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陳氏本是漢人,之前又向大宋和蒙古兩家稱臣,如今他們在中國的本家得了天下,自然沒有必要對抗。反正就是稱個臣,改個宗教。《陳禮》什麼的,陳國峻已經仔細研究過了,沒有說要向安南派出監國,也沒說要在安南駐軍。而且陳淮清也沒有提出這方面的要求,更沒有索取多少財物,也沒有要安南出兵跟隨明軍作戰。
安南國王陳晃也交代過他,只要不派監國,不駐軍隊,索取的財物和兵馬都在尺寸上,安南也沒有必要和大明過不去。入天道、守《陳禮》這兩個條件,雖然出乎陳國峻的意料,但是也沒有超出陳晃給出的條件。
實際上,安南國入華夏本就在陳德興意料之中。這個國家在後世固然,可那是爲了抱蘇聯和美國的大腿。說穿了,後世的華夏並不是世界霸主,美蘇纔是真正的粗腿。
而如今大明已經趕跑了蒙古,海軍南洋艦隊又整天在安南國大門口轉悠,安南陳氏只要不傻,就不會和陳德興這個遠親過不去。至於入華成爲成爲華夏諸侯之一,對於他們在安南的統治彷彿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和安南抱有一樣心思的還有高麗國王王倎和宰相柳璥,高麗國可以說是大明最早的屬國,之前他們也是大蒙古、大金、大遼的屬國。反正已經是n姓家奴,投靠陳明沒有一點心理負擔。而且,陳明對高麗的壓迫比起蒙古那是輕多了。
另外,在陳明的支持下,高麗國內也出現了大族和王室和諧發展的繁榮局面——軟弱的高麗王室有大明支持,自然能維持在直轄領地中的統治。而各個大族在地方上的統治,也得到了陳明的承認。現在的高麗國家雖然是一盤散沙,但是卻能在陳明的新秩序下維持安定。
因此高麗國上下對加入華夏,成爲華夏諸侯國的一員也沒有什麼牴觸情緒。國王王倎和宰相柳璥更是一早到了燕京城。還和一票南北諸侯一起,向陳德興上表勸進。
至於被陳德興發配到呂宋島去的趙與鬱,更不會拒絕入華夏。他在呂宋島上的開拓可困難的很。根本離不開華夏本土的支援。所以在接到陳德興的邀請之後,趙與鬱便和陳子龍一同搭乘南洋艦隊的戰船到了塘沽。
但是“入天道、守《陳禮》、宗大明”這三個條件,對於此時的日本國而言,就彷彿有些難以接受了。
在難波港外。剛剛落成的天道教日本大教方本觀石山天道宮旁邊,有一處陳設雅緻的小小院落。在日本國內的天道教和佛教、神道教的衝突愈演愈烈的時候,在石山天道宮周遭,卻還是大體維持着宗教聖地特有的安靜閒適。其他地方漸漸興起的反天道教風潮,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這個天道教在日本的聖地和中心。在石山宮外和難波港內的街道上。穿着天道教道袍挎着大橫刀的道人或者穿着閃亮鋼甲的天道武者在慢慢的走動。彷彿在宣示着天道教纔是這裡的主人。
在石山天道宮旁邊的小院裡,一個道姑正對着太一神的神位打坐。在那裡喃喃的念着《太一光明經》。每唸完一遍,就在面前的黃紙經簿上畫一個紅圈。黃紙上面,已經密密麻麻的滿是紅圈,可見這個道姑已經在這裡唸了很長時間的經了。一片寧靜當中,只有悠遠的鐘聲從庭外面傳來。偶爾驚起幾隻在日本繁衍的到處都是的烏鴉。它們呀呀的鳴叫聲,讓這個庭院更顯出幾分不類塵世。
唸經的道姑,自然是大谷覺信,明王陳德興的弟子,日本大教方主持道人。天道使。在日本的天道教中算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在她的主持下,天道教在日本的傳播算是上了快車道,短短一年間,就發展了大批教徒,有身份的,沒有身份的都有不少。
忽悠底層平民本就是大谷覺信這一系神棍的看家本事——日本的底層賤民不需要什麼高深的宗教理論,只要有神蹟會變戲法,還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神,而且祈禱方式又足夠簡單,也不需要給太多香火錢就好了。
歷史上日本的一向宗就靠“南無阿彌陀佛”成了佛教第一大宗。穩穩壓住那種佛法高深的大宗,在日本戰國時期一向宗甚至擁有強大的僧兵團,成爲戰國大名之一,而且還是比較強大的大大名!
