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9月6日，一個*普通的秋日早晨，赤井開着車行駛在蕭瑟冷清的馬路，他的眼睛裡佈滿血絲，一夜夜的失眠讓他消瘦了不少。
明美走後的每一天，他都把自己埋進無止境的工作裡，原本看一遍就能記住的資料，他要讀三遍才上交到上級手裡，原本該由底下人完成的工作，他每一件都親力親爲。因爲只有白天讓自己累得暈頭轉向，夜晚才能感到睏倦，他一直靠這種方法入睡，也是因爲這樣，內心的孤寂和煎熬才能稍微減輕一點。
他習慣了每天重複相同的事，習慣讓自己的大腦沒有空隙，他一直給自己催眠，告訴自己，無法改變的事，只能接受。也許這樣麻痹的生活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不管路到底怎麼走，也總還是要往前走的。
秋日的晨霧很是清新，赤井到達總局大樓後，首先用心體會着這個孤單的暖秋。天一直灰着，這樣的溫度與溼度，都是難得的舒適，他深吸一口帶着梧桐香味的空氣，懷着一絲蔚然迎接新的一天。
刑事調查部所在的8樓，裡面的每一扇窗子都拉着窗簾，寬闊的大辦公室還像黎明前的昏暗，裡面沒有一個人，一點不像要開早會的樣子。與其說昏暗，不如說是陰森，這種氣氛有些奇怪，於是赤井拿出警惕慢慢的走進去。
裡面的每一張桌子，椅子，都像往常一樣靜靜的待在原地，只是眼前的空間看起來，總覺得像少了一些固有的東西。他快速的用餘光掃過面前的空氣，這時，從後方傳來一股氣流，他猛的一轉身，一根箭正朝他飛過來。
“什麼！”赤井側過身順利躲過那根箭，而快速飛行的箭直直的插在了他前面的牆壁，箭尾飛速的晃動，上面很明顯的插着一枝玫瑰。
到底是誰的惡作劇，赤井朝着箭飛來的方向，會議室走去。裡面同樣的關着窗簾，只有投影儀上閃着紅色的光點，空氣中，似乎瀰漫着一種不知名的香甜氣味，圓桌上卻鋪滿不符合這縷沁香的紅色花瓣。看着這一切，赤井瞬間意識到，開早會只是一個藉口，那麼早把他引到這裡，一定是同事們的惡作劇。只是，到底是爲了什麼呢？他隨便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等待着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果然，眼前的大屏幕被點亮了，從兩邊的音響裡傳來了巴赫的名曲《Air》。小提琴伴着黑管，輕柔的鼓點帶着愉悅，暖暖的音符流轉了甜甜的空氣，屏幕上隨之顯現着的，也和着這治癒的樂音，深深震動着赤井的心。
屏幕上顯現的第一張照片，是赤井還是個小Baby的時候，他蓬亂的自然捲，包覆着白嫩的臉龐，那鎮定自若的神態，簡直就是現在他冰冷氣質的縮影；第二張，是6歲的生日，爸爸，媽媽和他，都圍着蛋糕上的燭光，閤眼祈禱着；第三張，是12歲那年的夏天，家裡歡喜的迎接着上帝恩賜的天使，真純的到來；第四張，是17歲在校園球場揮灑汗水，轉身上籃，青澀而迷人，第五張，第六張……全都是他年少輕狂的見證。
赤井看着這些他幾乎都快忘了的舊照片，纔想起，他竟然從來沒有步入過這樣一種平靜安詳的心境。屏幕上的片片回憶，帶着他進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看着那些曾經的幸福和喜悅，他突然發現，那些過往的青蔥歲月，真的是一筆無價的財富啊。
之後的照片，就幾乎都是偷拍的了，因爲長大之後成爲真正的男人，都是不喜歡照相的。可是他就是那麼的引人注目，於是大家的手裡，便以各種方式保留着他各個時期，各種姿態的照片。
這一張，是他剛進入局裡，在講臺上自我介紹時的情景。23歲，颯爽酷帥的他，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正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信和桀驁 。
下一張，畫面裡的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黑髮像溫暖的被窩，披覆在他的後背，而照片右下角冒出來的一個頭，正是Kally春光燦爛的笑臉。她也是仰慕過赤井的，只是Beth窮追猛打的柔情攻勢，最終俘獲了她渴望愛情的心。
