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莫靜將真氣輸入芮瑋體內,等左手臂整個白完,開始半個身體,芮瑋只覺高莫靜的真
氣過處,舒泰無比,好像飄飄欲仙不屬於自己身體一部分了,他不知凡真氣過處,完全脫胎
換骨。
芮瑋潛在的真氣越來越茂盛,心中冥冥想道:‘奇怪啦?我的真氣明明融合到高莫靜輸
入的真氣中,怎麼不覺漸減,反而漸盛?’
他真氣故然融合到高莫靜真氣中,合二人之力爲自己脫胎換骨,但過一次,融合的真氣
歸入他身體中,當覺越來越茂盛,反之,高莫靜的真氣越來越乾枯。
時間一久,芮瑋漸覺不對,心想:‘真氣這樣多下去,不把自己活活脹死?’
又想:‘高莫靜的真氣一定少下去,一直少下去豈不活活枯死?’
他想睜開眼來問個明白,但怕高莫靜笑自己怕被真氣脹死,又怕自己替她杞人憂天,以
她之能,還要你芮瑋擔心?
於是這一下去,不聞不動,一天一夜的時間飛快過去。
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芮瑋的身子白了將近一半。
高莫靜不准他想時間是不可能的,一天一夜過去芮瑋肚裡清楚,時間越久他越慌,倒非
覺得肚子餓了,口渴了,他只覺得肚子飽,口內生津,而是怕這般下去高莫靜再強也受不了。
忽然他想:‘我睜開眼來看看。’
但又想:‘她叫我心如死,目不見,不準開眼來看。我若看看不就違揹她的意思?’
此時高莫靜幫他練四照神功,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把高莫靜當作師父一般,有了這種想法
,他不敢隨便睜開眼來。
這一天一夜高莫靜和芮瑋一樣,閉眼端坐,一言不語,芮瑋還東想西想,她卻什麼也沒
想,一心一意的在替芮瑋脫胎換骨。
可是她心裡有數,行功完成一半,另一半需要換掌施爲,於是吐聲道:‘注意,氣凝右
臂,我一叫你換掌即將右掌伸出,左掌收回,不可遲慢。’
芮瑋聽她話音中喘息微聞,這不是正常的現象,而且她說話雖亦運功逼氣纔不致被瀑布
聲掩蓋,但因助自己練四照神功,音量低了一半,這情形芮瑋怎不明白,暗中大駭道:‘噯
呀!她的功力怎會減少這麼多?’
極欲睜開眼來一看究竟,或開口問問什麼緣故,但怕違背高莫靜事前聲明的五個‘不準
’,惹她不悅。
高莫靜突又道:‘怎麼還不氣凝右臂?’
芮瑋暗道:‘遵命!’立即氣向右臂凝集,又想道:‘她五個“不準”中,我清楚時間
過了多久,胡思亂想更多,不早違背了兩個,就再睜開眼來一看又何妨?’
高莫靜輕喝道:‘換掌!’芮瑋收掌伸掌中,兩眼偷偷睜開。
此時換掌完畢,高莫靜右掌與芮瑋右掌貼在半空,換掌剎那,高莫靜僅是擡手,垂手不
動,不像芮瑋偷偷張大了眼睛。
芮瑋眼睛越張越大,臉上滿布驚恐神色,他過於驚駭,而傻傻怔住。
高莫靜不知他睜着眼,斥道:‘怎麼氣運不凝,心不在焉,是不是胡思亂想?’
驀地芮瑋收掌掠起,驚退數丈外,叫道:‘你……你…你的左手…’
高莫靜閉着眼睛不動道:‘你不聽我吩咐,該打!快坐好伸出右掌!’
芮瑋大叫道:‘你睜開眼來看看你左手!’
高莫靜彷佛知道芮瑋爲何驚駭,嘆了口氣道:‘你再不坐下,助你練四照神功的效果必
爲遜色!’
芮瑋聲音悲痛道:‘我……我……不練了……’
高莫靜仍不睜眼道:‘怎麼又不想練了,難道你要我前功盡棄?’
