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婷回上海之前,跟我打了個電話,我也就不去管她,只是囑咐她簽證辦下來之後,定下來出發的時間記得通知我。
我想了想,覺得單獨陪她去美國也有些說不過去,於是暗下決心,打算叫上王茜一起。
公司這邊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事情要忙,我想着也該去跟雷老再談談了,總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持續下去。
我現在依舊沒有什麼接手所謂掌門人的角色,但是有些事情不可能一直迴避,我已經迴避了將近十個月,也該是跟雷老已經龍大說說清楚的時候了。
“雷老,您好!”我撥通了雷老當初給我留下的電話。
是雷老自己接聽的電話,他笑着說,“呵呵,小夥子,想通了還是怎麼?最近在事業上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吧?”
我很恭敬的回答,“嗯,一切託雷老的福,都還順利,而且順利的有些讓人吃驚。您現在是在上海還是在北京?我想要去拜訪您一下。”
雷老也沒有什麼可吃驚的,似乎早已知道我差不多該是時候找他談談了,“那好哇,我現在在上海,正度假呢,天天跟老王一起打高爾夫。”
“那您看這樣好不好?雷老,我想把我的父親一起接到上海去,只是不知道吳家那位老人家現在身體如何,能不能一起見上一面。這樣,四家人都在,有些話可以說的更清楚一些。”
這就多少讓雷老有些意外了,他驚訝的哦了一聲,“哦?你的意思是……打算正式接手……?”
我笑了,我之前也估計到了我這樣說的話會讓雷老誤會,於是我連忙解釋說,“哦,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我還是覺得大家都在場比較好,您看這樣方便麼?”
雷老沉吟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倒是沒什麼不方便的……這樣吧,老王那邊我估計沒什麼問題,不過他跟你父親僅僅見過一面,但是這也不是問題。另外呢,老吳那邊我就要去知會一聲了。雖然他現在經過治療,已經可以下地走動,精神狀況也好了很多,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問問他的意見。”
我很爽快的回答,“那沒問題,您那邊商量好了告訴我一聲,我這邊去接我父親回南京也需要一些時間。”
定好之後,我掛上電話,轉手就給父親撥了過去。
“喲。我們家的大忙人。怎麼現在有空給我們這倆老頭子老太婆打電話了?”父親的聲音很爽朗,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廬山真是個好地方,讓人的心情都跟着一直陽光萬里。
面對父親的玩笑。我卻有些笑不出來。
是呀,父母年事已高,我卻只顧着忙活自己的事情,卻忽略了對於他們的正常關心。看來,以後我真的是要注意一些這些情況了。
稍稍帶着點兒愧疚的情緒,我低聲對父親說,“爸,對不起,這兩年兒子關心你們關心的少了。你和媽的身體都還好吧?”
父親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呵呵,你看我這聲音,像是身體不好麼?你母親她身體也很好,沒病沒災,牙好胃口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聽到父親跟我開玩笑,我不禁也笑了,“呵呵,您倒是比以前開朗的多了,廣告詞兒也記得挺熟悉。”
“怎麼着,我們家的大忙人,找我們老兩口有事兒?”
我一愣,“您怎麼知道?”
父親又笑了,“傻孩子,你一個人留在南京,不知道我和你母親的消息。可是你也不想想,你這將近一年的時候跟往常完全不同了,多高調啊?我和你母親幾乎隔三差五的就能在雜誌報紙上看到關於你的消息。跟我們一起在這邊養老的鄰居,開始還不肯相信你是我們的兒子,一個個都說要是我們倆有這麼個兒子,還呆在廬山幹嘛?早回南京享清福了,吃喝拉撒睡都有人伺候,還用得着自己在這邊自己忙進忙出?後來我和你母親把你小時候的照片給那些傢伙們看,他們才相信你真的是我兒子。你說說看,我們怎麼會不知道你那邊的動靜?是老雷老王他們那邊的事情吧?”
看來,父親人老了歸老了,但是一點兒都沒有糊塗,稍稍一動腦子就知道我是爲了什麼事情打電話回來了。這從側面又說明了我平時跟他們的聯繫實在是太少了,如果沒事的時候想着多跟他們通通電話,也就不會讓父親在還沒聊個幾句的時候就知道我一定是有事找他。想着想着,我心裡不禁又有了些愧疚的感覺……
“對不起,爸爸,我以後會多跟你們聯繫的,兒子這兩年真的……”說着,我不禁哽咽了嗓音。
父親笑着嗔怪我,“傻孩子,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業,看到你現在的成就,我跟你母親也很驕傲啊。特別是你母親,每次看到雜誌上又有你的新聞,立刻就指着跟鄰居們說,看看看看,我兒子又上雜誌又上報紙了,可驕傲着呢!做父母的,只要知道兒女事業有成,並且生活的很開心,我們就比什麼都高興了!”
