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姬越不曾破陣,他說這個天下只有寇謙之一門精通奇門遁甲,而他用這點來考覈自己,分明是在爲難人,衆人聽了,只會覺得姬越是心虛找藉口。
可現下,在姬越以這種神乎其神的方式,摧枯拉朽般破了寇謙之佈下的陣,再說出這樣的話,衆人卻覺得寇謙之這人不地道了。
一襲玄衣的姬越,騎着馬施施然而來。
他本來長相極俊,那是已經無數再超越的俊,此刻挾大勝之勢,更是顯得風華無匹,一時之間,好些小姑小郎都看癡了去。
轉眼間,姬越便騎着馬來到了寇謙之的面前,朝着這個深不可測的北魏國師上下看了一眼後,姬越微笑着叉手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了,剛一見面,國師便給姬某設了考題,如今,姬某也想出一道題考考國師,卻不知國師敢不敢應?”
寇謙之這人,真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神仙風度,他那滄桑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姬越,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半晌後微微點頭,淡淡說道:“姬君但說無妨。”
“爽快!”姬越笑了笑,他盯着寇謙之一字一句地說道:“姬某夜觀天象,得知上個月北魏出了一場變故,姬某想國師能夠告知姬越,那是一場什麼樣的變故。”頓了頓,姬越露出雪白的牙齒慢悠悠地說道:“同樣,也以三日爲期,如何?”
上個月時,寇謙之已經進入了劉宋地盤,再加上這個時代消息極不靈通。所以姬越根本不擔心寇謙之能從他人口中得到北魏上個月發生的諸事。
衆人沒有想到姬越出的這是個考題,幾乎是他的話音一落,四下贊聲大起,好些人聲音響亮地叫道:“預測過去未來事,這纔是國師本職!姬師這個考題大有道理。”
“對,這個考題太公平了!”“吹得最神也沒有用,還是要在這種人人都可以證明的大事上顯示功力纔是真正的高人!”“姬師真坦蕩!”
迎着姬越。寇謙之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上也閃過一抹驚愕。他暗暗忖道:難道這相年輕小郎真有這個能耐?轉眼他又想道:這個姬越雖然藏頭露面,如今看來,怕是個不容小覷的。
想到這裡。寇謙之微微頜首,衝着姬越淡淡說道:“既如此,那本國師應了便是。”
幾乎是寇謙之聲音一落,姬越便是放聲大笑。他也不再多說廢話,繮繩一轉。便一邊放聲笑着一邊策馬迴轉,於噠噠噠的馬蹄聲中,不一會功夫,姬越便消失在寇謙之的視野中。
只是。在姬越離去時,寇謙之不知發現了什麼,俊美的臉上突然蕩起了一個微笑來。
……
一戰成名!
什麼叫一戰成名?姬越現在就叫一戰成名!
在這之前。雖然有無數的人都說,姬越是劉宋的準國師。可他畢竟太年輕,而且他顯示的神蹟也太少,傳來傳去,不相信的人更多。
而現在,姬越藉助天地之勢,只是帶着一些人挖了幾個坑,便把北魏國師設下的奇門陣給破了!
那山谷裡被洪流肆虐過的場景有多麼可怕,天地之威有多麼難測,現在的姬越,在衆人心中就有多高大神秘!
同來的路上,那些道門宗師看待姬越時,總帶了幾分輕忽和不怎麼相信,可現在,這些人再看姬越時,已隱隱約約約中,把他當成了可以與寇謙之並肩的人物!
所以,當姬越策馬回返時,堵在他身周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到得後面,他幾乎是被數千上簇擁着回到莊子的。
姬越一回莊子,莊子大門便被踏破,無論是大士族還是宗室,或者是道儒各派的高手,都紛紛上門拜訪,不過這些都被姬越拒絕了。
直到這一天,他接到一個貼子後,發現自己無法拒絕了。
那貼子很簡單,在最後的落名字處,它用極其飄逸風流的行書,落了洛陽崔玄這四個字。
洛陽崔玄!
那個與謝琅齊名的崔玄!
那個讓惜慕美人的江南人,每每念及總會心跳加快幾分的北地第一美男崔玄!
