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的哭聲一出,外面衆護衛歡呼起來,謝廣更是叫道:“太好了,終於尋到了!”
笑聲中,姬姒的艙門被敲響,“姬小姑,你可以出來了。”
姬姒是想出去,可她的房門被她堵得太死了,她也罷,秦小草也罷,本來的那點力氣,因這死裡逃生,在極至的恐懼轉爲喜悅,都是手腳疲軟,哪裡提得起力道?
於是,兩女又哭又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榻幾移開。而房門一開,姬姒便跌跌倒倒地撲了出去。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在謝廣謝纔等人的簇擁下,含着笑朝她看來的玄袍郎君,此刻,謝琅那雙澄澈悠遠的眸子,盡皆是溫柔和喜悅。
他在溫柔地看着她。
他在喜悅地看着她!
真是他,真是謝琅來了!
姬姒從咽中發出一聲嗚咽,一時什麼也顧不得了,衝上去朝他一撲,卻在謝琅張開臂時,姬姒撲通一聲摔在他的腳下,再然後,她已雙眼微閉昏睡過去!
一側,劫後重生的秦小草也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謝琅輕嘆一聲,他彎下腰,輕輕把姬姒摟在懷中。在他抱住姬姒時,左右的護衛,一個個老實地低下頭來。
過了一會,謝廣走了過來,低聲稟道:“郎君,還有六個小姑活着,其餘的都被匪徒砍死了。”他看了一眼姬姒,讚歎地說道:“幸好姬小姑聰明,及時用重物堵住了艙門,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一側,謝琅聽到他這話,脣瓣微抿。
頓了頓。謝廣又道:“郎君,這幾個小姑都看到了我們今日大軍圍殲捕奴船,要是留在建康,難免不會被他人收買,把今日之事說出去。”他又說道:“便是姬小姑,要是讓人知道她曾經在販奴船上呆過,也是不美。”
謝琅點了點頭。他輕聲說道:“你說得對。這樣吧。把這幾個小姑先行送到蜀地,再找機會尋到他們的家人,一併給些錢銀送到蜀地。讓他們以後就在那裡安居。”
“是!”
謝琅這個決定,其實對那六個小姑都是極好的。她們遠離了故土,就不怕左鄰右舍有什麼閒言閒語,也有一個新的開始。
這時。謝廣看了一眼被謝琅抱在懷裡的姬姒,望着她那蒼白的臉。以及臉上隱隱的淚痕,謝廣嘆道:“早知這捕奴船隻有一條,郎君就不必這麼大張旗鼓,足足發動了三千條船!唉。太鬧大了!”
謝琅聞言,卻是輕輕一笑,他也不說什麼。抱着姬姒便轉身離去。
接下來,衆護衛開始忙着清理捕奴船。當一具具屍體被扔入河中,一個個或重傷或輕傷的奴隸販子被一劍捅死後再扔入河中,當一盆盆水開始清洗船上的血跡時,謝琅已抱着姬姒,來到了整條船上最舒服的主艙。
當然,這個主艙已經被裡裡外外的清洗過,也重新做了佈置,鋪上了雪白的緞面,甚至連榻和幾,都換了新的。
看到姬姒在謝琅的懷中香鼾輕輕,一副睡得極美的樣子,謝琅的四大護衛之一的謝淨,朝他行了一禮後,恭敬地問道:“郎君,艙已布好,您的兩個婢子也已把姬小姑的衣裳準備妥當。她們想知道,郎君何時沐浴更衣?姬小姑何時沐浴更衣?”
謝琅一派閒逸地在榻上坐好,然後,他低下了頭。
朝着懷中的姬姒看了一會後,謝琅垂眸微笑道:“不必了。”
謝淨一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謝琅見到他一臉迷惑,不由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姬姒沉睡中一片寧靜的眉眼後,謝琅輕笑道:“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那般便宜之事?我這個金大腿兒,她想抱了,便高高興興過來抱住,想棄了,頭一轉便對我說道,我不過是她一攀附的物件兒……”
說到這裡,謝琅端起几上的一盅酒,一邊慢條斯理地抿着,一邊輕聲又道:“我都有點上心了,她卻還無憂無慮,這可怎麼成呢?”
謝淨低頭看着呼呼大睡,還時不時把臉在謝琅的胸襟處蹭一蹭的姬姒,訥訥說道:“郎君的意思是?”
謝琅修長的手指停在姬姒的脣邊,懶洋洋地說道:“既已英雄救美,不如做完全套。今日這個艙,你們不必進來了。”
謝淨低下頭,朗聲應道:“是!”聲音一落,他向後退去,在退出艙門後,他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姬姒是在一陣人語喧譁中清醒的。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先是看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陽,再轉頭看去。
這一看,一聲尖叫哽在了她的咽中!
卻原來,在一側的玉枕上,一個郎君睡得正香。陽光下,郎君那麼華光刺眼的俊臉,離她的臉不到半尺遠!
這美男,正是謝琅!