我的淚水一瞬間涌滿了眼眶,逐漸的,溢了出來,鋪滿了整張臉龐。
“爸……”我哽咽着,卻說不出任何的一句話。
父親那邊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父親又說,“好了,不要做這種小兒女狀,你看,你現在已經是一家集團公司的領導了,也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好了,我和你母親啊,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你這個臭小子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給我們弄出個小孫子來讓我們抱抱!”說罷停頓了一下,想了想他又說,“跟老王那個小女兒的關係還好吧?沒鬧什麼矛盾?”
我趕忙回答,“沒有,我跟王茜感情很好,這個您放心。”
“嗯,這就好。你一個男人,又比王茜大那麼多,要多讓着她。不要耍大男人的脾氣。怕老婆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那是對老婆的愛,明白麼?”
我連連答應着,“嗯,明白。”
“好了,說說正事兒吧!”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斟酌了一下字句,“是這樣。四家的事情我一直沒問你們,但是其實過年的時候雷老就跟我說過了。我不問你們是知道其實你們也一直挺矛盾的,不想給你們添堵。不過這事兒總是要有個說法兒的,吳老和雷老年紀都很大了,我於是就想着是不是接您一起到上海,四家人在一起聚一聚。”
父親對此沒有任何的猶豫,“好哇,我沒問題,你要我們什麼時候回南京?”
這個我早就想好了,不想讓父母再自己坐車了。“你們在家收拾收拾吧。我明兒開車到九江,然後上山接你們。”
“這個就不用了吧?跑來跑去也挺累的!”
我笑着說,“沒事兒。您不也說那些鄰居不相信我就是你們的兒子麼?這會兒我過去讓他們瞧瞧,我就是您的兒子,如假包換。也省的我媽她老拿着報紙雜誌跟人驕傲,這回一個大活人回去讓她好好驕傲驕傲!”
父親也笑了,笑得很大聲,“哈哈哈哈,那也好,一會兒你母親回來我就告訴他。”
“那我就不跟您多說了,我把這邊公司的事情交待一下,明兒一早我就直接開車過去了。”
父親又囑咐了我幾句。無非是路上小心開車之類的關心之語,都是來自父母地關懷,我一一答應下來,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牀了,簡單的洗漱早點過後,開着車子直接從環城高速段開上了二橋,然後走上了寧合高速公路。
花了四個多小時的時間,在中午之前。我抵達了九江市區。
把車子開過了長江大橋之後,看看時間十二點剛過沒多久,我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到了,省的自己到了廬山上吃個閉門羹。
一點左右的時候,我已經把車子停在了父母居住的地方。
這裡由於是療養的地方,因此一般倒是很少有私車會開進來,因此門口總是坐着許多老頭老太,要麼打牌下棋,要麼乾脆就在門口拉呱,看到突然來了輛私車,自然有些議論紛紛。
母親就坐在人羣之中,看到是南京的車牌,大致知道就是她的兒子到了,笑着迎上前來。
下了車,母親含笑看着我,並且頗有些驕傲的向周圍的那些鄰居們忘了兩眼,很有點兒示威的意思。我不禁暗暗的覺得有些好笑,看來老人們常說“老小老小,”說是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似的,很多年輕或者壯年時期的那種刻意壓抑下去的好勝之心爭鬥之心都重新回到了身上,而且還時不時的會做出一些孩子的舉動。
跟鄰居們打了個招呼,便拉着母親的手走進了單元的門洞。進去的時候,聽到鄰居們紛紛低聲議論着,大意是我父母沒騙人,他們徹底相信了之類。
進了房門之後,我看到父親坐在沙發上,卻是已經在茶几上擺好了圍棋棋盤,而他經常用來喝茶茶盤茶具也一應俱全的擺放整齊,就像是整裝待發等待元帥閱兵的隊伍一般,顯見是早已準備齊當了。
再看飯廳那邊的桌上,飯菜還在冒着熱氣。
“呵呵,餓了吧?先吃飯!”父親樂陶陶的走到廚房去幫我裝飯。
母親也跟着嗔怪着我,“你這個孩子,來的這麼早也不知道提前說,搞得你電話過來的時候,我跟你爸爸都吃完了。不然等你過來一起吃多好?”
我笑笑,“就是怕你們等我一起吃飯,回頭給你們倆餓着了。我開了一路的車,也沒什麼太好的胃口,隨便吃點兒就得了,幹嘛還非要你們等我。”
父母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只是拉着我到了飯桌旁,讓我趕緊吃飯。
扒了兩口飯,我發現身後還有道目光,回頭一看,書母親盈盈慈愛的笑臉,我嘟囔着滿嘴的飯粒子。“媽,你看着我吃飯幹嘛?”