芮瑋突然跌倒伏首嗚咽道:‘我……我……不能害你變成如此……你……睜開眼來看看……’
高莫靜神色不動道:‘那也不必看了,我知道我的左手變瘦了是不?’
芮瑋大痛,嗚咽更勝道:‘你既知助我練功會變成這樣,爲……爲何不告訴我啊?……’
高莫靜苦笑道:‘告訴了你,你會接收嗎?’
倏地芮瑋右掌如電伸出‘啪’‘啪’連連擊打發白的左臂,哭叫道:‘這條手臂害你,
我非把它擊斷不可!’
只聽擊打聲越來越重,但那左臂夷然無損,反而右掌變的通紅,要知芮瑋右掌一掌之力
可粉石斷鐵,卻擊不斷自己的左臂,豈非怪事?
高莫靜未及阻止,第一掌生怕芮瑋擊斷了他自己的左臂,第一掌擊不斷,雖然打聲越來
越重,她卻安心道:‘你左臂功已練成,右掌之力遠遠不及,再打也打它不斷。’
芮瑋左半身全已練成四照神功的經脈,遇到外敵自然而然產生抗力,他右半身尚未練成
四照神功的經脈,功力同前,當無法再擊斷功力遠勝的左臂。
芮瑋見到這種怪異的效果,右掌擊的隱隱發麻,左臂無動分毫,心想:‘這等於犧牲了
她左臂換來自己功力大增的左臂,啊,我芮瑋還是人嗎?犧牲了別人來成全自己。’
他心中痛苦更增,怒叫道:‘這條無恥的手臂,我打你不斷也要把你拗斷!’
說着右掌抓着雪白的左腕,就待向外拗去,高莫靜大驚,心知他左臂雖被自己脫胎換骨
練成四照神功的經脈,功力卻不能到關節脆嫩的地方,喝道:‘住手!’右掌倏地擊出,拍
在芮瑋右臂上。
芮瑋右臂功力未增不是高莫靜右掌之敵,被擊的仰天翻倒,他痛心下誓必拗斷左臂恕罪
,當即挺身坐好,又伸右掌拗去。
高莫靜右掌如電伸來向芮瑋右腕抓去,芮瑋心知被她抓着無法再拗斷左臂,爲達目的,
左掌突然打出,但聽‘啪’的一聲,芮瑋左掌正好和高莫靜右掌擊個正着。兩掌勢均力敵,
各個身體皆未動彈。
高莫靜大悅道:‘妙!你的左掌果然練成了四照神功,快,我再幫你練右掌!’
倏地芮瑋左掌收回向右臂擊去,他左掌練成四照神功擊出的勁力自非小可,高莫靜目不
能見,聽覺卻變得十分靈敏,聽風聲已知芮瑋要幹什麼,當下右掌不及搶救,左手自覺的伸
出,攔在芮瑋兩手之間。
芮瑋衝動下打出,發覺快要打到那慘不忍睹的瘦手,嚇的急忙收回勁道,此時練成四照
神功,收發自如,已到神奇的地步。
然而勁道收回,左掌仍不免拍到高莫靜那條慘不忍睹的左手上。
高莫靜左身功力全失,怎堪芮瑋一擊,要不是芮瑋收回勁道將被擊成粉碎,縱然如此,
她左半身抵受不住,仰天翻倒。
高莫靜笑聲中叫道:‘打的好,一報還一報,只是你以左掌打我左手,未免太恩將仇報了。’ шшш¸тт kan¸co
芮瑋慌的抱起她,痛哭道:‘你還笑得出來,你難道還不知你的左手……’
高莫靜截口道:‘我看的清楚,不必說了,能夠助你練成一半四照神功,是我榮幸,你
應該替我高興啊!’
敢情她眼睛已睜開,可是她能看什麼,故意騙芮瑋,其實什麼也沒看見!
芮瑋打了她那可憐的左手,心中難過萬分,只見他抱着高莫靜懺悔得哭不成聲,一時說
不出話來。高莫靜伸出那隻枯瘦的左手,輕撫着芮瑋頭髮,像母親哄着孩子道:‘不要哭,
不要哭,有什麼好難過的,我能幫你練成四照神功殘廢了也值得,何況沒殘廢,你看它不是
能夠揮動自如嗎?’