接着，是他在追捕犯人時，差點因爲犯人的突襲而摔倒的一幕。畫面裡，他的整個身子都飄在空中，右手抓着犯人的衣領，而左手裡還舉着手銬。這幅充滿動感的圖畫帶着一絲喜感，重點就在於他的表情，驚恐而又淡定。並且這張照片，曾經被刊登在四年前的*日報的頭條上，於是這位瀟灑的搜查官，在那一年紅遍全城。
之後的每一張，就像他入職後的光影日記，雖然他自己從沒見過，但那些摸不到，卻即時存在着的點點感觸，隨着琴音的交錯，如潮水般涌入他沉寂已久的心。
最後的結尾，是刑事調查部所有同事的合照，那是他在去臥底之前，他們齊心協力破獲特大連環殺人案之後的紀念。
赤井站在其中，旁邊的Judie一手牽着他，一手緊緊摟着瘦小的Kally，Kim他們羣魔亂舞的動作和笑臉充滿滑稽，而被包圍在中間的James，則是一臉慈祥的看着他含着心酸拉扯大的孩子們。
真是個幸福的大家庭，赤井臉上的笑容雖然恬淡，卻也是滿滿的幸福。用他現在的心境來看這張合照，他猛然頓悟了，原來沒了父母，沒了愛人的他，在FBI這個充滿力量的羣體裡，也可以感受到如此濃烈而強大的愛。原來他並不是一無所有啊，他擁有着的，也是那麼的珍貴和無可取代。
提琴與黑管的共鳴結束在飛揚的尾音，隨着尾音的漸遠，照片上慢慢浮現出一句簡單的話語，“Together，for us”。
“Together”，就只是那麼一個簡單的單詞，可是它所蘊含着的力量，遠遠大於它表面上所要傳達的意思。一起，共同，攜手，共進，它代表着人與人之間不可思議的默契，它承載着相信，更是愛的代言。
赤井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大家看他最近太自閉，想給他熬一鍋心靈雞湯嗎？突然“砰”的一聲，繽紛的綵帶噴涌而出，絢麗的氣球飄然升空，窗簾被拉開，秋日溫和的陽光悄然而至。原來大家早就站在了赤井的身後，就在他起身回頭之時，大聲的對他說：“Happy Birthday！”
“秀，你一定又忘了自己的生日了吧，想想看，今天是第幾個生日了？”Judie手上抱着大大的盒子，她笑的燦爛，而又神秘。
赤井的確一點也沒想起來，去年，前年，大前年，都只和明美一起慶祝過諸星大的生日，而作爲赤井秀一，他到底該過幾歲生日了呢？
“今年是2014，所以應該是……29了吧。”赤井仔細計算着，原來，時間已經順着他的皮膚，快要攀過第一個山丘了。
“秀一，生日快樂。”James打開了Judie手上的盒子，裡面是大家一起做的蛋糕，原來開始的那股香甜，就來自於這個看起來很誘人的蛋糕。
“謝謝。”赤井無法再用別的什麼來表達他的感恩，他接過蛋糕，所有難以言表的情感，大家都通過他的眼神接收到了。
“哈哈，怎麼樣，有沒有想飆淚的感覺啊？”Joesen一把搭在他的肩上。
“呵呵，還好 。”赤井笑笑，他維持着一貫的高冷，這是大家都早已習慣了的。
“還好就是很好的意思啦。”Prezi替他補充着，順便溫柔的給了他一拳。
這一拳的確也擊碎了他的高冷，他的心融化了，笑容也隨之綻放開來，他點點頭，對Prezi的說法表示贊同。
“對，就是這個意思。”
“真是的，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難搞的人嗎？”Joesen大大的白了他一眼。
“大家都習慣了吧，會這麼認爲的只有你而已。”赤井拍拍他的肩膀。
“是是是，我是the other，你們的照片都不關我的事，可是你知道我在做這個PPT時，心裡有多嫉妒嗎？”Joesen沮喪的垂下頭，他真希望自己也出現在剛剛那些照片中，與他們有着共同的回憶。
“這還不簡單，有一種技術叫PS，我可以幫你搞定哦。”Judie抓了抓他的頭髮。
Joesen擡頭，用沉默和怒視表達着他的不滿。
“呵呵，放心吧，以後大家都會像寵愛赤井副部長那樣寵愛你的。”Kally像安慰自己的弟弟一樣安慰着他。
“會嗎？”Joesen一臉可憐相。
“會啊。”赤井一臉壞笑。
“Mr。Joesen。”Judie在背後叫他的名字。
“什麼？”Joesen聽話的回過頭。
“Oh no……Miss Judie……”Joesen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臉上已經被Judie抹上了奶油，他帶着哭腔，大家都快笑翻了，看來欺負Joesen已經不止是赤井和James的專利了，他是大家的開心果，是局裡的活寶。
