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成親?”太夫人皺眉。

不僅是安王妃這種急切之中帶着幾分焦慮的樣子有些不尋常,就說阿恬,轉年兒才十四,太夫人本不願意孫女兒這樣年少就出嫁,本想將阿恬留兩年,一則是叫她好好兒修身養性,免得去了安王府作死坑死自己。

另一個就是愛護阿恬本身,希望阿恬嫁人的時候身量長成,好歹能應付安王府的風風雨雨,還有與安王世子的閨房之事。因此,阿恬兩年後再與安王世子成親這件事,她已經在安王妃下聘的時候提過。

因沒有宮中賜婚,安王府自行下聘,雖然也熱鬧,可是卻沒有蓋過阿琪大婚時的風頭。

安王妃態度不錯。

她只希望與韓國公府聯姻,至於何時成親並不十分在意。

阿恬年紀小,多養在閨中幾年,安王妃也無所謂。

畢竟,兒子若是想要女子服侍,隨便尋兩個通房日後再偷偷打發了就是,何必非要叫阿恬嫁過來因此叫韓國公府感到不悅呢?

她一口答應下來,也是因當初答應得痛快,今日上門變了卦,才這樣爲難。

阿菀正把自己今日打理得乾乾淨淨,就等着過些日子去河間王府過好日子,聽見安王妃說要迎娶阿恬,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突然就想到最近的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都忘了還有個堂姐在廟裡水深火熱。

據說阿恬如今也不對月吟詩了,天天忙着抄寫經書,哭得什麼似的。只是在廟裡哭也沒人同情呀,每天的經書抄不完,那是連飯都沒有的。雖然說到底是家廟,因此不可能叫二姑娘去洗衣裳什麼的,不過聽說廟裡清冷,住宿環境不怎麼樣,阿恬的日子過得也不大好。

太夫人安排人常常將阿恬在廟裡的事給傳回來聽,聽說阿恬最近老實了很多,阿菀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只要阿恬慢慢兒的被板過來性子,別那麼自私自利什麼都敢幹還一副“你們都對不起我!”的嘴臉,阿菀本不是一個很壞心,就希望阿恬一輩子不能翻身的性子。

她希望阿恬能改好,一則是爲她自己的人生負責,另一則也是別叫長輩們再爲阿恬操心,說起來就算韓國公夫人說得那樣決絕,可是做母親的……阿菀私心裡想着,如今或許還會氣惱阿恬,或許還會心冷,寒心,不願意管她。

可是做母親的永遠都是先心軟的那個人。

誰會一直一直埋怨自己的孩子呢?

與其叫韓國公夫人往後又擔心阿恬,阿菀只希望阿恬把自己的人生過好。

她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依偎在太夫人的腿邊。

太夫人一邊摸着孫女兒胖嘟嘟的小身子,一邊垂目沉吟了片刻緩緩地說道,“阿恬如今還小,不瞞王妃說,我雖然偏心些,待她不及她的姐姐,可是阿恬的婚事也一直在心裡頭裝着。且既然已經王府下聘,這姻親我們自然不會斷絕,何必這樣着急呢?”

她言下之意,自然是阿恬就算不嫁過去,安王世子身上揹着這婚事,也與韓國公府搭上了線,也未必非要急着和阿恬在一塊兒是不是?

安王妃肅容聽了,不由露出幾分猶豫。

“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她遲疑了一下。

太夫人聽了這話,蒼老的臉頓時微微一變。

“難言之隱?莫不是世子……”這樣急着成親,莫不是安王世子不老實,有了其他服侍的女子有孕,叫阿恬去做便宜娘?

雖然說太夫人早有準備,這羣王府世子每一個老實的,河間王那種獨夫獨妻過日子的纔是奇葩,可是若安王世子當真這樣不懂事,成親之前先鬧出庶長子的破事兒,那就當真是隔空一巴掌抽在韓國公府的臉上,太夫人是絕對不能忍耐的。

她雖然不喜歡阿恬,可是也不能叫阿恬受這樣的委屈。

且皇家子弟,怎麼可以這樣放誕?

“老夫人想多了,那孩子老實得很,如今在阿河身邊幫阿河做事,阿河常常提攜他,提點他,他最近也忙着辦差,哪裡有時間去與女人廝混。”安王妃急忙說道。

她口中的阿河自然就是剛剛與阿琪成親的英王長孫蕭河了,雖然說安王暗度陳倉,把個世子放在一旁把庶子丟到東宮去惹惱了皇帝與太子,如今別說庶子,就是嫡子都沒資格在太子面前做事,然而東宮之外還是有些零零散散的差事的。

蕭河爲人沉穩能幹,且頗有長兄之風,看在安王世子往後是自己的連襟,還十分厚道,出手幫了安王世子幾次。

他出手自然非同小可,安王世子本是個中庸平凡的人,耳根子又軟,又沒什麼主意,不過勝在聽話。

他只聽蕭河的話,也不敢打小算盤違逆他,竟然把差事辦的不錯。

因他確實做了幾件不錯的差事,蕭河也不隱瞞,就對太子說了。

太子想了想,又跟皇帝說了。

皇帝早前不喜歡安王世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種廢物點心,然而如今看看,發現安王世子勉強還算有些優點。

聽話,就是安王世子最大的優點了。

不會“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默默地,說什麼幹什麼,一點兒自己想法都沒有,執行力驚人,誰說不是一種好處呢?

