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後,海灣已經不再是海灣,經過百年的發展這裡已經是個重要的碼頭,可安晨的小居卻被當做紀念保留了下來。
小居中陳列這一尊雕像,不是安晨又是誰?
這百年來,滄海鎮都知道海灣中有一個叫做安晨之人,他終身未娶直至死後還將所有積蓄捐贈出來建造了這麼一座碼頭。
今天是清明時節,尋常不輕易下雨的滄海也突然天降小雨。
祠堂中一個極老之人手上正緩慢擦拭着雕像。這是他每天的工作。沒人知道這個老者是誰,只知道自祠堂建立之初他就已在祠堂中,他這一呆就是四十年。
“唉,呂三那王八羔子又拿假漆來糊弄人,才三個月金漆就掉了大半……”老者開始抱怨起來。
這時,只聽小居外傳來一聲稚嫩的童聲:“爺爺,你快些來,祖舅公怕是要餓肚子了。”
“賢兒,不得對祖舅公無禮!”一聲斥責過後,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牽着一個五歲孩童走了進來。
“賢兒,快去給祖舅公上香。”老人將一柄香遞給孩童後纔對老者打招呼道:“長壽老伯,進來可安好啊?”
“哪兒好啊,你看呂三那臭小子又欺我老眼昏花,這漆又掉色了。”老者笑道。
“那明日我叫府上的人送些金漆來,舅舅的金身可壞不得。”老人說着便從懷裡拿出一袋銀兩遞給老者又道:“又是一年的清明,長壽伯辛苦了。”
“唉,不要不要。頭年子的我還未用完呢,這些多給賢兒買些營養品,你看賢兒這身子骨哪有你小時候——”老者說道着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不錯,老者正是安晨,四十年前他就死了,所以往後的四十年他又換了一個身份。
小蝶也與三十年前與世長辭,來上香的老人正是他的大兒子謝晨,至於那個小娃娃只能算是小蝶的孫子去了。
百年啊百年,在小蝶離開人世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清楚單通候爲什麼那麼捨不得他的妻子……
他突然苦笑起來,此類感悟怕比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痛苦,或許再過十年,謝晨也會離去,再過五十年謝賢或許也會離去……
一個再老的人也無法看着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的離去,這是種痛苦不堪的折磨,所以這纔是爲何仙人不願留戀凡間的主要原因。
“長壽伯,你怎麼了?這銀兩我不給便是了你切莫傷悲啊。”謝晨見安晨一臉淒涼也不好
意思再硬塞。
安晨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是因爲此事而感到悲傷,我是感覺自己快要離開了。”
“啊?長壽伯哪兒不適?”謝晨大驚,他連忙對謝賢叫道:“賢兒,快快去請張大夫來看看!”
謝賢也不敢怠慢,當即就要跑出祠堂,可安晨卻一把將他拉住慈顏道:“我哪兒都好,只是我在這裡呆的太久了,我該回去了。”
“回去?”謝晨不解。
安晨依舊慈顏,他攤開手一瓶丹藥出現在他手中,他將丹藥遞給謝晨道:“離別,也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這瓶元氣丹就當做離別禮吧。”
“長壽伯你這是……”謝晨更加不解。
“晨兒,你相信這時間有仙嗎?”安晨淡淡一笑,他的身形開始幻化,慢慢地變成年輕時的模樣。
“舅——”謝晨瞪大了眼睛。
“哇,長壽公公好厲害,他的樣子竟然和祖舅公一模一樣。”謝賢指着雕像道。
“今年是我到滄海的第一百三十個年頭,太久了,太久了,我真的有些想家了……記得將我的雕像補好。”
安晨緩緩閉上眼,他的身體已經有百年未流轉過仙氣。這時他一步一步地朝祠堂門口踏去,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縷殘光,待走至門口後他回頭衝着發愣的謝晨淡淡一笑,隨後便化作一道金光遠盾而去……
萬界深山地帶今日也是細雨紛飛。
一片偌大的竹林內隻立着一座墳墓,但它卻不是孤單的。就在墳墓旁有一座竹居。竹居與墳墓的方向面對面,好似日夜都不會分離一般。
這時一箇中年儒士正手持着掃把緩緩地清掃着墳旁的枯葉,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輕盈,彷彿是在撫弄她的秀髮。
過了一會兒,落葉已經掃盡,中年儒士蹲了下來,他輕撫着墓碑上的字:“愛妻孫秀娟之墓。”
單通候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後一個,以往的他總被利益薰心,可如今卻沒想到竟會如此傾心一個女子,百年了他還是不能忘卻她的容顏。從她羞花之容再到黃臉婆最後古稀花甲他都覺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突然一滴淚從他眼中滑落:“百年了,秀娟,我該走了……”
這時,突聽一人聲音傳來。
“難得看見單掌門落淚,竟還是爲了一個女子。”
安晨踏空而來,他落在了墳邊衝其行了一禮。
“男兒有淚
不輕彈,女人的確是最容易讓男人醉,讓男人哭的東西。”單通候苦笑起來。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麼說來單掌門也算是英雄了。”安晨打趣道。
“英雄?”單通候無奈地看着安晨,“我不是英雄,而且我已成了圖靈千古罪人,我不配再稱掌門二字。”
“那單道友聽起來可順口?”
單通候沒有回答安晨的話,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一攤開手一顆四階妖丹出現在他手裡,他將妖丹遞給了安晨。
安晨詫異地接過妖丹:“你是如何結嬰的?”
通過心眼的觀察,單通候的丹田內沉穩地坐着一個金色元嬰,他現在已經是元嬰修士!
單通候卻突露出羞愧之色,只聽他道:“其實早在百年前我就想結束這茫茫仙途,十年前我想碎丹而亡,可這時秀娟的元神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她鼓勵我繼續走下去。”
“然後呢?”
“然後我醒來之後,就已經結成元嬰,我清晰地能感受到她就在我體內。”
鬼修之道!
沒想到單通候的一片真心卻能感動亡妻的元神,想必孫秀娟的靈魂時時刻刻都陪伴在單通候身邊吧……
“唉,這是你的機緣啊。”安晨也不由一嘆,他仰頭望着淡淡烏雲的蒼天。
“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單通候問道。
“去找敖兄,然後再去仙冢,然後再想辦法出去。”安晨淡淡道。
“然後呢?”
“然後去找我所愛的女人。”
“與她過一輩子?”
“對,與她過一輩子。”
“你不去中靈了?”
“要,要去。”
“那爲何——”
“帶她一起去!然後再去上靈了卻一段恩怨,最後與她再回到下靈生幾個孩子。”
單通候卻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安晨疑惑。
“我笑你太天真。”單通候直言道。
“說說爲何。”
“她或許會死。”單通候很直接。
安晨並沒有生氣,此時一股涼風襲來,他突然開始顫抖起來,沒錯那就是他最害怕又不敢面對的。
“該走了。”安晨淡淡地說着騰空朝滄海方向飛去。
單通候微微一愣,他再次看了一眼身後的墳墓,最終長嘆一口氣騰空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