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哥,你好準時啊!”我笑呵呵的推門而入,卻敏銳地看出了鄭承煥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這大概是因爲他一夜未睡的緣故吧,或者,他整整一夜都在坐着極爲激烈的思想鬥爭,究竟要不要跟我簽下這個合同?
雖然不來籤合同會讓他落下個言而無信,從此不太可能有機會跟我合作的下場,但是總比明知道是個陷阱還要義無反顧的往裡邊跳好。即便是鄭承煥目前還看不出我這個計劃裡有什麼特別的陷阱,但是經商的人,往往直覺都非常好。我現在的舉動,簡直就有點兒像是把蛋糕往他嘴裡送那樣,而只要有過從商經驗的人大概都會知道,世界上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
只是,白大少的突然發難讓他很無奈,這就讓鄭承煥原本猶疑的心往我這邊靠了一點兒。
再等到吳酆也開始變得支持我這樣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裡,鄭承煥這才急不可耐的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他今天回來南京跟我簽約。
電話是昨晚打的,我在電話裡的口氣一點兒情緒上的外露都沒有,就像是鄭承煥跟我說了一件跟我沒關係的事情一樣,然後跟他隨意的聊了幾句,也就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我自然就像是打了一針興奮劑一樣,然後就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個大頭覺,不過我知道,鄭承煥一定徹夜難眠,他還必須繼續考慮這次的合作是否是一個陷阱。
不過,到了這樣的時候,即便是他依舊懷疑,卻也已經到了懸崖邊上,有點兒身不由己的味道了。
所以,今天他還是來了。而且是一大清早就從上海出發,到通達的時候也不過是早晨十一點左右。
鄭承煥只帶了一個助手,那是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他們面前各自擺着一杯茶,坐在那兒顯得神情稍稍有些緊張。
“石磊你有點兒不地道啊!”鄭承煥笑着開口,但是顯然有點兒緊張。
我的眉頭故意的擡了擡,我知道他想說的一定是關於掌門人地問題,“哦?鄭大哥此話怎講?”
鄭承煥看了看我身邊的趙子華。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怪怪的一笑。
“鄭大哥有話不妨直說就是,子華也是通達的股東,同時也是我們通達的免費法律顧問,這次的合同就是他起草的。你身邊這位也是個律師吧?這樣好,對敲定合同的細節比較有幫助。”
我坐了下來,趙子華貼着我的身邊坐下,微笑着對鄭承煥和他的助手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就開始低頭從手邊的包裡往外取各類文件。
“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不會接手那個掌門人的位置麼?不過我卻是收到消息說你已經是大當家的了!”
我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跟鄭承煥以及他的助手示意了一下,“那是個意外,我也沒想到吳酆會突然表示他願意支持我。而且,你既然得到消息了,就應該很清楚的知道,我這個所謂當家的,其實更像是居委會主任。他們任何跟生意有關的事情我都不插手,僅僅是負責協調幾家人的關係而已。”
鄭承煥歪着嘴一笑,也就不深究下去了。
“這是合同的初本,二位可以過目一下,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地,我們可以再商量。”趙子華見我們的話告一段落,很是會見縫插針的把合同文件分別給鄭承煥和他的助手遞了一份。
“是呀。兩位先看看吧……”我也說了一句,然後就耐心的等待他們逐條仔細的閱讀合同文件。
大約十分鐘之後,鄭承煥和他的助手開始小聲的商量着什麼,並且針對合同上的一些條文開始議論,似乎在商議有沒有違規之處,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
又過了十五分鐘,鄭承煥擡起頭來,看了看我,“還是讓我的律師說吧。他比較專業一些。”
接下來,鄭承煥帶來的那個律師就合同裡的一些細節上敘述有些不是太明白的地方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由於並沒有涉及到我和趙子華商量的核心部分,我們也就很痛快的答應了他們的修改意見。並且讓秘書立刻調整打印,然後將修改好之後的打印稿重新拿了過來。
那位律師又很小心的對照了一遍,然後很是沉穩的點了點頭,將合同交給鄭承煥,“鄭先生,這合同沒有什麼問題了。”
我扭頭看了趙子華一眼,趙子華不動聲色,只是等待着對方答應簽署合同。
鄭承煥手裡捧着那些合同,在桌上輕輕的敲打了兩下,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好吧,那我們就簽署合同。公章我帶來了,石磊你找你們的財務進來收取支票吧!”