想了想,姬越叫了謝廣幾人,便策着馬前往了崔玄約定的揚州北城吳山坡處。
今天正是春和日麗,揚州城裡大片大片的桃花開得正豔,姬越衆人掠過時,惹得好些小女兒都癡癡望來。
不一會功夫,姬越便來到了北城吳山坡。
在發現這個地方是處十分遼闊的草地,四周無遮無擋,便是來了刺客也無處藏身後,不想弱了氣勢的姬越,揮手令得謝廣等人退入後面的樹林,然後,他繼續策馬朝着山坡上走去。
當姬越來到山坡上,翻身下馬,朝着四下張望時,突然的,他聽到了萬馬奔騰的聲音!
姬越急急轉頭望去。
這一望,他竟是看到了一隻浩浩蕩蕩的馬羣,這些馬如洪流一般向着他的方向涌來,那鐵蹄踩踏地面上發出的震動,那濺起的滾滾煙塵,那看不到邊的由馬匹組成的洪流,彷彿揮手間便可把姬越這個螻蟻踩成肉醬!
這一刻,姬越這個人顯得那麼渺小,出現在他前方的那數不清的馬羣,竟是浩浩蕩蕩可怕無比!
望着那越來越近的馬羣,姬越先是一驚,轉眼他被羣馬急馳而來的氣勢所懾,竟嚇得一動不敢動了。
千馬奔騰的氣勢,無異於戰場上成千的鐵騎直衝而來,那種殺機,那種輾碎一切的狂猛,不是凡人能夠抵擋的!
天下人都知道,建康士族畏馬如虎,聽到馬叫都要叫得哆嗦幾下!而現在,姬越面對的,卻是上千匹朝他直衝而來的馬!
就在那馬羣轟隆隆而來,轉眼便要把姬越淹沒時。突然的,從遙遠的後方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哨聲!
這哨聲十分清晰響亮,就在它吹到第三聲時,那些狂奔向姬越的馬羣,齊刷刷止步了!
所有的馬都停了下來!而這時,它們離姬越只有一百步不到的距離!
一直白着臉的姬越,迅速地回過神來。他猛然轉頭。朝着那哨聲傳來處看去。
遠方,馬羣中,一個繫着紅色披風的青年郎君在漫天陽光中緩緩而來。
那郎君走得很慢。他的步履無比的優雅,明明走在羣馬當中,卻彷彿是置身御街前,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下廣袖飄飛,都透着無法形容的華貴。
轉眼間。那郎君出現在姬越面前了。
彼時陽光正盛,燦爛的陽光灑在那郎君身上,令得他那華貴難言,俊美無邊的身影。彷彿染了一層金光。
堪堪對上他的面容,姬越第一個想法便是,這人。定然就是崔玄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這個郎君實在是出色。這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外表的俊美,配上數百年世家才能養出的雍容氣度,配上那久居高位,久握生殺大權的尊貴,使得這個人一出現,便如驕陽一樣的耀眼。
這郎君只有二十幾歲,他身上着的是一襲緊身胡服,不過他外面披的那件紅色披風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同樣的風度過人,謝琅的風度,多多少少帶了種超塵脫俗的秀逸,而眼前這個崔玄,卻因入世爲官,並小小年紀便當了北魏的高官,而顯得華貴逼人。
同樣是貴公子氣十足,蕭奕比起這個崔玄,終是蒼白青澀了許多。只有見到崔玄,才能知道,什麼叫華貴公子,什麼叫一世之宰!
崔玄一邊信步而來,而他所到之處,那些馬匹都溫馴的低下頭,親暱地嗅着他的手。
轉眼間,崔玄便來到離姬越只有二十步不到的地方負手站定。
這麼近距離看到崔玄,姬越才發現這人竟是無處不美。是的,這人不但長相生得華貴俊美,他的手也白皙修長骨節均勻,他的雙腿挺直修長,便連他外露出來的脖頸,也完美得像是白玉雕刻出來的。這個的外表,全身上下竟是都可以用完美兩字來形容!