嗖的一下,姬姒的小臉燒得通紅,她真不知道,自己竟會與謝琅同睡一榻,自己雖是衣裳齊整,卻像嬰兒一樣縮在謝十八的懷裡,而謝十八,則微微側臥,他還伸出一隻手臂,讓她枕着呢……
怎,怎麼就同牀共枕了?
姬姒的臉燒得通紅!
就在她眨巴着眼,一臉不敢置信地瞅着身側的美男子時,卻見他長長的睫毛扇了扇,那雙總是澄澈悠遠的眸子,慢慢睜了開來。
謝十八雙眼一睜,便對上了姬姒。
嗖的一下,姬姒的臉更紅了,她看着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不是,昨天,我,我沒有。”
姬姒還在語無倫次,謝琅卻已動作優雅地坐起,拿起一側的外袍穿上,轉頭看到姬姒還在傻呼呼地看着自己,謝琅語氣略有點低沉地嘆道:“昨晚上你暈倒過去後,一直扯着我的衣袖不過,我稍一掙,你便在夢中哭出聲來。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抱着你宿一晚。”
說到這裡,謝琅看向她,輕聲低語道:“不過你放心,昨晚之事,知道的也只五六人。”他這“知道的也只五六人”一出,姬姒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她用手捂着臉,呻吟起來:都有五六個人知道了,難道還不算多?
謝琅看她這般模樣,極爲無奈,他又輕嘆一聲,軟聲說道:“阿姒,你要是想當昨晚的事沒有發生,我會吩咐他們噤口的。”
說完這話,他施施然地走到一側,一邊自個兒穿衣帶冠,束上玉帶,一邊平靜地等着姬姒開口。
約過了一刻鐘後,姬姒終於開口了,她有氣無力地說道:“那,那你就讓他們不要說出去。”
幾乎是姬姒這句話一出,背對着她的謝十八便是一滯。
直過了一會,他才溫溫柔柔地問道:“你是說,讓我對謝廣他們說,昨天晚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以後咱們見了面,還是和以前一樣?”
“對啊對啊。”這時姬姒神智完全回覆,她忙不迭地點頭,乾脆利落地說道:“咱們本來就是朋友嘛,做朋友多好,嘿嘿嘿嘿……”姬姒在心裡偷偷想道:你這座開滿桃花的泰山,我們還是朋友呢,我對上你的那些蝴蝶都有些着惱,真跟了你,那我豈不是整天泡在醋罈子裡?
見她回答得這麼幹脆,謝琅的聲音中更是輕柔了幾分,他揹着她輕聲問道:“也就是說,我雖碰了你,也抱着你睡了一晚,更讓人知道你我同牀共枕過。可這事也不必大驚小怪,抹去便是?”
也不知怎麼的,姬姒居然從謝琅這話中聽出了指責。不過也是,女子的貞節和名聲,那是何等重要?連女子落了水,被郎君一抱,都算失了貞節,何況是她這種同牀共枕了一晚上的?
姬姒畢竟還是儒家學子,她被謝琅的話說得瞪目結舌一會後,低下了頭。
低頭尋思了好一會,姬姒輕輕地說道:“我,我以後不嫁人就是了……”
下了這個決定,姬姒馬上恢復了明快,她眉開眼笑地說道:“我本來就覺得嫁人挺沒意思,今日既與郎君有過肌膚之親,以後真嫁人了,也挺對不起那人的。算了,我以後不嫁人得了。”
這樣的話,也可以眉開眼笑地說麼?
半晌,謝琅輕笑出聲。
他緩緩轉身。
負着手,這個明明剛剛起榻,卻一樣神清氣爽得讓人妒忌的郎君,用那雙澄澈悠遠的眸子朝姬姒定定看了一會後,謝琅溫柔道:“不需要我負責,也不嫁人啊?這個決定,也挺好的。”
“你也贊成?”姬姒高高興興地說道:“我也覺得自己挺想得開的。虧我以前還覺得儒家的名教是必須信奉的,幸好我後來學了莊子,又讀了玄學。”
樂了一會,她歪着頭說道:“十八郎,昨天你怎麼來得這麼及時的?”想到昨天那驚心的一幕,想到陡然聽到謝琅聲音時的狂喜,姬姒看向謝琅的目光中,有着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甜蜜,她紅着臉幸福又眷戀地看着他,輕輕說道:“十八郎,這次姬阿姒欠你大發了。”轉眼她又得意洋洋地說道:“不過你放心,我可聰明着呢,你對我的好,我通通記着,以後,我也會幫你很多很多忙的!”
到得這時,謝琅已想笑了,事實上,他也低笑出聲。笑了兩聲後,謝琅轉身,打開艙門廣袖一甩,就此轉身離去。
姬姒站在房中,她歪着頭望着他的背影,砸了砸嘴,姬姒喃喃說道:“我怎麼覺得,謝十八好象又生氣了?咦,怎麼說是又?難道這人以前還生過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