而如今的天道教則靠着“無所不能。唯有太一”這兩句經文,和會飛的熱氣球,還有來自中國這個高大上的概念,迅速發展起來。在山城、攝津、近江、伊賀、越後、越中、肥前、肥後、豐前、豐後、筑前、筑後、對馬等令國中擁有大批信徒。加入的不僅有底層民衆,還有大量的武士和商人,其中更有幾個有力的豪強名主。
在庭院的門口。一個穿着整潔的藍色道袍,梳着唐輪頭(鎌倉時代武士的流行髮型)的,滿臉都是滄桑,鬚髮也有些花白的中年,正默默的站在門口。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在這裡等候許久了。這個中年,曾經勾結幕府前將軍藤原賴經謀逆,試圖廢除幕府執權北條時賴,引發所謂“宮騷動”的北條名越流前任當主北條光時。
宮騷動的結果是北條光時兵敗降伏,所領沒收,強制出家,流放伊豆國江間鄉。但是北條光時背後的名越流卻沒有因此滅亡,仍然牢牢掌控越後國守護一職。而且北條得宗和北條名越流也因爲這場“宮騷動”而對立。北條光時的幾個弟弟,全都不甘心被得宗流打壓。一直蠢蠢欲動,想要再次發難,奪取北條家大權。
而大谷覺信的父親親鸞上人曾經在越後數十年,她的幾個兄弟也在越後開設寺廟,自然是得到了名越流的支持。因此大谷覺信和北條名越流的關係也非常密切。
在大谷覺信和天道教的幫助下,這位北條光時逃離了伊豆國,還潛行到了攝津國的石山天道宮,並且拜大谷覺信爲師,成爲了一名天道教道人。
一個月前,光時作爲大谷覺信的使者前往京都,遊說朝廷公卿,希望他們可以向天皇恆仁(龜山天皇)入道。現在北條光時回到了石山宮。可是覺信卻不理不睬的繼續唸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合上面前的黃紙經簿。虔誠地供奉在了太一神位之前。緩緩地轉過身走出來。
昔日北條名越流的當主單膝跪倒在她面前,“天道使閣下!屬下無能……”說着就緩緩低下了頭顱。
“宮騷動”是18年前的事情,18年來北條光時一無所有,只能忍辱負重的活着,在得宗家臣的監視之下,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卻無時無刻不想恢復往日的尊榮。
而大谷覺信,或者大谷背後的天道教和大明,就是能讓他圓夢的勢力!
大谷覺信彷彿也陶醉在這種手握大權的感覺之中。她本是一個了不起的尼姑,不過也僅僅是個尼姑罷了。北條光時這樣的人物,就算再落魄,也是她需要仰視的存在。
而現在,昔日名越流之主,越後守護北條光時,就拜倒在她腳下。
因爲,只要她肯全力支持,北條光時就能再一次問鼎幕府執權大位!
大谷覺信緩緩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光時,天皇不願意放棄根本不存在的神格,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他還以爲天照大神可以庇佑他的皇位,可他哪裡知道,真正能讓他坐穩天下的只有太一神……”
說起來恆仁天皇也是倒黴,他的權力比高麗國王王倎,安南國王陳晃不知道差多少倍。過得日子更不用說,朝不保夕,日本國隨便找個名主都比他強。
在歷史上,天皇一度淪落到靠本願寺的施捨吃飯的地步——要不本願寺在日本明治維新後怎麼還那麼牛氣沖天呢?沒有大谷覺信的子孫發善心,天皇家沒準就在飢寒交迫中滅亡了!
可是這個窮光蛋天皇卻揹着個現世神的包袱,人家是神的子孫……天照大神的子孫!可是天照大神是女神,她是跟誰生的第一代天皇呢?呃,不管這些了,總之別人都可以入天道,唯獨天皇家不能入天道。
所以無論北條光時花了多少佐渡金(佐渡島的金子本來應該有七成送去鎌倉,不過現在卻都送到石山宮了),疏通了多少窮得快斷頓的公卿,恆仁天皇就是不肯點頭——哪怕北條光時答應在打倒得宗之後,讓天皇過幾年真國王的癮,這事兒也沒商量。
“天道使閣下,那咱們……該怎麼辦呢?”北條光時擡頭焦急地看着大谷覺信。
大谷覺信神色淡淡的,帶着一點說不出來的驕傲,“光時,你是武士,是護道之人,必須要在天皇和天道之間做出選擇!光時,你是天道的武士,還是天皇的武士?”
北條光時彷彿早就在等着這個問題,當下就鄭重地道:“在下,是天道的武士!爲了弘揚天道,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