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教本就脫胎於明教和道家神霄派,這方玉門又素來和臨安墨家親善,現在轉入天道教也不足奇。”
蒲壽庚的眉頭深皺,淡淡地道。
方玉門此人他早就認識。那是福建江湖上的大豪,據說是聖公方臘的後裔。此公平生仗義疏財,爲人義薄雲天,專愛結交天下好漢,將原本有些沒落的泉州明教撥弄得好生興旺,教衆兄弟早就過了萬,能打能殺的好漢也有數百。如今又入了天道教,必定得到陳德興的支援,恐怕勢力更大了幾分,想要對付也不大容易。
“海雲,要不還是算了吧,別鬧那麼大了,咱們悄悄退到三佛齊去吧。爲兄我在三佛齊好歹還有些門路,可以做天竺到三佛齊的貿易,雖然比不了過去的局面,但終究是條生路。”
一想到如今天道教在泉州的勢力還有北明陸海軍的強大,蒲壽晟就有點兒打退堂鼓。
“生路?”蒲壽庚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身邊神情萎靡的蒲壽晟。還想依靠三佛齊的佛教徒庇護?那些人一個個都是泥菩薩,要不了多久,都得叫陳德興收拾了——誰讓他們佔據着麻六甲海峽這麼一塊風水寶≦地?過去中國人只知道大陸的土地,不大關注海洋,這才輪到三佛齊那幫猴子佔了便宜。可是如今的北明和天道教根本就立足於海上。這樣一個海上帝國,又怎麼會容許麻六甲海峽這個東方世界的門戶被他人佔領?
“大哥,你還是不夠了解陳德興,這三佛齊肯定是南番諸國中第一個捱打的!”
蒲壽庚冷冷地道:“誰讓他們掌控了從世界的東方通向西方的大門?過去幾百年來。中國人會無視這扇大門的存在,根本就是目光短淺!可是陳德興卻偏偏不是這樣一個目光短淺的君王。真是不幸啊!這不僅僅是你我兄弟的不幸,而是整個天方教的不幸!而我們的哈里發帝國。現在卻被蒙古人所毀滅。
放眼整個世界,何處纔有能夠阻擋他的力量?真是讓人絕望啊!現在我所能想到的,就是將泉州這個富庶的城市搶個乾淨……然後滿載財物遠走高飛,去遙遠的西方,尋找一個能夠重建哈里發帝國的偉大君王,一個薩拉丁一樣的天方教英雄……”
這個祖先來自大食,已經在中國生活了至少六代的白番豪商現在算是說出了心裡話——他雖然從來沒有去過大食,也沒有朝拜過聖墓,更不是一個恪守天方教清規戒律的虔誠教徒。他甚至還能熟知儒家經典。年輕時還參加過一次科舉考試,甚至還有南宋朝廷委任的官職。但是他從來沒有將自己當成一箇中國人,從來沒有將泉州城內的幾十萬上百萬漢人看成自己的同胞。
他的祖國,一直都是哈里發帝國!
“一個薩拉丁……”能寫一手好詩,比蒲壽庚更加漢化的蒲壽晟說起阿尤布王朝的開國君主薩拉丁時,也是一臉敬仰的表情。隨即他又長長嘆了一聲:“海雲,我們都不是薩拉丁那樣的英雄,如何能打敗泉州城內那麼多的卡菲勒?”
“卡菲勒?”蒲壽庚露出嘲諷的笑容,反問道:“誰是卡菲勒?就只有天道教徒是卡菲勒嗎?”
也不等蒲壽晟回答。他就冷笑着自答道:“我看不止啊!泉州府的宋國官員、團練和駐兵,統統都是不信教的!不僅不信天方教,而且也不信天道教。天道教是我們的敵人,同樣也是大半個泉州府的敵人!”
他的臉色突然猙獰起來。“我們何不向舟山的那位陳太公學學?也來個借刀殺人!”
……
而在幾乎同時,在距離泉州近1400裡的舟山島上的一棟豪宅內,陳德興正皺眉看着一份份的情報。就在陳德興掃蕩河北燕雲的同時。南下方案也在緊鑼密鼓地實行當中。蒲壽庚當然沒有猜測,作爲陳德興的敵人。他算是相當瞭解陳德興的。而南下的首要目標,就是三佛齊。泉州不過是順便取之。
麻六甲海峽這扇東西方交匯的大門,是無論如何都要拿下的——攻佔麻六甲,的確是已經上了議事日程!而且還是南下擴張的第一個目標!