因此皇帝轉圜了些,雖然因討厭安王,因此如今還沒有叫安王世子重回東宮,不過卻在尋常說笑的時候稱讚了幾句。

這幾句話對安王妃母子來說簡直就是久逢甘露呀,幸福得什麼似的。安王妃因皇帝的這份稱讚,還有蕭河的扶持,如今在安王府擺了一個小佛堂,天天給滿天神佛上香,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安王這坑兒子的老王八竟然給兒子結了這麼一個好親。

因此,雖然早前聽說阿恬被送去廟裡,這裡面有些貓膩,恐怕阿恬不是什麼好姑娘,可是安王妃想想韓國公府這貴重的姻親,默默地忍耐了。

她雖然爲人賢惠,對兒子納妾並不在意,可是看在韓國公府這樣可靠,因此不預備在兒子成親之前給他明面上服侍的女子。

這不是爲了阿恬,而是爲了人家韓國公府的面子。

如今,她越發不敢叫太夫人懷疑兒子的操守……都說了,安王世子耳根子軟,很聽話,雖然做人優柔寡斷,可是卻安王妃說什麼總是聽什麼。

因聽了安王妃分析利弊,安王世子也一樣兒繼續忍耐沒隨隨便便看上哪個美人,如今跟着蕭河做事不知道多麼的快樂,不僅在皇家來往的朋友多了,就算是在王府,也隱隱地叫一些從前看不起他的庶出的兄弟們忌憚了幾分。

可正是因忌憚了安王世子,如今安王府中就鬧出了一點事兒。

安王妃不由苦笑了一聲。

“因是姻親,我不與老夫人說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是如今安王府的日子不好過。”安王妃早前京都的大家都說了,是個賢惠溫柔的人,對安王寵幸女子後院姬妾無數十分賢良,時不時還送些身邊服侍的美貌丫鬟服侍安王。

雖然她得了一個極好的名聲,可是也叫安王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安王早就看不上安王世子那窩囊樣兒,且庶子們很有幾個出息的,又有得寵的妾侍聯合在一塊兒,別的不說,就希望先把安王世子給廢了再說其他,因此這些年,她是面上光鮮心裡苦。

可是她如今就算是想要攏住安王的心,也沒法子了。

安王早就不大理會他們母子,甚至這次聯姻韓國公府,安王還有點兒後悔。

他與韓國公聯姻,不過是看上了韓國公背後的姻親,想給自己拉攏一二強援。

誰知道強援自己沒有消受,好處都落在從前看不上的世子的身上,這叫安王心裡怎麼高興呢?

看兒子在皇帝面前比他老子還混得開,安王的心裡不痛快。更何況他本就是個在後院兒糊塗,覺得後院兒妻妾和睦,一家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還時常在外得意自己的王妃賢惠,妾侍嬌豔很有齊人之福,因此王府裡都要打得上天了,他卻一味地覺得王府還不錯,世子這做嫡子的多少應該讓着可憐的日後沒前程的庶出兄弟什麼的。

這一回依舊是後院女人鬧出的事兒。

“咱們府上的大哥兒剛剛成親,娶了新媳婦兒,我家王爺就說叫我這個做婆婆的歇歇,把王府的管家權給了新婦,叫她也多管管家,叫我不必繼續辛苦操勞。”

安王妃提到這簡直嘴裡發苦,那滿心的苦水都在眼底,阿菀看了一眼,雖然說早前家裡爲了這婚事鬧得十分不像話兵荒馬亂的,可是看見安王妃這樣難受,阿菀心裡是也有點爲她難過的。她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想了想,爬到了桌旁的椅子上倒茶。

“您是長輩,又是姻親,因此我纔在您這兒抱怨。您說這像話麼?大哥兒是庶子,是王爺的庶長子,他娶親雖然也是喜事,可是怎麼能將管家權給一個庶子的媳婦?他時阿恬若是嫁過來,這管家權是交還是不交?就算是交了,大哥兒媳婦在王府經營這好幾年,日後恐怕根深蒂固,阿恬管家也不會十分應手,豈不是傷了你我兩家的和氣?”

安王妃簡直氣死了,想不到安王竟然還能點頭答應。

她兒子以後要繼承的王府,叫個庶出兄弟的媳婦給管家?

把安王世子當成什麼了?

這明擺着要奪爵啊!

她這樣隱忍賢惠了幾十年,誰知道安王這樣對她,真是叫人寒心。

早知道如此,她還故作賢良什麼?

還不如學河間王妃做個妒婦,名聲算個屁,自己舒服纔是真的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