芮瑋越來越傷心,真好像受了委屈的大孩子撲在他母親的懷裡抽泣着。
高莫靜神態柔蜜的勸道:‘你千萬不可殘傷自己,要知你的左手現在就等於我的左手,
你要廢了它,就不怕傷我心嗎?’
‘我左手功力已廢再也不能恢復,你就是殘廢了自己,於我又有何補,徒教我傷心難過
,值得嗎?’
高莫靜伸出右手扶起芮瑋,笑了又笑,又道:‘來,伸出右掌,我再助你練成另一半四
照神功,別哭了,快,把眼淚擦乾。’
她簡直把芮瑋當作孩子了。
芮瑋伸袖揩去眼淚,乘高莫靜不注意,左手一沈,抓在右腕上,說道:‘你要我右手練
成四照神功,但右手,仍是我的,廢了它當不會傷你心。’說着拗去,只聽關節處輕輕一響。
高莫靜大叫道:‘住手!你敢殘廢它,我馬上一頭撞死你眼前!’
芮瑋停下拗的動作道:‘不廢它可以,我卻要知道你左手復原的方法?’
高莫靜搖頭道:‘你這是何苦!’
芮瑋正氣凜然道:‘我芮瑋堂堂男子漢,不能這般害你!’
高莫靜柔聲道:‘你又怎麼害我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芮瑋苦笑道:‘好好的?你這般樣子說是好好的誰敢信?就是鐵石心腸的人看到你左半身
的情形,亦會搖頭嘆息!’
高莫靜笑道:‘這有什麼好搖頭嘆息的,不過瘦了點,我本來就胖,瘦一點不更好看?’
芮瑋心痛的大叫道:‘好看!這……這還好看?’
高莫靜搖頭笑道:‘你簡直像個小孩子,動不動大驚小怪!’
芮瑋盯着高莫靜眼睛道:‘我不能不大驚小怪,你這樣子不妨仔細看個清楚。’
高莫靜笑道:‘我已看的清楚了。’
芮瑋固執道:‘再看看嘛!’
高莫靜低頭看她左手,芮瑋怕她看不清楚,輕輕拿起,當芮瑋目光一接觸到那條枯巴巴
而且發黑的手臂,眼眶潤溼,卻見高莫靜眼睛動也不動,很自然的收回手臂,擡頭笑道:‘
我看過了。’
芮瑋眼淚如斷線珍珠直滾而下,嗚咽道:‘你……你雖看過去沒看到……’
高莫靜神色一驚,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芮瑋忍住不讓自己再哭出來。伸袖一抹淚痕,但那淚痕抹它不幹,才抹去又流滿了。
高莫靜猜知他看出自己眼睛有毛病,即又笑道:‘近來眼睛常處暗中之故,看什麼東西
都不大清楚,但看我自己的手臂,卻還看的仔細。’
芮瑋沒有答話。
靜了一刻,高莫靜笑道:‘我本還不敢相信枯木禪能夠助人練成四照神功,現在證實你
左手功力大增,枯木禪雖然內容看來荒謬卻非騙人的玩意。’
她不知芮瑋悄悄移坐到身後,仍以爲面對着芮瑋說話。
芮瑋見她一點也看不到,再難忍住不哭,這一哭更是厲害,比打了高莫靜枯手一掌懺悔
的哭聲更要傷心。
高莫靜聽到芮瑋在身後哭,才曉得芮瑋試知自己眼睛全盲,轉過身來,搖頭道:‘唉!
堂堂男子一哭而再哭,你看,我還沒掉一滴眼淚哩,都讓你哭光了,待會叫我怎麼哭?’
芮瑋哭聲中說道:‘你眼睛怎麼瞎的?’