“感受到大家的寵愛了嗎？”Kim眉飛色舞的跳着眉毛舞。
“Oh，這樣的待遇，我真是榮幸之至啊。”Joesen舔了舔嘴邊的奶油，他深知自己快被可惡的Kim他們玩壞了。
“好了，還是讓秀一說幾句吧。”James快要受不了Joesen這個頑皮的孩子了，他把目光轉向赤井，看着如今已經成熟自持的他，他的眼神像父親般充滿慈愛。
面對大家的期許，赤井瞬間壓力倍增，他把蛋糕放在鋪滿玫瑰花瓣的桌上，看着定格着他們笑臉的屏幕，那些笑臉不斷的給他輸送着力量，他心裡複雜的感悟正快速凝聚着。
“那個，多的就不說了，我想你們都懂啦，所以，希望以後，我們部門的每一個人，都能繼續保有現在這份喜悅。”說完後，赤井一鞠躬。
“還是那麼惜字如金，不行啦。”Judie嘟着嘴，她對這番不到20秒的感言一點也不滿意。
“好吧，再多說幾句。”赤井無奈的一攤手，如果是與工作有關的事，他可以滔滔不絕，但是發表感言這種事，實在不是他擅長的。
“Judie，除了James之外，你是最瞭解我的 ，所以這個驚喜一定是你策劃的，我很感激。然後呢，Joesen，PPT做得不錯，同時還要感謝提供照片的Uncle James，當然，對於偷拍技巧見長的各位，你們替我留下如此特別的回憶，我真的無言以報啊。”赤井二鞠躬，他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微妙。
“最後呢，”他收起笑容，擺出了最嚇人的表情，“你們手裡到底還有多少偷拍的照片啊，統統給我交出來啦。”赤井想自己的肖像權都被侵犯過了數不清多少次了，大家都身爲FBI，怎麼能知法犯法呢。
“提起照片啊，你一定不知道有多誇張，Kally把做PPT的任務交給我的時候，光是爲了你的照片，就足足佔了我兩個G的內存呢。”Joesen這話不知是羨慕還是不屑。
赤井無奈了，如果光是正常的也就算了，萬一被拍到他這輩子都不願意被人看見的某種瞬間，他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你也別太在意啦，這都是大家的心意嘛。”James也覺得無可厚非，也是因爲這樣，纔有今天的感人的PPT。
“好吧，因爲有你們的偷拍，才能讓今天的我回首過往的我，其實，這些真的是很珍貴的東西，偶爾回頭看看以前，也算是一種成長吧。今天29歲了，希望時間的磨礪能夠打造出更無悔的自己，同時，我的成長，很多都是因爲有你們，這六年與你們相伴，真的是很幸運的事。最後，Together這個簡單卻深刻的道理，是你們讓我領悟到的，大家的愛，我都收到了，這個生日我會永遠銘記，謝謝大家。”赤井摸着自己左胸的悸動，第三次鞠躬，在愛的包圍下，他的29歲隆重而深刻。
“哈哈，副部長已經說了那麼多，所以，可以吃蛋糕了嗎？”Beth已經迫不及待了。
“饞死你算了。”Kally白他一眼。
“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秀一來切蛋糕吧。”James說。
“好啊。”赤井接過Judie手上的刀子，把蛋糕分給大家。
“嗯，Miss Judie手藝不錯。”Joesen不住的稱讚着。
“呵呵，樣式的設計是Kally完成的哦。”Judie也滿意的品嚐着自己的作品。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啦。”Kally謙虛的擺手。
“設計真的很特別哦。”赤井也稱讚着。
“呵呵，那是當然的了，她那麼用心，我都要吃醋了呢。”Beth打趣着。
“那下次給你做個更漂亮的，好不好啊？”Kally寵溺的揪着Beth的耳朵。
“嗯，我要草莓起司的。”Beth摟住Kally的腰肢，趁機親吻着她的臉頰。
看着這一切，赤井真的很感動，珍惜和知足，原來就是通往幸福最簡單的捷徑。
充滿歡笑的初秋，洋溢着溫暖的會議室，愉悅的氛圍，蛋糕的香甜讓大家窩心。在這個不太晴朗的早晨，他們臉上的笑是那麼的純粹，也許這一刻，大家都忘了組織的壓力，明美的離開，盡情的揮灑着快樂。
一個小小的驚喜便可以洗去心裡的塵埃，因爲身處這個世界，我們必須學會做心靈的清潔工。世事的無奈太多，殘留的污垢會阻塞心靈的出口，所以只有及時清理，陽光才照的進來，愛才能進駐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