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沼澤

烏雲越來越疲憊,之前短暫的休息並沒有使它恢復多少體力,連夜的奔襲已經幾乎將它耗盡,身後的尖嘯依然緊追不捨。

弗恩知道烏雲已跑不了多久,腦子裡不斷閃過各種可以嘗試的辦法,但都被自己一一否決。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溼,眼睛也被腦門上滲出的汗水打溼,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恍惚中,他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他和同伴們被包圍在樹林中,做着最後的掙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倒下,昨天還在一起談笑打趣的同伴,此刻已是一具具雙目無光,表情因爲痛苦而猙獰的屍體。剩下的人甚至都沒有機會埋葬他們,絕望的在樹林中漫無目的地奔逃着。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威爾,他最好的朋友,幾秒前還在提醒所有人注意四周的情況,幾秒後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嚨,只發出了“咕”的一聲便倒在了泥濘中。

麥爾斯,大家平日裡敬仰的前輩,他指導大家的劍術練習,時不時還會給予年輕人一些真誠的建議,他是所有人最後的精神支柱。但是,即便是他,也寡不敵衆,在砍倒了三個敵人後終於氣力不濟被數把劍貫穿了身體。

卡雅,他對她總有說不出的感覺,朦朧而美好的情感在兩人之間萌發,她的音容笑貌深深的刻在了他內心的最深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爲自己擋的那一劍,劍刺穿了她,也刺入了他的身體,痛楚瞬間傳遍全身,但是比這更痛的是看到心愛的人死去。

“弗恩,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眼淚從她眼中流出,滴在了他的臉上。

天空開始下起雨來,雨水透過樹葉淋在屍堆上。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醒了過來,眼前是自己心愛之人冰冷的屍體,在上面堆疊着其他同伴。他欲哭無淚,慢慢的爬出屍堆,奮力拖出她的屍體,抱着懷裡,撫摸着熟悉但毫無生氣的面孔,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涌了出來,淚水夾雜着雨水滴在她的眼睛上,再從她的臉頰滴下,彷彿她也在哭泣。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弗恩用手背把眼淚抹掉,眼前清晰起來。低矮的樹木從頭頂掠過,蟾蜍此起彼伏的鳴叫聲說明這裡已經是沼澤的腹地。弗恩仍然沒有停下,雖然行進的速度已經很慢,馬已經不再飛奔,而是快步的走着,它跑不動了。

“我必須爲她們爭取時間,越多越好。”弗恩也已精疲力盡,整夜的騎行和追獵者持續的壓迫感使他身心俱疲。身後動物腳爪快速踩踏草地發出的沙沙聲傳入耳中,弗恩甚至可以聽見那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

天邊的地平線已經泛白,黑夜正在逐漸退去,清晨清新的空氣夾雜着露水的氣息鑽入弗恩的鼻子,稍稍緩解了一些疲勞。

幾年前,也是這樣的清晨,他和同伴們一起有說有笑的從德維爾出發,護送一件神秘物品到極北之地薩拉。看似輕鬆的任務,其實在一開始就埋下了危險的種子。沒有人知道雕刻着精美圖案的箱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會爲他們帶來如此的厄運。

“如果一開始我問的再清楚點就好了,他們的臉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弗恩後悔的想到。“大家都這麼信任我,但是我卻……”

馬再也走不動了。“再多一點,一點就好。”弗恩吃力的下了馬,牽着馬走過最後一個草叢,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沼澤,沒有一絲生命的痕跡,寂靜而詭異。放眼兩邊望去,看不到盡頭,根本無路可繞。絕望從心底升起,幾乎將弗恩擊倒,他踉蹌的往一個方向走了沒幾步,三條黑影就從來路串出,蓄勢待發的停在弗恩面前,喉嚨發出深沉的低吼,望着眼前這個無路可逃的獵物。

到了這一步,反而激起了弗恩的鬥志,戰士至死地而後生!他鬆開了繮繩,雙手握劍,擺好架勢,深呼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氣息從剛纔的奔逃中恢復過來,眼睛緊盯着面前這三個追獵者。