他看高莫靜望着自己的眼光茫然,就懷疑她眼睛不便,後叫她看那根乾巴巴發黑的手
臂,自己都不忍一睹,她卻無動於衷,更證實了她眼睛有毛病,到她身後這一試發覺她全盲
,難怪她不想離開這裡,雙腿殘廢,眼睛又盲,任誰還有生趣到江湖上去,不如在此地終老
一生!
芮瑋發覺高莫靜殘廢雙腿已經難過,再發覺她眼睛全盲,實難忍受,心想:老天爺對
她太殘酷啊!
高莫靜嘆道:‘眼睛瞎了就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問那原因,想叫我隨你一哭嗎?’
芮瑋不敢再問,只當衝下瀑布時,命運之神作弄她,不但讓她全身鱗傷,還毀容、盲目
、殘腿!
偏偏自己和白燕身上只受了點創傷,老天爺太不公平了,爲什麼對她高莫靜殘酷到這種
地步!爲什麼除了創傷、毀容、還要令她盲目,殘腿!
芮瑋痛苦的想着:‘七葉果治好她的容貌,但這盲目、殘腿,天下有什麼藥物能治好?
’恨不得衝下瀑布時,教自己盲目、殘腿,讓可憐的高莫靜不要受這多的痛苦!
高莫靜道:‘我眼睛已盲,留着功力沒有用處,大哥,你還是讓我再助你練成另一半四
照神功。’
芮瑋不理她成全自己的意思,問道:‘什麼叫做枯木禪呀?’
高莫靜側耳靜聽,急道:‘你兒子在哭,快抱起來。’
敢情芮瑋的兒子放在一邊,餓了一天一夜,早就啼哭不已,只因瀑布聲太大掩蓋哭聲,
若非他們彼此說話隨時都逼運真氣,雖面對面也聽不見說話聲音。
芮瑋轉身望去,果見角落裡自己的兒子哭得小手在空中亂抓,想抓她母親的奶,可憐他
生下來只吃了母親一次奶,此後再也吃不到了。
芮瑋想試她雙腿是否真的殘廢,裝作從容道:‘你幫我抱來,他餓了不知怎麼喂他。’
高莫靜臉上憂急,卻不動道:‘你自己的兒子,不自己抱誰幫你抱!’
芮瑋道:‘隨他哭吧,咱們說說枯木禪。’
高莫靜急道:‘你做什麼父親來的,孩子餓了一天一夜,快去折枝菌根給他一吮吸就不
哭了。’
芮瑋發現兒子哭的那樣,內心早已不忍,聞言不再相試,匆匆折枝菌根塞在兒子口內,
抱起來哄了哄。
這孩子也不好哭,一有東西吃,直吮吸着,小手不再亂抓,安靜如睡。
芮瑋輕輕放回,已確定高莫靜不能走動。女人慈愛天性,她要能走,不等自己,當會搶
着喂枝菌根。
高莫靜不放心問道:‘孩子不哭了嗎?’
芮瑋走過來道:‘不哭了。’
高莫靜又問道:‘你把他放在哪裡睡?’
芮瑋道:‘就放在你身後角落裡。’
高莫靜雙手撐在地上,那意思要爬過去重新安置孩子的位置,忽想自己不能走,在芮瑋
面前爬多難看,挺身坐好,忙道:‘不行,外面潮氣大,不能再睡在那裡,快去抱到洞裡。’
芮瑋知道她十分喜愛自己的孩子,心想那在從水裡撈起及安置洞裡,全是爬來爬去的了
,想到這裡,眼前彷佛可見高莫靜爲了喝潭裡的水爬行的樣子,忍不住眼淚又流了出來。
高莫靜不安道:‘孩子放好沒?’
芮瑋聽她催,趕緊又把孩子抱起,放入洞裡睡好,轉身走回,到她身前坐下,說道:‘
孩子放好了,請說什麼叫枯木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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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莫靜答道:‘我也不大清楚。’
芮瑋有目的地問道:‘你不清楚怎知施用枯木禪助我練成四照神功?’
高莫靜笑道:‘誰說練成,還有一半啊,我說你不要再以拗斷右手來嚇人,讓我助你再
練成另一半,練全了好替月形門揚威,要知我眼睛瞎了,不能行走江湖,月形門揚威江湖之
日全仗你啦!’
