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郎依然站在最高環形山峰的主峰上,居高臨下的望將出去,只見東、南、西三面人頭涌涌,盡是敵軍。一陣白霧罩着遠處,軍陣不見盡頭。這些人放在山脈外圍算不得什麼,但隨着包圍圈的縮小,二萬多正規軍列陣佈防就顯得聲勢浩大,頗爲可觀了。
祖郎已不知站在那裡多少時日,期盼的袁軍依然不見蹤影,他知道他和他的山越族快完了,“言而無信的漢狗!”祖郎恨恨地罵道。
“大宗主!”一個聲音在祖郎身後卻生生的響起。
祖郎別過頭,一看就是當日意圖勾搭自己妹妹祖靈的那個年輕小頭目,“什麼事?”祖郎的聲音依然冷漠,但此時卻夾雜了些許悲哀和無奈。
那年輕頭目見祖郎今日有興趣聽他講話,不由膽氣一壯,繼續道:“大宗主,我發現一件事,敵軍總是在夜間尋找有火光的地方飛石攻擊我們的塞子,我們今晚應該讓山上所有的燈火全滅,這樣敵軍就找不到我們的所在,飛石對我們的傷害就會大大降低。”
祖郎面無表情的回看了一眼身後的小頭目,小頭目寒顫着趕忙低頭,不敢正視祖郎的目光。
正當小頭目行下忐忑不安時,祖郎嘆了口氣,平緩地說道:“能不能度過今晚還是個未知數,你有心了,下去休息吧!”
“哦!”小頭目略顯失望,轉身便走。草鞋上裸露的雙腿才邁出幾步,祖郎那不帶生氣的聲音又起,“你是不是喜歡祖靈?”
“啊,沒......有,沒有!”小頭目再次陷入恐慌中,說話的語句頓時結巴起來。
祖郎別過頭去,不給小頭目壓力,再長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明日此時,山寨被攻破時,我希望你帶着祖靈走!”
“啊!”小頭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道:“什麼?走到哪裡?”
祖郎依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繼續念道:“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報仇......”
小頭目驚奇的發現祖郎最後的語調竟有幾分哽咽,山一般強悍的山越大宗主會悲泣,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偉大神靈的之子,山越族,求你救救我們吧!我們的宗主和我們的山川要倒塌了。”一間在主峰上頗具規格的木屋內,一個脆弱、銀鈴的聲音痛苦的響起。
曹智此時站在正東山谷外的大營中,他擡頭望着眼前銀鏈般的瀑布,有點愣神,有點踟躕。身後王平、樸胡、雷公靜待而立,隨時等待着曹智的總攻令,但卻遲遲不見曹智下令。仰望着主峰那類似神獸優雅華貴的山形,曹智的臉上,卻突然現出了複雜的神色。“唉!”曹智幽幽嘆息了一聲,此時他不知爲何竟想起了山上那些普通的山越民。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身後那些彌散開來的灰燼,曹智再次暗暗嘆息了一聲。
一場戰鬥,不僅會在山谷裡,留下了一片焦土,無數性命,更留下了他心中最後的一絲浮躁;“是屠絕還是勸降”現在只在他一念之間。
曹智在蓄勢待發的陣營前方止步,一邊感慨着,一邊望向了雲天匯聚之處,臉上現出了異樣的神色。口中低吟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曹智爲什麼要趕盡殺絕呢?”忽然曹智朗聲大笑,一步踏出,回聲道:“回營!”
