但是自己也死傷慘重。
但袁軍將士一直擔心的曹軍炸藥,一直沒見曹軍使用,這倒是讓他們大鬆了一口氣。後來就有謠言說曹軍的炸藥在上次合肥一戰中,就已告竭,曹軍不會再有這種駭人的火器來攻擊他們了。
紀靈卻一直不認爲這種說法,曹軍現在沒用炸藥,不代表他們已經沒有,而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使用。就算他們真的沒有這種火器,以他們的實力,還是有能力攻破壽春的。
當然現在的紀靈已經沒心情理會這些東西了,他甚至連今日的城防也只去了半天,在傍晚的那場攻防戰結束後,他就早早回到壽春自己的家中,非常難得的和夫人、子女一起吃了頓晚飯。雖然此時軍中已由他下達了禁酒令,但這晚紀靈還是和家人喝了點酒。
作爲生活了十幾年的紀靈妻子今日總覺的丈夫有點奇怪,但紀靈也沒和妻子多說什麼,扔下一句“好好照看兒女”,就離家而去。最近紀靈因爲戰事繁忙,所以經常夜宿兵營,雖說紀靈的妻子覺的丈夫今天的言行有些不同尋常,但她還是沒往壞處想,只是默默地在家門口與丈夫揮手作別。
當天晚上,紀靈回到西城駐地後,他親選的五百軍士也都吃過了一頓最豐盛的晚餐,在一處兵營裡靜靜地等着他。
守城的很多軍士已經知道了今晚紀靈要親自率部出城偷營之事,但卻不知道是去刺殺敵軍主帥。但大家都知道此時出城偷營,無異於自殺,這是個有去無回的任務。
無數聞訊而來的袁軍將領,紛紛含淚勸阻紀靈親自犯險,還有人主動請纓要代替紀靈出城執行任務,但都被紀靈拒絕了。紀靈面對一幫生死與共的老戰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抱頭痛哭一場後,紀靈囑咐留守城內的軍將們一定要撐到援兵到達。紀靈把奏請袁術發動豫州等仲氏國其他各地兵馬匯攏京師的計劃合盤托出,紀靈要讓留守的軍將們留有他們還能勝利的希望和信心。
最後紀靈自私地說了句,“能活下來的弟兄們,有空去我家看看!”說罷就一揚脖飲了給今晚出征人員備下的水酒,隨手扔了手中的空碗,就高喊着“兄弟們,我先走一步了!”
紀靈率領的偷襲兵將趁着黑夜,用繩索吊籃從南城悄悄放下了五百精銳甲士。因爲南城在他們看來最不受曹軍重視,這五百人藉着黑夜掩護過護城河,紀靈先分三百兵甲人人都帶了引火的東西,偷襲了曹軍設在護城河邊的望樓。
燃起的大火和喊殺聲立即引來了曹軍轟隆隆的震天戰鼓聲,急促的軍號混合着士兵們的喊殺聲,那聲音幾乎將漫天的雲都驅散了。
紀靈則帶着剩餘的二百精銳躲藏在了骯髒的護城河裡未上岸,他們直等到平原上一批一批的曹軍士兵前赴後繼,猶如潮水一般瘋狂的爲阻擊和報復袁軍的偷襲、焚燒他們的望樓營地行爲,而向燃起望樓的城防段集中涌去。然後紀靈等人趁着職守的兵馬都涌向出事地點,後面的曹軍兵馬還在集結的空隙,紀靈等人才從護城河裡潛出,在與身後漫天覆蓋下來的密集箭雨之中奮力喊殺前行的曹軍士兵背道而馳,混入了曠野中的曹軍營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