芮瑋心道:‘我就是死也不能再讓你助我練成另一半四照神功。’眼睛望到高莫靜枯黑
的左手臂,不禁搖頭嘆息。
高莫靜道:‘你怎不說話,怪我不告訴你枯木禪嗎?’
芮瑋閉着嘴巴,故意默認。
高莫靜道:‘我真的不清楚啊,我只知口訣和用處,枯木禪的口訣本夾在四照神功絹冊
內,我看過背在心裡,後來我想枯木禪的用處只能助人吸收自己的功力,心想這種損己的功
力留它沒用,所以丟了。’
芮瑋嘆道:‘你明知損己留它沒用,怎對我施功起來!’
高莫靜道:‘當我知你練了四照神功沒用,就想你練不成誰來接掌月形門,我是沒用的
人了,不用它來幫你練,留那等神功有何用?’
頓了頓,接道:‘大哥!你也不必心裡不安,我助你練四照神功是件極有用的事,倘若
我眼睛不盲,也不會這樣做的。’
芮瑋道:‘你把那枯木禪口訣傳我可好?’
高莫靜道:‘你學它什用?’
芮瑋輕鬆笑道:‘也好有一日我沒用了,將這身功力傳給他人。’
高莫靜搖頭道:‘我知道你學它的用意,你想反施於我,助我左手復原是不?’
芮瑋忙否認道:‘不!不是!’
高莫靜心生一計,心想他不肯再讓自己助他練另一半,得用計教他不知不覺練成,那時
他揮之不去,再加勸解自會安然接收。
於是裝作無奈道:‘你想學,我告訴你可以,卻不能施於我身。’
芮瑋點了點頭卻不表示應允,到時施於她身,責問不遵守諾言,可辯道:‘我並沒口說
答應啊,俗雲:駟不及口,沒說駟不及點頭啊?’
高莫靜將枯木禪口訣一一背出,芮瑋用心默記,高莫靜反覆背了三遍,芮瑋全已記下。 щшш¤ тт kΛn¤ c○
當下又闇誦一道,無誤一字後,右掌握在左腕上笑:‘妹妹,我騙你啦,我只點了頭沒答允
不反施你身。’
高莫靜冷笑道:‘什麼騙不騙,你點頭我看得到嗎?君子持之以信,我當你君子只要說
了,用不着你答應。’
芮瑋堅決道:‘總之,不管你當我什麼,我一定要反施你身,我不能眼見你爲我,而弄
得左身幹黑無肉,你不知那樣子誰見了也會掬以惻隱之淚,何況我這害你之人,勢必助你復
原不可!’
高莫靜冷冷道:‘我不答應接收,你待怎地!’
芮瑋聲音鏗鏘道:‘我害你半身如鬼,這害你的左臂不要它吧!’
高莫靜故意裝作沒法道:‘你這樣要挾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
芮瑋聽她口氣緩和,有意答應,笑道:‘這不算要挾,只是歸還與你罷了。’
高莫靜搖頭道:‘你不接受我全部成全你,反要還功與我,不會四照神功怎能替萬不同
老前輩出氣消滅新起的太陽門?’
芮瑋道:‘天下無難事,只怕用心人,太陽門若敢在江湖上爲非作歹,我不相信不會四
照神功就不能將他消滅!’
高莫靜哼了一聲道:‘聽你這麼說,頗有自信不憑四照神功而能勝太陽門嘍?’
芮瑋笑道:‘咱們別說瑣碎事,將來的事將來努力,現在請你伸出左掌來,待在下還功。’
高莫靜道:‘口訣中說“運氣以接”我左半身功力全失,怎能運氣以接閣下輸入的真
氣?’
芮瑋一怔,訥訥道:‘那……那怎麼辦?’
高莫靜冷笑道:‘一點不會用腦筋,我右半身還能運氣啊!’
芮瑋道:‘你是說用右掌來接我左掌?’