再一次,姬越在心裡暗暗感慨道:怪不得天下美男那麼多,唯有這崔玄,可以與謝琅齊名了。
看到姬越,崔玄華美無邊的臉上帶上了一抹笑,他微微頜首,極有風度地說道:“我是崔玄。”
他說這話時,風度翩翩,他的目光看向姬越時,也讓他感覺到自己被尊重被需要的溫柔。可事實上,這人既沒有向姬越行禮,也沒有問他的姓名。他只是用極疏忽的態度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卻在那麼頜首一笑中,使得任何人都會產生“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很有風度對我很溫柔”的錯覺。
看來,與謝琅一樣,這崔玄也有着一種強烈的人格魅力,而種魅力輻射之時,能輕易地折服他身邊的人。
這崔玄自我介紹過後,便含着笑定定地打量着姬越。
姬越迎上崔玄的目光,過了一會,他淡淡地說道:“這些馬是崔郎驅來的?剛一見面,崔郎便驅千馬來迎接於我,姬某真是不勝榮幸!”
姬越這話,帶了幾分惱意,其中的意思也帶着反諷!
可奇怪的是,他這話一說出,崔玄那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便閃過了一抹失望,他看着姬越,風度翩翩的,語氣溫柔中帶着嘆息地說道:“姬郎經歷了剛纔那場景,想到的居然只是崔玄的無禮?”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的溫柔,也十分的惋惜。
姬越先是一怔。
轉眼間,他明白了,剛纔的崔玄,向他展示了一個極爲可怕的本事,那就是他可以號令這些馬羣!而這種本事若是用在戰場上,那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而他姬越,忝爲劉宋國師,見到敵人這麼可怕的手段,想到地卻是自己被羞辱的區區小事,這怎麼讓崔玄不失望?
罕見的,姬越的臉因窘迫而開始泛紅。
見到姬越終於有點失態,崔玄笑了笑,他撫了撫身邊的駿馬,在欣賞了一會姬越的臉色後,崔玄繼續說道:“自來到劉宋後,崔玄便聽人說,建康士族畏馬如虎,這真是讓崔玄好生失望。”
他說失望時,那是真正的失望,說這話時的崔玄,那張華貴無雙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悵然,他朝着天邊望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建康士族不但畏馬如虎,在這揚州一地,這馬匹也管制不嚴,我隨隨便便,便從這裡的馬場中購了這麼近千匹良馬。”
同樣,說到建康對馬匹管制不嚴時,崔玄的表情再次悵然無比。
過了一會,崔玄一笑,他繼續說道:“我購了這千馬良馬後,略略調教數日,總算讓它們都能聽懂我這口哨了。”說這話時,他又朝姬越瞟了一眼,在再一次發現眼前這個劉宋國師,當真不知道自己這門本事對一個國家意味着什麼後,崔玄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
這時,崔玄突然衝着姬越溫柔笑道:“姬家郎君,這些馬,我送你可好?”
姬姒一怔。
過了一會,姬越淡淡問道:“爲什麼?”他狐疑地看着崔玄,說道:“千匹駿馬,放在軍中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於個人而言,更是財富驚人,姬某何德何能,能讓崔郎如此厚愛?”
崔玄微笑道:“崔玄與謝十八郎乃是故友,而且,昔日時,我還欠了謝十八郎一個救命之恩。謝十八胸襟磊落,自是不會在意崔某的謝禮。”
所以,他這些馬實際上是送給謝琅,只是通過自己的手轉送罷了?
姬越暗暗忖道:馬匹這種軍備物資,被謝琅得了總比落到北魏人手中的好。
想到這裡,姬越點頭道:“崔郎心意拳拳,那姬某便收下了。”
姬越的聲音剛剛落下,崔玄又笑了。
他這次的笑,竟是特別的詭異,也特別的華麗,這人本身的氣質是耀眼而威儀赫赫的,此刻這麼一笑,更是明亮到了極點,一時之間,姬越竟有眼睛被灼傷之感。
嘴角含了幾分笑,崔玄突然提步,向着姬越走來。
轉眼間,崔玄來到了姬越對面,他低頭含笑地朝着姬越打量良久後,突然湊到他耳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你是女子罷?”
你是女子!
他說,你是女子!
姬越一凜間,只覺得背心一涼,整個人打了一個寒戰。
就在這時,姬越的耳邊再次一暖,崔玄溫熱的吐息噴得姬越的耳朵一陣陣發癢後,只聽他那溫柔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其實我剛纔騙了你,我之所以送你這些馬,與謝琅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