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那船挺大(一更)
安江西臨熊池,因是逆流,一直到隔日中午纔到熊池最大的北池渡口。
北池渡口和臨寧共享八江湖流域,渡口附近有個大驛站,近來大軍調動頻繁,驛站那邊平民輕易不能過去。
夏昭衣他們的船過來時,恰遇渡口船隻千帆,許多泊在港口,往來有不少小舟擺渡而過,揚聲吆喝要不要下船去岸上走一遭。
行船速度放緩,緩慢在船海中穿梭。
支離站在窗邊嘆道:“盛世此景叫繁華,亂世此景叫忙亂。”
他隨手帶來的鳥籠放在桌上,夏昭衣正在喂鳥食,聞言笑道:“很快便不忙亂了。”
“嗯?”支離回頭,“爲何?”
“宋致易不會放着水路不管的。”
“他想管控怕也無能爲力,八江湖這般大,他有那麼多船嘛。”
“只要想管,總有辦法,”夏昭衣朝他望來一眼,說道,“外邊有人吆喝,你想下去走走嗎?”
“不了,人太多了。”支離說道,他望回外面,岸上人潮密集,怕是落腳的地都沒有。
這時,甲板上傳來不小的動靜,隱約聽到老翁在那邊瞎嚷嚷。
支離皺眉:“這齊老頭,又幹嘛呢,我去看看。”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
夏昭衣輕沉了口氣,放下手中長木籤,隨他一併出門。
周遭船隻上的人都望着這邊,老翁坐在船頭,一手抱着酒罈,一手抓着綁在桅杆上的一根長粗繩,背影搖搖晃晃,正在高聲唱歌。
老佟和支長樂叫他下來,他就不,聲音嚷的非常響,擡手又喝一口酒。
“瘋瘋癲癲的,”支離上前說道,“他這是幹嘛!”
“阿梨!”支長樂見到支離和夏昭衣出來,忙跑來說道,“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溜上去的,聽到他唱歌他們才發現的。”
“喊不下來嗎?”夏昭衣說道。
“一靠近他就說要跳下去,不給我們靠近!”
老翁喝完酒,垂下手後忽然仰頭,聲音拔的老高,學着狼一般“嗷嗚——”一聲叫,尾音拖得極長。
附近的人哈哈大笑,不少人指指點點。
“丟人死了,”支離說道,“小師姐,我去把他拽下來?”
夏昭衣看着老翁身形,搖了搖頭:“不用了,隨他去吧。”
“嗯?”
“今天是他已故兄長和亡妻的忌日,”夏昭衣說道,“我差點將此事忘了。”
“……死在同一天啊?”
“他兄長和他亡妻相愛,私奔時在同一日被劫匪殺死。”
“這……”
“中間說來曲折,他亡妻本就愛的是他兄長,談不上誰對誰錯,”夏昭衣說道,“讓他鬧吧。”
她轉身準備回屋,想了想,又回過身去。
丟不丟人倒無所謂,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天空這時落下雨來,細細綿綿,夏昭衣迎着江風春雨朝船頭走去:“齊老先生。”
老翁回頭看她,一張臉喝的通紅,見到是她,下意識抱緊酒罈:“幹嘛?!”
“下雨了。”夏昭衣說道。
老翁似這才發現,伸出手來,雨水柔柔打在手上,他笑嘿嘿的:“還真是!”
“下來吧,這裡危險,”夏昭衣道,“若實在不想下來,我給你綁根繩子?”
“我有!”老翁往身旁粗麻繩靠去,胳膊纏在上面,“夏家小女別擾我唱歌雅興!”
“掉下去了,很難將你救上來的。”夏昭衣說道。
老翁隨意擺手,回過身去,放聲高唱:“生死有命!萬物以爲有,萬物皆可無,無知以爲物,不師知無物……”
支離伸手捂住耳朵。
“難聽的老爺天都哭了。”老佟說道。
“生人之行,死人之理,天下大僞於斯,荒唐兮咧……“
“齊老先生,”夏昭衣皺眉,“下來吧。”
老翁不理她,繼續高歌。
周遭越來越多人望來,許多人從船艙裡走出,幾個孩童雙手架在脣前,大聲喊他閉嘴,委實難聽。
“什麼聲音?”季夏和從船艙裡出來,擡頭望着前邊,“誰在嚷嚷啊?”
船上不少人都在甲板上,看着聲音來源處。
中間隔着諸多船隻,且距離太遠,看不太清。
但是那過於放飛自我,完全沒有調子的歌聲還是穿透力十足的殺了過來,時不時還有一聲“狼”嚎。
“大夢一覺如百年,乍醒驚覺百味寒。魑魅魍魎橫行走,萬千醜態競相演。小利強爭大禮無,吃人血肉不吐骨。善僞虛言累連篇,陰陽兩頭真假面。自此我欲往雲間,山水自在話清閒。偏來指手又畫腳,仙風道骨要你憐?”
老佟不爽:“這是在罵阿梨?”
“怎麼可能,”支離捂着耳朵說道,“小師姐會對人指手畫腳嗎,給她錢她都不稀罕。”
“這倒也是……”老佟點點頭。
老翁越唱越激動,從船頭站了起來,身形一個搖晃。
周遭的人驚呼一聲,唯恐他真的掉下去。
夏昭衣沉了口氣,回頭看向支離。
支離一凜,忙打起精神,伸手衝老翁指指,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夏昭衣。
夏昭衣點頭。
支離也點頭,而後悄無聲息走上去。
老翁又仰頭,對着天空一聲嗷嗷“狼”叫。
身後的師姐弟二人同時發力,身形一掠衝去,一人抓一邊,將他從船頭強行拉扯下來。
“砰”的一聲,老翁撞在甲板上,手裡的酒罈也摔地,還有小半壇酒,隨着咕嚕咕嚕滾動,灑在了地上。
速度發生太快,老翁一時懵住,反應過來掙扎要爬起,已被支離拽住了胸前衣襟,再被隨後趕來的老佟和支長樂拎起來拖走。
“散了散了!”支離衝四周叫道,“誰家沒幾個酒鬼啊!”
“怎麼不唱了?”季夏和好奇的望着剛纔的歌聲方向,“這就不唱了?”
“好像說是在撒酒瘋。”一旁的隨從說道。
“有意思啊,”季夏和打開摺扇,迎着烈烈江風也要故作風雅的搖上幾下,說道,“別提,唱的不咋樣,詞還挺好的。”
戴豫和杜軒從船艙裡出來,也是來追歌聲的。
“不唱了嗎?”戴豫說道。
“消停了,”季夏和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糟老頭子。”
隨着船隻漸漸往東,眼見衆人的目光都望着前邊一艘西行的船隻,季夏和說道:“哦豁,那船還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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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