這時他纔看清它們的真面目,是狼但又不像狼,體型比普通的狼要大,身上的灰黑色鬃毛根根豎起,頭更是大的出奇,口水不停的從那張碩大的嘴裡滴下。“不管你們是什麼,來吧!”弗恩輕聲的自言自語。

剎那間,領頭的巨狼猛地撲了過來,來勢之兇猛讓弗恩甚至來不及思考,僅憑下意識跳到了一邊,攻擊者劃過弗恩的肩膀,落到了身後。

還沒等弗恩回頭關照它,另外兩隻巨狼一齊撲來,一左一右把他躲避的方向完全封死。不容弗恩多做思考,他拔出腰間的匕首使勁迎着其中一隻扔去。巨狼來不及躲避,匕首直接插進它的兩眼之間,伴隨着一聲哀嚎,它繼續向前撲了幾步停了下來,但匕首造成的傷害好像對它沒有多大影響,它在原地喘着氣,等待下一次進攻。

弗恩趁着這個停頓,快速向它跑去,躲開了另一隻巨狼的攻擊,將長劍深深的刺入它的身體,另一隻手拔出匕首,對着肚子又是一下,然後一個轉身,用劍和匕首將它對着正在撲來的另一隻追獵者。巨狼撲在同類的軀體上,把後面的弗恩推出好幾步,傭兵差一點就要被巨大的衝擊力給擊倒,靠着出色的平衡能力才勉強穩住步伐。

弗恩順勢將長劍繼續向前刺入,穿透了第一隻巨狼,刺進了第二隻的軀體,隨即再次拔出匕首,從上方一把猛扎進第二隻巨狼的腦袋。就這樣僵持了好幾秒,兩隻巨狼都不再動彈。

此時弗恩纔想起還有隻撲到自己身後的巨狼沒有料理。他連忙拔出劍和匕首,朝剛纔自己站立的地方看去,但是絲毫沒有那隻巨狼的身影,剩下的只有沼澤裡翻滾着的黑色氣泡。

弗恩稍稍喘了口氣,才發現肩膀已被劃傷,雖然傷口並不太深,但血還是慢慢的沿着手臂流下。尖嘯聲連綿不斷,原來這三隻只是前鋒,還有更多的巨狼即將追來,再交手絕無勝算。

傭兵掙扎着環顧四周找着自己的坐騎,卻驚訝的發現它已經走進了沼澤,離自己大約二十步距離,神奇的是它並沒有沉入泥沼,而是一步一步的繼續走向沼澤深處。天又亮了些,藉着暗淡的光線,弗恩勉強在沼澤的邊緣找到了烏雲的蹄印。

“只能試一試了。”弗恩慢慢的將一隻腳放到蹄印上,用力踩了踩,感覺到了有力的支撐,心中一陣狂喜,另一隻腳也踩入沼澤,他站在了沼澤裡。循着烏雲的蹄印,他跟了上來,離沼澤邊緣已有幾十步距離。

大批追獵者串到沼澤旁,不下幾十只,黑壓壓的一片喘着粗氣,弗恩不禁爲自己感到慶幸,“如果還在那裡的話,必然被它們撕碎了。”

數只巨狼像是受到了什麼脅迫,跑了幾步奮力朝弗恩撲來。怎奈離的實在太遠,在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地方墜入泥濘中。巨狼瘋狂的掙扎着,恐懼使它們從喉嚨深處發出哀嚎,但這隻能加快它們下沉的速度,沒多久,沼澤歸於平靜,剛纔的駭人一幕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剩下的只有翻滾的泡沫宣示着生命的消逝。

仍有不少巨狼前仆後繼的跳入沼澤,與其說是撲向弗恩,不如說是自殺。“驅使它們的力量竟如此之大,黯潮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弗恩看着眼前駭人的景象,對以後的旅程充滿了不安。

天空越來越亮,弗恩已經可以輕鬆的看見烏雲的足跡,身後的尖嘯聲和吼叫聲逐漸遠去,世界再次沉入寂靜,能聽到的只有烏雲從鼻腔裡發出的哼哼聲和踩在淤泥裡的馬蹄聲。弗恩向溼港的方向望去,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神情。“卡雅,這一次,我終於保護了自己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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