曹智大踏步走出了進山之道後,堅定地飛速遠去。留下一羣或喜或悲的文武官員,在鄧艾的微笑勸說道:“還是走吧!”後,衆人才跟隨他朝着曹智的身影走去。
青石山西北面有一處瀑布,通過前幾日的雨水澆灌,此時瀑布已頗爲壯觀。瀑布的外面,不足二十丈的距離,一大片簡陋的窩棚搭蓋,東倒西歪,七零八落,在風中,愈發的搖搖欲墜。
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果曹智能登山走進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支撐着這些窩棚的竹竿,三長兩短,左粗右細,哪怕是一個手藝極差的農夫,也不至於把窩棚搭成這副模樣。
這時,窩棚底下,一羣赤着的一雙雙黑足的山越族人,互相簇擁着,哆哆嗦嗦地靠着體溫取暖。
窩棚的頂部,一個個如天窗般的窟窿眼兒,不停地往下傾灌着強風,冷的將他們分隔成一堆堆的。
這羣無家可歸的山越族民們,在數天來曹軍斷斷續續的飛石和火燒的攻擊下,巨木成焦炭,岩石化飛灰、溪水遍浮魚,沃土現大坑……
曹軍所過的之處,皆大變了模樣,火石之下,盡成焦土,一片狼藉。
山越民一邊在百年不遇的浩劫中嚎哭着,一邊用哀傷的目光看着瀑布,這是目前他們唯一找到的如此隱蔽窩藏點,這裡地處偏僻,地處整個山脈的最北端,不是曹軍的主攻方向,那個煞星似的飛石應該不會在飛上門來了。這窩棚也是他們臨時搭建,因爲現在山上資源已越來越匱乏,所以只能搞成這樣。
正當他們胡思亂想之際,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密集的強風突然斂住,好似頓了頓般在醞釀着什麼。
就在一個年幼的山越小孩,忍不住要探出窩棚時,天地間,一道嗚嗚的轟鳴聲突然從雲層中迸出,筆直地落下。觀其落點,正是那一掛如天河泄露的巨大瀑布。驟然一聲炸響,眼前自己的藏身處就要毀於一旦,衆人齊聲尖叫,抱頭、堵耳、捂眼,更有諸般形狀,難以言表。
“轟”的一聲,飛來之物一觸瀑布之下,堅硬的外殼瞬間崩散,好像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衝擊之力,包裹在外的物體豁然散開,化爲無數碎片,飛濺而下,而這塊飛石內包裹的東西瞬間變成千萬道雪片和雨點,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出。
緊接着無數的電光般的碎石在轟鳴聲中帶着一個個白色小尾巴,急速下墜,“噼裡啪啦”一陣碎石雨降落在瀑布下的山地、窩棚頂蓋上,聲音啥事驚人,由於這些碎石從高空落下,着陸後或透木而出,或穿石而入,或沒水而進,或破土而掩……
而在碎石後面綴着的白色尾巴也隨之傾瀉,白茫茫一片,讓人什麼都看不清楚了,還道是山間已飄落雨雪。
如此聲威,將一衆猶如驚弓之鳥的山越民震驚個半死,好半晌之後,纔有一年長的山越老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隨即發出一聲尖叫。隨後更多的人或爬起身,或停止抖動,鬆開彼此間緊緊地擁抱,跟隨着老者去撿拾、查看滿地的白布片。
有識得漢字的山越人喃喃讀道:“投降不殺!”
“啊!”山越民中立時爆發出一陣驚呼,一陣竊喜,一陣寄望。“投降不殺!”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傳唱着,要是在數十日之前高傲、強悍的山越民看到這些勸降信息,一定會嗤之以鼻,並嘲諷幾句漢人瘋了。但此時他們更多的是看到了生的希望,有好多老山越民通過這幾天的打擊,才認識到他們在這片神州大地上的渺小和脆弱。
四座山峰分別從東南西北四面都在這天早上收到了這種勸降布條,它們都用投石的相同方式被投擲到山峰的各處,包括主峰現在也已在山下敵軍投石車的攻擊範圍。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事實,四座山間的山越民陸續都得知了漢軍願意招降他們的事,整片山地間頓時沸騰了,不時有人手持白色布條向主峰奔去。他們要去告訴他們的大宗主這個好消息,去徵詢代表神的祖郎的意見。但當他們來到主峰時,才發現主峰上已空無一人,祖郎和他最後的盡兩百山越族最好的勇士都已不見,竟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當山越民們發現失去祖郎的身影,而陷入彷徨時。山下一人在輕嘆,他揹負雙手沿着一片山谷緩緩而行,入眼竟是一片焦土,他不由的心痛和嘆息。
當一衆人在一處山坡處站定身影時,揹負雙手之人身後的一衆屬下聞聲後,不由面面相視。一位身着雙耳介的文官越衆而出,首先的躬身進言道:“主公此舉意在蒼生,我想祖郎到了今時今日也應該瞭解主公的一片苦心,我想他會率部投降的。”
被稱作主公之人自是曹智,他聞鄧艾寬慰之言,輕點兩下頭,眉頭深鎖緩緩道:“但願如此!
說實話,曹智和軍中一杆武將對等待祖郎投降的期望值不高。通過這幾日和山越軍的戰鬥,曹智等人不難看出山越人的倔強。部隊已推進到山越族老巢的腹地,但他們俘獲的山越族戰俘寥寥無幾。俘獲的山越族勇士無論男女,皆想方設法自盡,寧死不降,體現了他們非常忠貞不屈的民族性格。
在現在越來越兇悍曹軍陣中,也早已習慣在這涇縣的山林裡血腥的殺戮。
在進攻初期,曹軍爲了適應山越人這種全民皆兵的戰鬥模式,也爲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士兵無畏的犧牲。曹軍曾有令:部隊在山林間凡是見人,不管男女老少,敢於頑抗者一律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