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門被打開,漸斜的夕陽光照入,幽暗狹窄的地窖被略略照明。
角落裡癱坐着一個人,算是比較厚待,沒有五花大綁,也沒有高懸牆上,只在他兩隻手的手腕中間,還有兩隻腳的腳腕中間套着粗壯的粗繩。
夕陽的光已經非常溫和,但是對於久處黑暗的這個人來說,雙目依然不堪忍受。
他第一時間擡臂擋着,眯起眼睛,好一陣,才緩緩垂下手。
兩個老人站在他跟前,一個是昨晚把他臉打爛了的。
一個是之前還跟他嘻嘻哈哈,臉上堆滿笑意的。
全九維牙齒被打歪,誘發潰瘍,痛不欲生,看到老者,他呸了一口:“老不死的東西!”
冷管事正令人搬椅子下來給老者和顧老宗主坐,聽到全九維這麼罵,冷管事伸手叫道:“都成階下囚了,你這小畜生還出言不遜!”
全九維沒理他,目光看向老者。
老者在乾淨的椅子上坐下,顧老宗主也跟着坐。
老者開口:“翀門輝也在河京嗎?”
全九維沒說話,就這麼陰狠地瞪着他們。
這些年下來,他殺得人越來越多,他的眼神也越發陰狠殘忍,不是戰場上淬鍊過的狠厲乾脆,他的眼睛毫無血性仁義,因爲他殺得,全是有點小錢,但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
顧老宗主道:“全九維,你是真不怕被撕爛嘴。”
正是因爲痛,全九維纔想殺了他們。
牙齒裡的神經吊在那邊疼了一晚上,疼得他抓心撓腮。
見全九維遲遲沒說話,老者對侯在一旁的冷管事道:“有勞去取個煤球鉗來。”
冷管事應聲:“是。”
全九維渾身一激靈,叫道:“你幹什麼!老不死的的東西,你想幹什麼!”
老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待煤球嵌取來,我便要人將你的嘴巴強行掰開,再令人用煤球嵌把你的口齒搗爛。你本已壞死的牙髓,已將你疼得痛不欲生,再用髒兮兮的煤球嵌一搗,搗完之後的傷口染上骯髒的煤屑和後院裡的各類髒物,會發腫發炎流膿變瘡,這個疼痛,將持續至少十天。我們不殺你,我們就眼睜睜看着你疼。”
全九維大吼:“老東西!!”
顧老宗主厲聲道:“還罵,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翀門輝在哪!”
“沒錯,我義父就是在河京,你們去找啊!去啊!”
老者道:“河京哪裡?”
“那我就不知道了,有能耐,你們自己找!!”
冷管家回來了,手裡果然拿着一把長長的煤球嵌。
不僅煤球嵌,還有一柄圓錐形的鐵柱子和小榔頭。
自詡心狠手辣的全九維瑟瑟發抖,整個人往角落裡縮去。
老者看了眼冷管事手裡的東西,再看向全九維。
全九維的臉色整個白了,口中的疼痛折磨了他一日一夜,甚至舌頭不慎碰到,都能將他疼得兩眼冒黑。
他頭一次覺得手腳發軟,這世上還不曾有人將他嚇成這樣過,而觸及老者和顧老宗主的目光,全九維感覺他們好像是在打量一灘死肉。
老者道:“全九維,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說不說?”
全九維脣瓣顫抖,好一陣,道:“若我告訴了你們,是不是不會對我下手。”
老者道:“是。”
“好,我只知道六處,但我義父狡兔三窟,照他心性,他定還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藏身之處。”
老者道:“這六處,你說。”
全九維回憶着,一處一處說出,說完這些,他變沉默。
對方不開口問話,他就一個字不多言,言多必失。
“很好,”老者又道,“此行來河京,目的是什麼?”
全九維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義父要來的。”
顧老宗主冷笑:“翀門輝不在這,你便以爲都可以賴去他身上了嗎?說。”
“我真不知道!”全九維眼神露出焦急,“你們怎麼不信我呢,我就是我義父養得一條狗啊!”
顧老宗主看向冷管事:“去喊幾個人來,將他嘴巴掰開。”
全九維大驚:“喂!你們這就不講道理了,我都說了我不知道,怎麼還要對付我!”
顧老宗主聲音變冰寒:“全九維,你不要再自作聰明,我們知道得遠比你所想得多。你權衡清楚,要不要說實話。”
全九維看着顧老宗主,頓了頓,忽然道:“你……叫什麼?”
“老夫曄山望星宗,顧星海。”
全九維一愣:“你是曄山望星宗門的宗主!”
“然也。”
全九維再看向老者,老者的身份他好像隱隱知道:“你是,阿梨那位離嶺的師父?”
老者看着他:“你和翀門輝此行來河京的目的是什麼?”
顧老宗主道:“和你一起被抓獲的那幾個男子,已將該說的都說了,你說得若對不上他們的口供,那麼……”
全九維的面色浮起死氣,似乎這纔想起自己當時是有同伴的。
顧老宗主聲音變厲:“說。”
全九維略略調整坐姿,揉着被勒疼了的手腕緩緩道:“此事,得從我義父的六叔開始說起……”
“翀門輝還有六叔?”
“那六叔叫翀門恆,他早年被人偷走,被賣去一個鄉里給一家農戶當兒子。一年夏日,他和村裡其他孩子去河邊玩耍,脫了衣裳下河,恰好一人路過,瞧見了他背上的翀門家烙印,便悄悄問他,要不要回家。翀門恆說要,就跟這人走了。”
“此人是誰?”
全九維頓了下,道:“他姓孟,孟相思。”
顧老宗主淡淡道:“又是此人,唐相思。”
全九維點頭:“是他,他名字很多。”
老者道:“繼續。”
全九維沉了一口氣:“這些,都是翀門恆回來對我義父說起,自那之後,我義父所做得每件事,都與翀門恆有關。”
老者道:“都是翀門恆讓他做的?”
全九維點點頭。
顧老宗主皺眉:“翀門輝是這麼聽話的人嗎?”
“必然有利,”老者說道,“全九維,翀門輝的聽話,能換來什麼好處?”
全九維看了看他們,悶聲道:“不清楚,可能是榮華富貴,也可能是尋知問果。近十年,我義父越好天命,喜歡占卜觀星,遍訪古蹟,尤愛去一些無人之境。此次來河京,便也是翀門恆的意思,我義父,是奔着皇宮裡的摘星樓來的。”
地面上,夏昭衣纔過來,聽到“摘星樓”三字,她的腳步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