說着,那位律師從隨身的包裡取出了公章和支票等物件,趙子華也起身去將我們的會計師喊了進來。
證實了轉賬支票的有效性之後,我和鄭承煥正式簽署了那份合同,並且蓋上了公章。
“好了,那就預祝兩位合作愉快。合同一式四份,除了兩位先生的公司各自持有一份以外,我所屬的律師事務所以及趙先生所屬的律師事務所都各保存一份。”鄭承煥的律師看來主要負責的項目就是合同法,所以很快的做出了最爲精確的反應。
我也笑着站起來,跟鄭承煥握了握手,“那好,中午就不招待二位了,下午我們還要工作,另外,鄭大哥一路奔波馬不停蹄,也需要休息休息。一會兒我們公司會有人安排你們去酒店休息,晚上我請二位吃飯,接風洗塵,順便帶二位參觀一下南京的娛樂場所,相信比起上海會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了,大家聽了也就微微一笑。
等到鄭承煥走後,趙子華又跟着我回到了我的辦公室裡。
坐下以後,趙子華拿起剛纔我們還沒收拾的杯子,走到我面前。“呵呵,現在是沒問題了,剛纔說實話我是一身冷汗,生怕對方對那一條提出異議。”
我淡淡的一笑,跟趙子華碰了碰杯子,“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有誰會一條原本看似應所當然的條文被正式的寫上合同提出異議呢?在正常地合同交易之中,原本這樣的一條,就應該是大家默認的。當然應該是由大股東方全權負責營銷宣傳事宜。除非營銷宣傳這方面的工作打算以外包的形式交給二級公司去做。”
趙子華一口喝完了杯子裡的酒,“還是挺險的,我看剛纔鄭承煥也指出了這一點,只是因爲那個律師說沒問題,他纔沒有提出來而已。”
我笑了,“這就是爲什麼我要讓你在起草合同的時候,把一些無關緊要地條文故意弄出點兒紕漏的原因了!”
趙子華微微沉吟,“我當時也奇怪,你爲什麼要讓我弄出一些模棱兩可的條文來,那些條文。都是必須修改的。否則會產生很多細節上的含糊不清,對於甲乙雙方的權益上都會有些損害。現在算是明白了,當錯誤已經很多了。
對方必須提出,而對方也會權衡,提得太多必然會引起我們的不滿。於是乎一些可改可不改的條文,就會被他們放過,反正這原本就是默許的東西,只是,他們想不到,寫在了合同上以後,一旦形成了白紙黑字,這個權限就會被無限擴大了。”
我點了點頭。“就是這樣!在心理學上,有一個論述,當然,這個論述至今爲止還沒有被廣泛的應用,那是因爲這個論述並不是在所有情形下都會成立,而跟雙方地心理角鬥有很大地關係。我曾經很仔細的研究過這個論述,並且將其總結爲一句話,用海量的顯著錯誤去掩蓋真實需要達到地錯誤,而這次鄭承煥與我們的合作本就是一個相互依存的不得已的選擇。於是他的心理上就會屈從於這個論述了。”
趙子華啞然失笑,“哈哈,這又是你的人性論!石磊,我看你有空的時候,把你的人性論整理一下,寫一篇新厚黑學,估計銷量也會很好。”
“這個永遠無法成爲一個正式的學說,因爲在人性論中,必須有非常高度的審時度勢。就像是國際象棋或者中國象棋,電腦都可以很輕易地戰勝人腦。哪怕是國際上的頂級象棋大師,也會在深藍面前敗下陣來。但是,爲什麼沒有任何一臺電腦,其精密的計算可以說百分百的戰勝圍棋的一個九段選手呢?這就是因爲在圍棋之中,不單單是簡單的計算,那裡邊有許許多多的‘勢’的判斷……”
趙子華點着頭說,“我明白,就如同象棋裡,如果有用一個炮和一個兵換掉對方一馬一炮的情況,電腦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做出正確的選擇。可是在圍棋之中,如果遇到圍子,可以將對方的三粒子吃掉,對於電腦而言,它一定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可是在實戰之中,很有可能圍棋的國手就會選擇不圍死對方,而留下這個眼始終對對方保持足夠的威脅,也許這樣一來,對於整盤棋的勝敗,反倒更有好處。”
我也喝完了杯子裡的威士忌,又拿起瓶子,“再來點兒?”趙子華笑着將杯子放在我的面前,“我記得有一個我有一段時間很喜歡的作家說過,一本書,翻開前幾頁,就可以大致的預測出最終的故事走向和結局。而生活,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沒有人知道生活的結局是什麼。這大概就跟‘勢’的判斷是類似的了……”
趙子華大笑着接嘴,“這個作家叫做王朔!”
