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驚歎連連,“還能改天換命?”
潘筠:“當然可以,連皇帝都能改換一家做,這世上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大家一想還真是。
“那周老爺請你們來也是爲了改天換命?”
潘筠衝她們高深的笑了笑,道:“我們是來給周家小姐治傷的。”
“是不是梅娘?那孩子這幾個月常常哭鬧,有時候半夜哭起來,整個村子都能聽到。”
“聽說是因爲腳上太疼了。”
“那孩子哭得讓人心疼,周家好狠的心啊,孩子哭得那麼狠還是叫她纏腳。”
“那也是爲了她好,也就周家日子好過才能叫家裡的孩子纏腳,我家裡也就是沒錢,要是有錢,我也得叫我家兩個女兒纏上。”
“誰不想啊,坐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我我也樂意。”
潘筠一臉驚訝,她沒想到外面是這樣的風氣和輿論,她好奇的問道:“即便要折斷腳趾,也願意嗎?”
“願意啊,這些痛只是一時的,幹農活可是要苦一輩子的。”
“是我我也願意,折斷幾根腳指頭就能一生吃喝不愁,換誰誰不願意啊?”
潘筠:“要是家業敗落了呢?到時候既沒有家業,也不能下地幹活,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周老爺家怎麼會敗落?那麼多地呢,又有長工幹活,得多敗家才能家業敗落?”
她們不接受這種設定,堅定的認爲周老爺家不可能敗落,所以她們要是生活在那樣的人家,自也不會敗落。
對她們來說,纏足是生活富足的表現,是她們畢生的追求。
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姑娘就道:“我家若有周老爺家這麼有錢,別說是纏足,就是把手也一併纏上,我也樂意。”
“就是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手也已經沒用,自然可以纏起來。”
“咦,你別說,你這手要是纏起來,說不定也會像小道長的這樣又白又細。”
潘筠看着她們笑鬧成一團,竟然發現她們不是玩笑,而是真的在期盼自己被纏足,只是爲了吃飽喝足不幹活。
潘筠一下就理解了大師兄。
大師兄說得對,她想以周家爲案例勸誡世人放足,以纏足有壞風水,會損家害國爲由勸人停止追求纏足是不可能的。
反而還會讓三清觀深入其中,白擔了干係。
這不是一件可以從下而上解決的事,這是一件需要從上往下解決的事。
或許是因爲,纏足本來就是從上到下的流行,所以解決它,也只能從上到下。
潘筠翹起嘴角,周遭靈氣震動,爭先恐後的涌入她的身體。
潘筠坐在人羣中間,聽到有人疑惑道:“奇怪,怎麼空氣突然好了似的,我竟聞到了清香味兒。”
“你是餓了吧?”
“不可能,我才吃過早食沒多久。”
“那就是有孕了。”
“去去去,你纔有孕了呢,我剛生完老二沒多久,我可不想馬上就又生。”
站在周家大門前展望的陶季一眼就看到了村中央半空中的靈氣團。
在其他人眼中,那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是陽光射下時,偶爾閃過的彩色,可陶季一眼就看到了那下面的靈氣團,並且還很快感覺到周遭的靈氣也在往那邊涌。
陶季連忙跑過去看。
就見他家小師妹正坐在一堆婦女中間,手中拿着幾根麻線一動不動,周遭靈氣正快樂活潑的涌向她。
陶季驚了一下就上前,將那幾個婦人請開,小心翼翼的守在她身側。
他很好奇,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又頓悟了。
她是怎麼做到一天一頓悟的。
潘筠從頓悟中醒來,擡起頭時就對上陶季的目光。
她衝他微微一笑,溫和的問道:“三師兄,你怎麼來了?”
陶季竟從她臉上和眼睛裡看到了溫柔,他不由抖了抖,急忙甩掉身上的感覺,問道:“小師妹,伱怎麼頓悟了。”
潘筠:“只是把昨天不服氣的事想通了而已。”
陶季羨慕嫉妒,一臉醋意的看着她,“想通事就能頓悟?我天天都在想通,怎麼就不能頓悟?”
潘筠拍了拍手起身,“三師兄,你以爲你想通了的事,很有可能並沒有想通,只是說服了自己而已。”
陶季若有所思。
旁邊的農婦和大姑娘小姑娘們都聽不懂,她們見陶季年紀挺大了的,又穿了道袍,就連忙上前:“道長,這幡子上寫的是真的?算命不準不要錢,那治病呢,是不是治不好就不要錢?”
陶季回神,解釋道:“這是我師妹的幡子,問我師妹便好。”
“不行啊,這小道長年紀也太小了,我們可不敢讓她來,倒是道長年紀挺大,挺適合的,要不你給我們算一算吧。”
陶季一臉黑,滿耳朵都是她們的“年紀挺大,年紀挺大……”,他哪裡年紀大了,他才二十二!
“諸位,諸位等一等,先聽我說,”陶季終於讓她們安靜下來,道:“看病我還行,算命我不行,算命卜卦得找我小師妹。”
“道長,看病怎麼算?”
