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大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打華貴妃入主長春宮,種下那片夾竹桃,華貴妃就再也沒杖斃過激怒她的下人。
有那不長眼的,華貴妃想要他的命,就命心腹取夾竹桃汁液,神不知鬼不覺處理掉礙眼的人。
長春宮的內侍與宮婢們不明所以,久而久之,對華貴妃的敬畏就越發深刻,一個個老老實實格外聽話。
“太后,那夾竹桃是從朗國傳來,數量稀少,鮮少有人知道它是劇毒之物,您萬萬不能以身試毒啊!”
太后面色平靜:“鄧安,你且過來說話。”
鄧安硬着頭皮走上前去,太后低聲交代着,鄧安越聽面上神色越驚,等到太后說完,他幾乎要重新認識這位低調多年的太后了。
對敵人狠不可怕,對自己狠才讓旁人心驚膽戰,難怪太后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所以說,太后以他幾個弟弟妹妹全家數十口性命相威脅,絕對不是嚇嚇他就算了吧?
鄧安心裡大哭。
“鄧安,哀家說的,你可聽明白了?”太后淡淡問道。
鄧安神色一凜,忙道:“奴婢聽明白了。”
“聽明白就好,你且下去吧,哀家等着華貴妃給我辦一場熱鬧的壽宴!”說到最後,太后神色狠厲無比。
鄧安躬身退下,出了房門纔敢悄悄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待他走出慈寧宮大門,已是面色平靜,和往常別無二樣。
“太后,您這樣太危險了。”慈寧宮裡,喬嬤嬤跪下來哀求,“就算您想要皇上責罰華貴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啊。”
太后看着跪地的喬嬤嬤,表情波瀾不驚:“喬嬤嬤,你且起來。”
喬嬤嬤瞭解太后脾氣,聞言默默站了起來,就聽太后緩緩道:“哀家這樣做,讓華貴妃討不了好是一樁,但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迎上喬嬤嬤不解的眼神,太后一字一頓道:“哀家要逼皇上見皇后!”
“太后?”
太后站起來,緩緩走到紗窗旁,低聲道:“鄧安的話,你聽到了吧?不管小皇子還在不在人世,哀家必須首先確認一件事,那就是皇上對當年的事想通了沒有。如果皇上依然怪罪皇后,那麼這件事就只能爛在肚子裡,提也不必再提。如果皇上意識到當年是錯怪了皇后,這些年亦暗暗後悔過,哀家纔好謀劃把華貴妃做的這些事捅出來,讓那個蛇蠍心腸的賤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說到此處,太后終於維持不住平靜的表情,擡手按了按眼角:“哀家走到今天,手上同樣沾染過人命,可再怎麼樣,從未對不懂事的孩子下過手!華麗君那個賤人,竟命鄧安把纔出生的小皇子活活掐死,哀家只要一想到小皇子孤零零躺在木桶裡,最後小小的身子悄無聲息沉進了冰涼的河裡,就心如刀割。”
喬嬤嬤聽了心下難受,忙勸慰道:“太后,小皇子有真龍真鳳之氣護身,吉人自有天相。說不準啊,現在已經長成了翩翩郎君。”
“對,但凡有一絲希望,哀家就決不放棄。喬嬤嬤,明日你就以替哀家捐香火錢的名義出宮把事情交代下去,哀家要先查遍京城二十二歲左右的男子!”
“是。”
“對了,那貌醜的就不必浪費時間追查了。”太后補充一句,“馮氏女以美貌賢淑著稱,皇上亦是龍章鳳姿,怎麼可能生下醜兒。”
喬嬤嬤……
太后這麼自信,她真是服了!
“可是太后,
您要以身試毒,奴婢還是不放心……”
太后擺擺手:“此事不必再糾結,哀家心裡有數,那個鄧安亦有分寸。呵呵,喬嬤嬤,剛剛哀家話沒有說完。不讓鄧安知道哀家不只是會躲在自己屋子裡怨念度日的老太婆,你以爲他會老老實實替哀家辦事嗎?”
喬嬤嬤這才心悅誠服,不再多言。
長春宮裡,華貴妃聽了鄧安的稟告大驚:“什麼,太后說壽宴不必大辦,但希望能見到國師?”
鄧安低眉斂目:“是,太后是這樣說的。”
華貴妃狠狠一拍桌子,氣怒難消:“這個老太婆,她這是故意爲難本宮!國師是什麼身份,這麼多年不出世,就連皇上恐怕都不能隨時把人請進宮裡來,她提出這種要求,分明就是想看本宮的笑話!”
“那娘娘的意思是——”
華貴妃怒氣一滯,咬牙切齒道:“請,國師不來,本宮就三番五次去請!總不能讓皇上覺得本宮辦事不盡心!”
接下來華貴妃絞盡腦汁去請國師暫且不提,京城上至皇宮大內,下至尋常百姓家,各有各的煩心事,爭執磕碰一如往昔,而此刻的西姜邊境,戰事卻越發激烈。
黃沙漫天, 旌旗蔽日,廝殺聲中不知多少人倒下,熱血浸染了沙地,很快就被烈日烤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濃郁的血腥氣與一地暗紅。
魏無行奮力撥開對面將領揮過來的長戟,肩頭卻捱了一支冷箭。
“將軍!”一旁親衛大驚。
“撤!”
雙方大旗很快就分開,西征樑軍如潮水般退去。
西姜一方欲墜,被主將攔住:“不用追,那些大梁軍跑不了的。斷了水,他們只能渴死在這裡!”
“哈哈哈,還是將軍英明,引誘那些大梁軍入了圈套,看他們在這迷魂之地如何走得出去!”
“走,回去喝酒去,大梁主將一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大梁軍就是一盤散沙,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西姜軍眨眼就撤得一乾二淨。
魏無行由親衛護着,領着將士們往回退,很快就發覺不對勁。
“將軍,有點邪門啊,咱們已經在這裡繞了兩圈了!”
魏無行環視四周,入眼皆是望不到邊際的沙地與此起彼伏的沙丘,烈日當頭直直照着,竟是難以分辨南北。
他抓住沒入肩頭一半的箭矢,一咬牙拔了下來。
一股血噴濺而出,魏無行身子一晃。
“將軍!”
“無事,給我拿一條汗巾綁上止血!”魏無行按着傷口,手指很快就被鮮血染紅,“繼續走,此地溫度太高,若是不盡快退回去,將士們很快就會脫水的!”
半日後,發現仍在原地打轉的將士們絕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