我點點頭,“沒想到你也對王朔這麼熟悉,這句話似乎是出現在他的一篇前言之中。”
“所以範而言之,今天我們跟鄭承煥之所以能夠簽下這個合同,是因爲你對於他此刻的心理拿捏恰到好處,而並不是簡單的在智商或者計謀上勝過了他。”
我笑了笑,“呵呵,子華,你是不會知道的,在此之前,我做了多少努力,纔將鄭承煥的心理一步步的逼到了這個地步。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也不會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豪邁。如果說可以一計算千年,那絕對是步步爲營的效果,那些看似算無遺策的人,背後所花費的精力是常人不可企達的。”
“就是前幾天你在上海的時候做了很多事情?”趙子華問我。
我點點頭說,“是呀,用了很多很細節的小手段,反正是一步一步將他逼到這個份上的。就連白大少跟他的翻臉,也是因爲我的緣故。”
這就有些出乎趙子華的意料之外了。“啊?你跟白大少不是一向鬥得很厲害麼?”
“呵呵,商場之上,哪兒有永遠的敵人,對於商人而言,追逐的,只有永遠的利益。
現在我和白大少利益一致,自然就會暫時的站在統一的陣營之中。況且,就算白大少現在還想對付我,似乎也要考慮一下是不是會損失慘重了。”
趙子華突然用異樣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回到對面的沙發上。
我心裡一轉。大致明白了趙子華是什麼原因,於是笑着對他說,“子華。你不用擔心,是不是因爲剛纔我那句話顯得有些張揚了?有點兒……嗯,不可一世地樣子,或者說小人得志?”
趙子華一愣,隨即擺手說,“也不是……”
我笑了,“呵呵,沒事,剛纔那番話我自己也知道說地有些過於直白了。也許換一個人這樣說我,你就不會有什麼想法了。偏偏是從我自己嘴裡說出來,就多少顯得有些小人得志。”
趙子華也笑了,“你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其實不是,看來我是多餘的擔心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下午財務那邊將那張一億的轉賬支票到銀行兌現了,資金直接劃入通達那個被凍結了的戶頭。而我則去面見了一下負責我們這次這個案子的監管人員,跟他喝了一下午的茶,基本上把解凍的事情說開了。
其實原本這件事已經調查清楚了。監管部門的態度很明確,手續必須補辦,罰款也一定會罰,其他也就沒有什麼爲難之處了。前幾天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水落石出了,他們原本想讓我交了罰款就可以正式下文解凍通達的全部資金,然後一切迴歸正常。
當然,這是建立在我們的合法手續已經批下來的前提之下。
而我爲了不讓資金解凍的消息外泄,則讓胡治出面跟負責審批我們的手續的部門的那幾個人好好聯繫了一下,讓他們壓住我們的審批文件,不立刻給出最後的文件。而現在,顯然已經到了可以放心的去拿那些文件的時候了,實際上審批部門早已準備好了那些手續,只等我和胡治一起去簽字畫押,就可以將手續領回來。
監管部門的人爲此還有點兒惱火,覺得我們好像有點兒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他們一切都OK了,反倒是我們這邊應該辦下來的手續遲遲不到位。而且,我還人爲的搞了一些小障礙,讓他們心裡多少有些不爽。
下午跟監管部門的領導喝茶聊天,就是爲了解開他們的心結。我一再的跟他們好說歹說,誠懇道歉,表示自己前段時間太忙,忽略了公司內部負責跟他們接洽此事的人員的監督工作,才導致那些人辦事不利,使得這件本該早早了解的事情拖延了好幾天。
那些人自然也不會刻意的爲難我,並且朱世燦之前也跟他們的上級領導打過了招呼,此刻見我把話題挑開了,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三天之內會從審批部門拿到所有的合法手續,他們也就笑逐顏開的收下了我遞過去的一點兒“小意思”,開心地喝着一萬多一斤的大紅袍,抽着一千多美金一支的哈瓦那雪茄,大手一揮,“你們的手續一到,我保證一個小時內解凍你們的所有資金!”
一切妥當之後,晚上我好好的請鄭承煥以及那個律師吃了頓飯,又帶着他們到玄武湖邊上的那個私人會所享受了一番制服誘惑,半夜的時候,將最後的行程定在格蘭雲天頂樓的會員制包間之中。他們每人選了一個不滿十八的純情少女,去做那些不爲人知的勾當去了。
我獨自離開格蘭雲天的時候,心裡冷笑着,“鄭承煥,這真的就應了那句秋後算賬的老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