陶季:“問診費一文錢,我開方與你。”
潘筠驚訝的看了陶季一眼。
農婦們也驚訝,這問診費還挺便宜,打量了一下陶季,覺得他看起來比潘筠靠譜多了,於是瘋狂心動。
心動,但大家都沒有行動。
陶季道:“我們是三清觀道士。”
農婦們一下活起來,“原來是三清觀的道長啊。”
場面一下熱鬧起來,紛紛上前來圍住陶季,“道長,咽喉疼一般吃什麼藥?我不是要把脈開方,我就是好奇,因爲我咽喉經常疼痛。”
陶季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臉就道:“若是你的話,那就泡些金銀花茶就可以,平時多喝些白開水,記住,一定得是白開水,不得喝生水。”
“道長,那要是咳嗽呢,我經常……”
陶季不厭其煩的回答她們的問題,她們不要把脈,那就不把,不把脈,不開方就不要錢。
於是陶季免費跟她們聊了有半個多時辰,不僅將一些常見病的治療方法都告訴了她們,還教她們甩胳膊,練了一套簡單的輕身操。
潘筠年紀小,早被排擠出中間,只能落在外面靜靜地看着被衆人圍在中間的陶季。
她一下就明白了,傳道,傳道,原來道是要這樣傳的。
一文錢,只是一個鉤子,鉤來了人,又能讓人不敢輕慢他說的話。
這不比她掛幡布不要錢更強?
果然,這世上的東西貴了不行,不要錢也不行,一定得要最便宜的。
潘筠覺得自己又學到了,她決定回去就改。
等陶季從人羣中脫身,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潘筠扛着幡布和他一起回周家。
陶季熟練的從袖兜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就往嘴裡塞。
潘筠聞到了薄荷的味道,扭頭看去。
陶季就遞過去瓶子,“利咽丸。”
潘筠拒絕了,“三師兄連利咽丸都提前準備了?”
“等將來你學好了丹道下山歷練,最好也自己帶一些,”陶季問道:“你出來一上午,開張了嗎?”
“開張了。”
陶季聞言驚訝,“真開張了?開了幾單?”
潘筠:“一單。”
陶季沒嘲笑她,反而讚歎道:“小師妹運道果然好,你這樣的年紀,就扛着這樣的幡都能開張……”
這算是突破三清山下山歷練最快開單記錄了。
陶季問道:“一單多少錢?”
潘筠伸出五根手指。
陶季露出微笑,“五文,還算可以,他們連一文錢都不捨得拿出來看診,卻願意花五文錢算命,小師妹可以的。”
潘筠:“是五兩。”
陶季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潘筠補充道:“是周老爺。”
陶季就面無表情起來,他實在不能理解周家,爲什麼他們家就不能像剛纔那些村民以貌取人?
“難道我看上去不比你更成熟,更厲害嗎?五兩銀子的算命,爲什麼不找我,而找你?”
“三師兄算得出來嗎?”
陶季沉默了一瞬後道:“他們家找你算什麼?”
“算周家的運道。”潘筠停下腳步,仰頭看着不遠處的周家道:“勉強有些文運吧。”
陶季就不再問。
回去以後潘筠就改了幡布,將小字改成,“仙童歷劫,算命治病,皆算一文”。
陶季見她似乎跟仙童槓上了,就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把仙童二字去掉嗎?這牛吹的也太大了。”
潘筠:“不這麼寫,誰會找一個八歲的小孩算命看病?”
陶季:“所以你就不該出去,我們三清觀一直是年滿十二下山歷練,你現今賺錢容易,又有錢老爺、孫家莊那樣的老客,爲何一定要急着賺錢呢?”
潘筠:“三師兄你想岔了,我這可不是爲了賺錢,而是爲了傳道,就跟你昨日與她們科普醫學知識一樣,不然靠一文錢賺錢,我得賺到什麼時候?”
陶季覺得很難得,“行啊,觀裡還沒教你呢,你就學會了傳道。你,真的不想賺錢?”
“想啊,”潘筠道:“但我可以從錢老爺身上賺錢,周老爺身上賺錢,千千萬萬個老爺身上賺錢,而且賺的還多,實在沒必要再從這些村民身上賺錢。”
其實她昨天扛着幡布出去,是想和她們宣傳一下纏足對身體的危害。
既然不能扯上三清觀和道學,那就從醫學上入手吧。
誰知道她還沒開口呢,就被她們一人一句堵住了。
不過,她可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她決定今天換一個方法,就學陶季,潛移默化的影響人。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潘筠扛着新制作的幡布就出門,在跨過門檻上心臟一痛,冥冥中,她似有一股感應,猛地扭頭看向北方,眼前一黑,就哐的一聲往後砸在門上。
陶季正在目送她自信到光芒萬丈的背影呢,突然見她向後一倒砸在門上,臉色蒼白,不由嚇了一跳,衝上前去扶住她,一把把住她的脈,“小師妹你怎麼了?”
黑貓也喵的一聲從屋裡飛跑而出,擔憂且不解的看着她。
潘筠坐在門檻上,臉色難看,她心裡很是不安,已經能夠立刻感應道:“是大同,他們出事了,我的符,破了。”
陶季臉色瞬間難看,“你瘋了不成,竟然在符上加血,你知不知道,你與外符聯繫過多,會影響你的神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