我父親在客廳裡呵呵的笑,“你母親說這麼久沒見你了,想你了,就想多看看你。”
母親這時倒是有些假慍真嗔的數落我父親,“你這個老頭子,平時還不是你念叨兒子唸叨的最多?現在兒子回來了,你倒好。裝起鎮定來了!”
聽到父母這小小的鬥嘴,我的鼻子禁不住又是一酸。
不過,我儘量忍住了,怕他們看見之後又是唏噓感慨。只是暗暗的囑咐自己,以後要記得多跟父母聯繫,免得他們掛念。
簡單的吃了碗飯,我便走到客廳裡,坐在父親身邊。
父親遞支菸給我,“來,咱爺倆殺一盤。好久沒跟你爸下棋了,我估計你該生疏了吧?”
見父親頗有點兒得意,估計他在這邊沒少下棋,於是我存心要跟他擡槓。“這可不好說,我去年跟虞伯伯和湯伯伯下過兩次,他們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臭小子別耍嘴……”父親擼起袖子就開始抓枚。
我笑着唱起回到,“我若是耍嘴我是個棒槌……”
母親已經收拾好了廚房的碗筷,走出來幫我們把水插上電,坐在旁邊,打算幫我們泡茶。以前我大學畢業之後,父母還在南京的時候,每每我和父親要是打算下棋,母親就是這樣,坐在一旁,幫我們燒水泡茶,時不時的還藉着棋勢跟我講兩句做人的道理。
我猜了個單,數出來卻是雙數,於是父親執黑先行。
父親點了個星位,我便應了個小目,父親毫不猶豫,又點了個星位,我擡手就是一個錯小目,而後父親做了個四路掛角,我存心做個變化,於是守了個無憂角。
父親一愣,隨即笑着說,“這倒不是你的習慣啊,好像現在的確跟以前不同了,莫非你長久不下棋,這棋力還真的見漲了?”
說着話兒,他手底下還是稍稍的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個三路,搭上了我的小目。
這手棋倒是在我意料之中,於是我沒有片刻的思考,直接上扳,父親做斷,我打吃,父親打立,我得以在三三位長出……
數十手下來之後,我跟父親各自得了半個角……
這下,父親第一次陷入了長考,半晌,他擡頭看着我,“小子棋風見穩啊,好像我每招都落入了你的算計,而我卻總有些對你現在的棋捉摸不透麼?”
我幫父親點起一支菸,笑着說,“大概跟我做生意有關吧,總歸是要學着揣摩對方的心理,自己卻要穩健行事,才能不出紕漏。”
父親點了點頭,放下了一顆子,居然是繼續跟我在邊角糾纏。而此時,這個角基本上再怎麼糾纏下去,也就是半目左右的餘地了,於是我計算了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招,並且這顆子也起不到任何引徵的作用,於是我從容的在棋盤上最後一個大場裡落下了一顆子。
最終,我發現我的計算還是出現了一點兒偏差,就是因爲父親跟我在邊角糾纏的那粒子,幾番下來,幾乎將我之前在邊角上纏鬥獲得的一點兒優勢消耗殆盡。我不禁嚴肅起來,下子也沒有之前快了……
最終經過了兩次長考,我在最後一個大場上還是佔據了一些優勢。這完全是得益於我比父親年輕,畢竟是兩個業餘選手,不可能像是職業比賽那樣費盡腦筋去計算,因此落子總歸比比賽的時候要快一些,這就很考驗計算的速度了。父親畢竟年紀大了,反應不可能比我更快,也正是得益於此,我才能在那個大場上確定優勢。
看到大場已經被我佔據,父親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丟下一顆子,將棋盤拂亂了……
“輸在那手並上……似乎就是算漏了那手並……”父親嘆了一口氣,接過母親遞來的茶杯,一口喝完,將小小的杯子還給母親。
我慢慢的將棋盤上的黑白子歸攏,分別放進兩隻棋盒之中。
“我只是佔了年輕的便宜,老爸你現在差不多有個業餘四段的棋力了吧?”
我滿意爲自己這句恭維之語會讓父親老懷欣慰一下,沒想到父親翻了個白眼,氣呼呼的不說話了。
母親在旁邊笑了,“你看你,說錯話了吧?你爸去年年底就過了業餘五段了,你居然說他只有四段。”
啊?我有些尷尬,沒想到自以爲一記黯然銷魂屁卻拍在了馬腿上。
“那就是我夢中獲得奇遇,自己已經上升到了業餘六段的水準卻還不自知!爸,媽,你看,無知和不自信是多麼的可怕啊!”我這明顯的一個歪理,讓父親重新笑了起來。
父親伸出手指虛點一下,“你這個臭小子,也快三十的人了,還這麼沒正經。回頭結婚了真不知道怎麼辦,老王家那個小汝兒是個孩子,你卻也還是個孩子,兩個孩子可怎麼過喲!”
我和母親一起笑了起來,於是收好棋盤,隨意的聊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