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湘濤聽到朱慕雲的恭維,臉上原本浮現出得意的笑容。可是朱慕雲隨後的分析,讓他臉沉如水。
“趕緊把問題寫下來,等會我去交給沈雲浩。”鄧湘濤生氣的說,朱慕雲已經青出於藍,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除了資歷和經驗,他比朱慕雲還有優勢外,朱慕雲在各方面,都已經超過了他。按照朱慕雲的表現,只要他的安全得到保障,以後肯定能接自己的班。
“是。”朱慕雲笑着應道。
“要多長時間?”鄧湘濤催促着問,他希望朱慕雲能儘快把問題寫下來。
“這事可不能一蹴而就,到時候還要請老師批評指正。”朱慕雲誠懇的說,他不是萬能的,設計問題既要合理,還得挖出內奸,可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我還以爲你的翅膀長硬了。”鄧湘濤哼了一句。
“我的翅膀再硬,也永遠是您的學生啊。”朱慕雲恭維着說。
“知道就好。”鄧湘濤滿意的點了點頭,朱慕雲的這話,他非常認同。
“這些問題,我回去之後構思,明天早上放到老地方。”朱慕雲想了想,說。他對鐵道破壞隊的人不是特別瞭解,要給他們準備針對性的問題,基本上不可能。
“你這腦子,還用構思?”鄧湘濤終於抓住機會,糗了朱慕雲一把。
“誰讓當初您只培訓我三個月呢?要是培訓我三年,我肯定一揮而就。老師,其實我們沒必要這麼麻煩,過兩天‘猴子’又會與張百朋接頭,只要監視他們每一個人就可以了。”朱慕雲說道,這是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最直接的辦法。
“如果他們不接頭呢?或者他們根本就不見面呢?又或者,他們又設下圈套,讓張百朋去見其他隊員呢?必須雙管其下。”鄧湘濤說,這就是他的經驗之談,實戰的時候,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他們面對的,是一名日本高級特務。還有一個,是想盡一切辦法,要隱藏行蹤的“猴子”。他們的行爲,必定非常隱秘。特別是喬延智“失蹤”後,他們更會警惕。爲了不讓他們沉下水,必然打草驚蛇。
“還是老師考慮周全。”朱慕雲嘆息着說。
“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慢慢來吧。”鄧湘濤得意的笑着說。對鐵道破壞隊的人,肯定要監視。他已經交待給井山了,不是從兩天後,而是從今天晚上開始,就要全面監視。
“要向老師學習一輩子。”朱慕雲堅定的說。
鄧湘濤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容。朱慕雲的話說得很誠懇,他也很受用。朱慕雲有時雖然開玩笑,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慎重的。
“老師,還有件事,政保局一處的劉上書,現在是我們的人了麼?”朱慕雲問。
“不該知道的別瞎打聽。”鄧湘濤說,這是潛伏紀律,就算朱慕雲能猜到,他也不能說。
“恭喜區座。”朱慕雲微笑着說,軍統的人,來來回回也平常。換在我黨,沒有經過嚴格的政審,是很難獲得組織信任的。這也保證了,我黨的純潔性。無論是在正面戰場,還是在敵後作戰,或者是在淪陷區搞地下工作,這樣的隊伍,戰鬥力都是最強的。
回到家後,朱慕雲看到於心玉房間的燈還亮着。他開門的時候,故意弄出較大的動靜。果然,於心玉聽到聲音後,走出了房門。
她確實沒睡,正在練字,用左手練字。接到鄧湘濤的命令後,她很不理解。自己的字絹細秀麗,小時候可是下過苦功夫的。就算是爲了安全起見,自己換種字體就是嘛。
但鄧湘濤告訴她,這是“公雞”的要求後,於心玉馬上沒說什麼了。她很是崇拜“公雞”,上次收到“公雞”的紙條,感覺字體有些怪怪的,想必也是用左手寫出來吧?想着自己也能跟“公雞”一樣,用左手寫情報,她就特別的激動。
這兩天,回到家裡後,她就練習用左手寫字。這要是讓鄧湘濤看到,眼珠子非得掉出來不可。曾幾何時,徐大小姐也會心甘情願做這等事了呢?