高莫靜搖頭道:‘左右脈絡不同,我的右掌只能接你右掌。’
芮瑋道:‘那怎麼行?我左掌吸你神功,功力存在左掌,右掌如可反施,你左掌受損,
右掌來接又有何用?’
高莫靜故意罵道:‘真笨!功力不是死的,難道不能引渡?’
芮瑋拍手道:‘對!我右掌引過左掌之功,你右掌吸功到左掌,這樣就也可復原了。’
高莫靜暗中好笑,表面譏諷道:‘現在才聰明起來?’
芮瑋右掌伸了笑道:‘好妹妹,請伸右掌吧,復原後咱們再有話好說。’
高莫靜肅道:‘還記得我那五個“不準”嗎?’
芮瑋笑道:‘記得,現在請你遵守啦。’
高莫靜道:‘但你要知施功者也要遵守這五個“不準”!’
芮瑋點頭道:‘這個我很清楚,口訣上說的很明白,施功者不專心一致,效果不靈,可
是我看不用再閉眼吧?’
高莫靜搖頭道:‘眼不見心自淨,不閉怎成!’
芮瑋心道:‘我不閉眼亦能心靜。’本來內功高者運功時,可以視而不見,但他不願違
背高莫靜的意思,把眼睛閉下道:‘一切準備好啦,請伸右掌。’
高莫靜伸出右掌,兩掌貼合,芮瑋即按枯木禪心法施爲起來。
一施展下去,芮瑋發覺情形不對,只覺自己的真氣未逼出,反將高莫靜的真氣源源吸進。芮瑋大驚,他本就有點疑惑枯木禪的口訣能夠助人吸收自己的功力,反認爲能夠吸收別人
的功力。
只因事實已在,自己吸收了高莫靜的四照功,怎會有誤,卻不知高莫靜教他的口訣是反功。
原來枯木禪分正反兩功,正功口訣施功於人,而反功口訣吸功於己,芮瑋學的是反功口
訣,一施爲自然將高莫靜的真氣源源吸進,等高莫靜右半身功力吸完,無形中又得到另一
半四照功。
高莫靜決定教芮瑋練全四照功,有意傳他反功,存心令他上當,可是芮瑋不是傻瓜,這
情形哪有不發覺的道理。
當下他想撤掌後退,用力後奪下竟動彈不得。
高莫靜運上十二成功力將芮瑋右掌吸住,叫道:‘好好依法施爲。不準動!’
芮瑋已知不對,哪肯再施爲下去,停止枯木禪反功的練法。但高莫靜真氣仍不斷貫進芮
瑋體內,他不施枯木禪反功,高莫靜卻將正功施出。
芮瑋大喝道:‘撤掌!’
左掌倏地拍在兩掌之間,此時他左掌功力與高莫靜右掌在仲伯之間,一拍下震開她的右
掌。高莫靜垂手哭了出來。
芮瑋嘆道:‘你想陷我於不仁不義嗎?’
高莫靜怒道:‘什麼不仁不義,你枉費我一番好心!’
芮瑋搖頭道:‘我不能無仁無義的接受你的好心!’
高莫靜冷笑道:‘你不接受只是婦人之仁,男子漢應有他的魄力,婦人之仁何如掛齒!’
芮瑋猛搖頭道:‘不說仁,我若接受,在“義”一字永說不過去!’
高莫靜怒道:‘你不接受纔是不義!’
芮瑋苦笑道:‘你怎麼說呀?’
高莫靜道:‘我有心傳你神功,你一再推辭便是不義!’
芮瑋道:‘我害你成己,更是不義!’
高莫靜冷哼道:‘所以我說你是婦人之仁,只顧不想害我,卻不知練全四照功能夠做出
多少大仁來。我問你將來太陽門爲害江湖,你以什麼來拯救武林?’
芮瑋道:‘我功夫不行,慢慢磨練,當有大成之日,屆時自能對付太陽門。’
高莫靜不屑道:‘這要等到何時?’
芮瑋道:‘總比害你強,我相信老天爺也不允許要我接受不義的神功!’
高莫靜怒道:‘還說什麼義不義,到底接不接受另一半四照功!’
芮瑋斷然道:‘不受!’