是的,佔據麻六甲的三佛齊是第一個要拿下的。而不是先打緊靠廣南西路的安南國。這就是控制大好的好處,根本不需要按部就班,更不需要遠交近攻。完全可以發動跳躍式的進攻,先搶佔最重要的戰略要地。然後再慢慢想辦法收拾地理位置不大重要,實力和人口又比較多的強國,比如高棉王國和安南王國。
在拿下三佛齊之前,自然是蒐集相關情報和收買帶路黨了。而利用h藥武器開路,打入三佛齊的天道教就承擔着這兩大使命。通過駐巨港的天道教道觀,陳德興已經瞭解到了一些極有價值的情報。
首先,三佛齊國內佔統治地位的教派是大乘佛教,其次是婆羅門教——這個國家雖然處於中國和天竺之間,但是毫無疑問,天竺對它的影響更大!
無論佛教還是婆羅門教,都是傳自天竺的!而且,三佛齊國雖然受過宋國冊封,但是它卻通過佛教和印度教內部的交流,成爲了天竺文明的邊緣地帶。
此外,三佛齊國還同天竺諸國之一,信奉婆羅門教的注輦王國進行了長達百年的海上霸權爭奪戰。注輦王國最後失敗,國勢一蹶不振。而三佛齊國則藉助麻六甲的稅收,依然保持強大。
而且,他們還想進一步向天竺擴張,正在準備遠征錫蘭島。然後再以錫蘭爲跳板,進攻天竺本土。而策動這場軍事冒險的,據說是一批從天竺流亡出來的佛教僧侶和波羅王朝的王室成員,他們想借助三佛齊的力量,恢復他們在天竺的國家。
其次,三佛齊國內還有不少華人移民和天方教徒。華人移民自然來源中國大陸,他們或是他們的祖先都是從大陸南下的商人、水手。人數倒也不少,財力也不算弱,勢力更不算小。如果將三佛齊所有的華人勢力擰成一股繩,更是遠遠超過天方教徒——在歷史上大約明朝初年的時候,三佛齊華人曾經一度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新三佛齊王國,其領袖樑道明還得到了大明朝廷冊封的舊港宣慰使,前後傳承了三代。而就在同一時期,呂宋島的華人領袖許柴佬也得到明朝的冊封,當了呂宋總督。
但是這兩個華人政權,並沒有熬到西方殖民者進入東南亞的時代,就被當地的天方教徒給消滅了。雖然這些華人政權並沒有得到母國大明真正有力的支持,但是消滅他們的天方教徒又何曾得到過奧斯曼帝國一星半點的援助?
天方教徒在遠離他們的本土,也沒有什麼有力後援的情況下,在華人的家門口,戰勝了華人……這是天方教對儒教的勝利!在對外傳播方面,儒家比起天方教、基督教和佛教,實在是差太遠了。否則陳德興也不用生造一個多少有點邪教意味的天道教來充當擴張和團結海外華人的工具了。
縱觀西方殖民歷史,就不難發現,殖民者們主要是憑藉自己的力量在海外奮鬥開拓,而不是事事指望萬里之外的母國。
在風帆航海的時代,哪怕再強大的帝國,也不可能派出大軍爲萬里之外的殖民者提供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的——昔日稱霸世界的大英帝國陸軍部,在19世紀末之前,不過擁有六萬多人的常備軍而已。
而如今的北明陸軍雖然接近了二十萬,但是他們的主要敵人,卻始終是蒙古帝國,遼闊的大陸纔是他們的主戰場。能夠投入到海外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
……
門外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陳德興的思路,然後就是秘書官徐子元的聲音響起。
“大王,臺灣的陳大府和天道教墨明使求見。”
“請他們進來。”
陳德興放下手中的文書,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相迎。就看見陳淮清和墨影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兩人之間保持着相當的距離——陳淮清並沒有皈依天道,他奉的還是孔孟之學,對於兒子的裝神弄鬼,其實是不贊成的。
“大人,影娘,都坐吧。”
陳德興請兩人落座之後,自己也坐回了書案之後,拿起書案上兩份參謀司制定的南下奪取三佛齊的作戰方案草案交給徐子元,讓他分別轉給陳淮清、墨影娘二人。
“大人,影娘,”陳德興見兩人已經看完了作戰方案,便正容道,“孤王的意思,奪取泉州和南下三佛齊的作戰可以合二唯一,出動的主力就是南洋艦隊。同時設立海峽貿易司和天道教海峽總壇。海峽貿易司實際行使軍政職權,有權徵收海峽過境稅、招募軍隊、組建地方官衙、召集地方議會。天道教海峽總壇全權負責海峽宗教和教化事宜,必須全力在海峽土著上層中發展教徒,必須全力吸收海峽華人入教。凡是天道教徒,在海峽總督府轄區之內,可以擁有擔任公職,從軍,免交人頭稅等特權。
另外,孤王還想到了一個驅虎吞狼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