“你這段時間連人影子都看不到,是不是又在忙着抓抗日分子?”於心玉倚在欄杆上,好整以暇的說。
“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最近確實在抓抗日分子,你可得注意。”朱慕雲意味深長的說。
“你抓抗日分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於心玉被他嚇了一跳。她心頭狂跳,不會是自己哪裡露出馬腳了吧。
“到處都是抗日分子,外面不安全,你可得注意安全。”朱慕雲叮囑着說。
“這還要你說?”於心玉恨不能錘他一拳,說話總是說不清楚,算怎麼回事嘛。
“今天難得有時間,要不,下來喝一杯?”朱慕雲邀請着說。
“我困了。”於心玉打了個哈欠,她纔不想看到朱慕雲這副嘴臉。
朱慕雲只是笑笑沒吭聲,於心玉真要是下來,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到書房後,朱慕雲坐下來,點了根菸。可是滿腦子都是漿糊,完全沒有頭緒。
明天沈雲浩的問話,既不能讓內奸發現端倪,也不能讓其他隊員反感。從今天晚上開始,喬延智算是“失蹤”了,明天的切入點,只能是這件事。
所以,朱慕雲設計的第一個問題:最後一次見到喬延智是什麼時候?當時他在幹什麼?與何人在說話,說的又是什麼。
第二個問題,喬延智最有可能去哪裡?是聽誰的,或者在哪裡聽說的?第三個問題,描述對喬延智的印象,對他作一個全面的評價。第四個問題,喬延智有沒有可能是南京政府的特務!
其實,這些問題的答案,並不能足以讓朱慕雲作出準確的判斷。如果能夠讓他現場看到作答者的神態,或許他能更容易判斷。鄧湘濤不會讓他冒這個險,朱慕雲也沒有機會近距離觀察。
其實,朱慕雲很想讓鐵道破壞隊的人,每人寫一份參加鐵道破壞隊的詳細說明。至少,也要寫一份,進入古星後來自述。從他們的自述中,可以知道很多內容。可惜,這對鐵道破壞隊成員的文化水平,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鐵道破壞隊是一支爆破作業的特攻隊,除了沈雲浩、喬延智和報務員彭長林外,其他人文化水平都不高。連自己的名字都不一定會寫,還怎麼寫自述?
第二天早上,朱慕雲上班的時候,先將準備的問題,給鄧湘濤送走。這些問題,越早提問,他就越有時間思考。
朱慕雲上班之前,依然是先去鎮南五金廠。他向李邦藩彙報的第一件事,就是張百朋昨天下午,突然從羅氏診所離開。
“局座,既然張百朋可以單獨外出了,還賴在法租界幹什麼?真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我可擔待不起。”朱慕雲說。
“他出去,可能有其他事情嘛。既然他願意待在那裡,就讓他待着吧。你對他的‘保護’,乾脆撤掉。真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敢賴你。”李邦藩隨口說道。
雖然李邦藩說得很隨意,但朱慕雲不能當成耳邊風。不管心裡多麼詫異,他都必須馬上執行任務。當着李邦藩的面,朱慕雲借用電話,給周志堅打了個電話。
“周志堅,我馬上撤掉羅氏診所周圍的人,‘保護’張百朋的任務,到此結束。”朱慕雲說,他腦子裡卻在想,李邦藩的態度,爲何突然發生了變化?
昨天李邦藩對張百朋,還很是不滿呢。而今天,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拐彎。看似讓他放棄張百朋,其實上,是讓他撤掉對張百朋的監視。
“隊長,怎麼又要撤掉啦?”周志堅不解的問。
“我的命令,還要向你解釋?要不,等會我再向你周副科長,彙報一下今天憲佐班的工作?”朱慕雲冷冷的說,他腦子有些亂,脾氣自然就有些急。
“不敢,不敢。”周志堅忙不迭的說,他暗罵自己嘴欠,長官有命令,馬上執行就是,問這麼多幹什麼?
“馬上執行!另外,你去羅氏診所,讓孫務本也回去。咱們太過打擾了,得讓人家好好養病。”朱慕雲突然又說,既然要撤,乾脆就撤得徹底。
“慕雲,看來你在下屬面前,還是有點威信嘛。”李邦藩打趣着說。
“我這不是狐假虎威麼?要沒有局座這隻老虎,我連狐狸都算不上。”朱慕雲謙遜的說。
李邦藩有心思跟自己開玩笑,顯然剛纔的安排,是很合他心意的。爲什麼李邦藩突然要給張百朋足夠的空間?
是因爲張百朋的計劃,已經向李邦藩彙報!
朱慕雲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張百朋跟宮崎良一一樣,肯定不會完全相信馮梓緣。他要知道情報處,或者政保局有什麼反響,自然是繞不過李邦藩的。宮崎良一若是在古星,或許他們之間可以相互配合。可現在,張百朋只能依賴李邦藩。
再回想剛纔李邦藩聽彙報的時候,對張百朋下午離開羅氏診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然,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昨天下午,李邦藩還與張百朋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