高莫靜苦笑道:‘你要我死不瞑目?’
芮瑋心中大急,以爲她要以死要挾,訥訥道:‘你……你……’
高莫靜嘆了口氣,說道:‘我實在告訴你,我不但眼瞎了,雙腿也不能動了,這兩種殘
廢令我再無意生存下去,我不久於世,你爲什麼不接受我將死的要求?你要知我神功傳與你
後,雖死亦等於活在你身上,你難道忍心教我活在你身上的願望不實現?’
聽她這話,芮瑋心道:‘我決不能接受,她無意活下去,這說明傳我神功後即將自盡,
不傳神功有所寄望,還不會自盡。’
當下好言勸道:‘你神功在天下無敵,好好活下去,我去深山大澤爲你求得復明之方,
接骨之藥,那時你眼能看,腿能走,神功就是除惡的力量!’
高莫靜苦笑道:‘復明之方,接骨之藥?哼,這些我一點也不指望,打那天起救了兩人
後我就甘心接受這兩種殘廢……’
芮瑋心中一動,急問道:‘你救了那兩人,是不是我和白燕?’
高莫靜道:‘不錯,我救得是你兩人,你想我身上臉怎會盡是創傷,那因中途被衝醒來
,雙手託着你們倆身體,而只讓自己一人在水巖上刮割!’
‘你們倆怎會衝下瀑布時飛到潭邊而我被強勁的水力打進這裡,這因我發覺三人衝到巖
石上皆要粉身碎骨,我不能害你們同我一死,奮起神功將你倆人從瀑布中丟出。’
‘我只當我將粉身碎骨,那也好總算救了你倆人性命,豈知老天爺可憐我這好心吧!沒
讓我死,我全力運功將你倆人拋出,身體一轉,雙腿先落地,於是我腿骨折成粉碎,人隨那
一折之力,衝進這洞裡,身體無損。’
‘等我醒來發覺腿斷了,眼睛也瞎了,那是被瀑布打瞎的,我睜眼度量摔你們到何位置
無險時,強勁的水珠打進眼裡,打瞎了視覺!’
‘可是瞎眼能換你倆人不致丟到潭裡,或丟到石壁上摔成重傷,不也值得?’
芮瑋聽到這裡早已心痛如絞,欲哭無淚,心中叫道:‘天啊,她爲了我和白燕瞎眼、斷
腿,我芮瑋若不替她復原,哪還有心腸活得下去!’
‘我活一天的目的,第一要務必替她尋找復明、續肢的奇藥。對!此去我將盡我所能找
這兩種奇藥!’心中算計已定,即行離此之意。
高莫靜道:‘我說出殘廢的原因,不是表功,更非博你同情,而是要你知道,傳你神功
後,性命就全部活在你身上了。’
‘不是嗎?你性命我救,雙手神功我傳,到江湖上除惡殺仇,不等於我親手除惡殺仇
一樣?’
‘你要了解我這點心願,乖乖的坐下,待我把另一半神功傳你……’
芮瑋勸道:‘你好好活着,我定能替你尋來兩種不世奇藥。’
高莫靜怒道:‘跟你說我不指望,看,這個還你!’
從懷中掏出一物向芮瑋射去,芮瑋接到手中,驚道:‘七葉果?你……你不用七葉果怎
麼復容了的?’
高莫靜笑道:‘奇怪嗎?命運一事不能強求,老天爺不讓我死後變成醜鬼和餓鬼,所以
在這洞中生着無數的蕈菌,我吃了不致餓死,所有創傷也生肌復原了。’
‘倘若老天要我眼明不殘,早就也好了,可惜老天沒教那些奇異的蕈菌有復明、續肢之
能,那是指定我一生殘廢,我又何必強求治癒呢?’
芮瑋信心大增道:‘老天能讓你復容,必讓我找到兩種不世奇藥,你在此耐心等着,我
一定能尋來奇藥使你眼明不殘!’
高莫靜搖頭道:‘我不指望老天待我太厚。’她不信世上有藥能治自己的瞎眼,更有藥
能續粉碎的肢骨。
芮瑋大聲道:‘我一定能找到藥,你千萬在這裡好好活着!’
高莫靜道:‘我不打算活了,除非……’
芮瑋就怕她自殺,她自殺,自己將抱憾終生,急問道:‘除非什麼?’
高莫靜一廂情願道:‘除非你接受我另一半四照功,我纔有心活下去。’
芮瑋緊張道:‘不然的話?’
高莫靜道:‘不然我就死在你眼前!’
芮瑋哈哈笑道:‘這麼看來,我非接受另一半神功不可嘍?’
高莫靜堅決道:‘你要我不死,只得如此!’
芮瑋冷冷道:‘你可知道如此傳我神功,我雖不致慚愧一死,卻打定主意不用你神功嗎?’
高莫靜搖頭笑道:‘神功在身,你不會不用的。’
芮瑋左手插入腰帶中道:‘從今後我這隻左手就不用了!’
高莫靜聽他說的肯定,芳心憂急道:‘你賭這口氣,存心氣我嗎?’
芮瑋道:‘我不是氣你,而在告訴你,我不願如此接受神功!’
高莫靜道:‘你要怎麼才接受?’’
芮瑋怕她自尋短見,定要套牢她不自殺,說道:‘當你等我尋到奇藥後,眼明不殘我才
接受!’
高莫靜無奈道:‘好吧,我等你,屆時你尋來奇藥,我再施你另半神功。當不推辭吧?’
芮瑋大聲應道:‘決不推辭!’
高莫靜無法再逼芮瑋,揮手道:‘你去吧!’
芮瑋放心她不會自殺,轉身躍入水中。
高莫靜呼道:‘兒子帶走!’
芮瑋回道:‘不必,煩你代爲撫養。’頃刻不見身影。
高莫靜心知芮瑋留下兒子的原因,多了一樁養育他兒子的責任,再厭世也不會冒然自殺了。
她爬到洞裡,慈愛的抱起孩子,心道:‘大哥,縱然你再不肯接受另一半四照功,我
傳給你兒子不也一樣?’
芮瑋升上潭面,奔向巨索處,只見長索安然掛在原地,當即雙手握牢,預備盤升。忽然
左手縮回插入腰帶中,僅以單手雙腳盤升而上,他縮左手的原因,是遵守那句諾言:‘從今
後我這隻左手就不用了!’
二個時辰後,芮瑋筋疲力盡的爬上峰頂。
這是少華山一座頂峰,少華巒峰無數,此座高二千公尺。
芮瑋兩晚未睡,再加勞累,忍受不了,伏睡地上歇息。
突聞一陣勁風襲來。芮瑋機警的掠起,躲過來人一抓。
那人未抓着,單掌一切巨索繩頭,長索重逾千斤,立時如流星下谷底。
絕谷下還有高莫靜和自己的兒子,芮瑋見狀大怒,戳指罵道:‘老妖尼,你想害誰?’
繩頭只剩一長截套在巨石上,想再製這條長索至少一年,一年內芮瑋無法下去,怎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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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恨!
那斷索之人——慈悲庵主持,如夢大師。
她合什道:‘阿爾陀佛,老尼慈悲誰也不害。’
芮瑋大喝道:‘你難道不知下面還有人嗎?’
如夢搖頭道:‘皆已上來,還有個誰?’
她裝胡塗,其實她明白的很,下面還有位高莫靜,一位功力不下自己的姑娘,一位會四
照神功的姑娘。
芮瑋明知她有意斷索不讓高莫靜上來,但她不承認有意又怎奈何了她,就是有武功不如
她也只有罷了。
芮瑋忍下這口氣,心想斷了,將來我親自再編一條。
眼前不是敵手,不吃這虧,轉身下山。未走三步,如夢喝道:‘站住!’
芮瑋回身有氣道;‘你斷索我不找你晦氣,難不成還要找我麻煩?’
如夢單掌一伸道:‘施主請還七葉果。’
芮瑋怒道:‘早吃了!’
如夢雙掌輕拍,只見如幻從巨石後抱着一個女嬰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