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忽必烈設立在漳水北岸的營地是非常正規的——畢竟和陳德興的對峙很可能要持續幾個月,六萬五千大軍必須要有個安樂窩。六萬五千人還有近二十萬頭牲口聚集在一塊兒,要是沒有個舒服點、乾淨點的營盤,一旦流行起瘟疫,那就不用陳德興勞神費心了。
忽必烈也是用老了兵的,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他的營盤扎得很大,氈毛的蒙古包都架設了起來。這種用兩三層羊毛氈覆蓋在“哈那”(蒙古包的木質支架)上面做成蒙古包大概是這個時代最好的行軍帳篷了。在冰天雪地裡頭最保暖,也能防雨水。這些大帳篷環形而列,一圈圈的擴散出去,還挖掘了排水的溝渠,還規定了專門的取水之地。營地依着漳水而立,周圍有一層木柵遮擋,木柵之外有壕溝,之內還有胸牆——這個時代的蒙古人其實是非常善於學習的,特別是在軍事方面!
任何先進和有效的軍事技術、軍事經驗,都會在第一時間被蒙古人吸收!蒙古韃子在這反應速度遠遠超過讀書人當家的南宋。所以防炮的胸牆現在出現在蒙古大營當中,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了。
由於北明的炮兵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所以如何防炮就成了蒙古大軍眼下的頭號大事。防炮這事兒,在守大營的時候好辦,一丈多寬的胸牆壘起來就行了,無非就是流點汗。可是到了野外就不好辦了,陳德興的大炮不等人啊,不可能給元兵慢慢掘壕挖溝的時間。
好在蒙元軍中也是有些能人的。辦法很快就有個名叫賽典赤.贍思丁的色目官員獻上了“沙盾車之計”。所謂的“沙盾車”就是在兩輪大車上面堆上裝了泥沙的蒲包,在蒲包前面再安裝一個木質的厚實巨盾——即便青銅大炮的炮彈能擊穿巨盾。也會一頭扎進泥沙包中,從而發揮不出威力。至於天雷箭。就算在紮在巨盾上爆炸,由於盾和沙包的存在,也不大會傷到盾車後面的蒙古軍將。
不過這種“沙盾車”也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太笨重了!一輛堆滿沙包,還安裝了個大木盾的車那得多沉啊!
“這種車需要多少人推?”忽必烈站在自己的金頂大帳外頭,指着一輛剛剛由掠來的漢人工匠打造出的大車問。
“回稟大汗,此車需要十個壯丁推動。”
回話的是西域人,眼眶凹陷,鼻樑高聳。不過皮膚不是很白,頭髮還是黑色的。約莫五十許歲年紀,還留了一臉的絡腮大鬍子。此人就是花剌子模人賽典赤.贍思丁,乃是忽必烈金蓮川幕府時代的老人——忽必烈雖然信任漢儒,但是他同時也重用色目人。在忽必烈的文官體系中,一直是漢儒和色目並用。漢儒主要負責出謀劃策,色目人則多負責財政和手工業管理。這位賽典赤.贍思丁在忽必烈繼任大汗前便做過負責管理燕京路工匠和財政的總管,在忽必烈即位後又和阿合馬一起管理財政負責發行中統鈔,這次忽必烈出陣也帶了他。是專門負責管理工匠營和糧營的總管。這個沙盾車的點子,就是從運糧車上得到的。
“十個壯丁?”忽必烈皺皺眉,“推車的壯丁從哪裡來?”
“大汗,可以去捉漢人的壯丁!”頭輦哥建議道。“再打破漢人的村寨,就不必殺光,給他們一個替大汗效力的機會吧。”
這段時期。跟着忽必烈的蒙古人算是可以敞開了折騰啦,從井陘關開過來。一路燒殺搶掠,凡是在他們前進道路附近的漢人村寨一律打破!男丁和老幼盡屠。婦女掠來就供勇士們淫樂,完全將河北之地當成敵國土地折騰了。
由於滿足了蒙古勇士們多年的夙願——勇士們對於經營漢地一直是很有點意見的,恨不得把漢地的財帛婦女一次全都掠走!所以,忽必烈大軍的士氣,這些日子又有所回升,大家夥兒也不急着去河南或回草原了。畢竟河南暫時要當成大元本土的,要是要抄掠一空,二十多萬勇士來年就只能吃草了!至於草原,這個時節除了雪就沒什麼了,有的地方可能還有兇殘的八旗兵,還是暫時別回了……
“對,就用漢兒的壯丁,正合朕意!”忽必烈微笑着點頭。現在手裡沒有什麼漢軍可以驅使,打起仗來還真是不大容易,只能臨時抓點漢人丁壯了。
“大汗,臣還叫人做了這種火車。”賽典赤.贍思丁又指着另一輛木頭車輛說。
“火車?”忽必烈定睛看去,見到的當然不是後世那種在鐵軌上飛奔的火車了,而是一輛架着門小銅炮的雙輪手推車,體積倒是比沙盾車小多了,一個人都能推得動。
和陳德興的軍務司兵器局現在只生產口徑較大的三寸炮不同,蒙古人的炮匠主要生產輕便小炮。因爲蒙古人的工匠不能承受鑄炮失敗的後果——蒙古法度嚴苛,又不把漢人匠戶當人看,一旦他們鑄造出來的大銃炸膛,輕責杖打,重則斬首。
所以漢人工匠一般會選擇將炮管鑄造得很厚,大口徑火炮的重量和造價都到了一個讓人難以承受的地步。
於是,蒙元軍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求威力巨大的重炮,而求靈活機動的小銃。通常就是可以由騾馬馱運的幾十斤的銅銃,但是這種銅銃在戰場上的運用卻是個麻煩事兒。因爲這種銅銃的有效射程太近,就比弓箭遠那麼一些,根本比不過三弓牀弩。在戰場上架設起來也沒有什麼發揮的餘地,所以在井陘之戰中乾脆沒有露面。
因而忽必烈還特別指示工匠營,要他們打造一款可以一邊推動銅銃,一邊開火的小車。
忽必烈圍着這輛“小火車”轉了轉,哈哈大笑起來:“好好!賽典赤,你果然會辦事。”
他一指“小火車”,笑着對左右的重將道:“可以用它和沙盾車合用,盾車在前,火車在後,待迫近敵陣火車再從盾車背後繞出,猛轟陳賊的鋼甲兵!如此便能摧破其甲,亂其軍陣,再以步騎掩殺,斷無不勝之理。”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沙盾車克明軍的大炮,火炮車又克明軍的鋼甲。明軍的兩大憑藉,都被克盡,還有不敗的道理?一票蒙古大將想到這裡也都得意起來,紛紛附和。
“大汗英明,有了盾車、火車,陳賊必爲大汗所擒!”
“何止是陳賊,便是李璮和弱宋,也早晚被俺們大蒙古剷平!我大蒙古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這次要是平了北地,一定不能再叫漢人有武力了,便是菜刀也要按戶籍來買,一戶最多一把,不,應該是三戶合用一把……”
“唉,恁般麻煩作甚?依某看,最好盡屠了北地漢人,將黃河兩岸都變成大蒙古的草原!”
“對!把漢人都殺光了才保險!”
附和到了後來,不知怎麼就把話題轉到盡屠北地漢人上面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陳德興的崛起打擊這羣蒙古韃子的信心,現在這羣韃子全都喊打喊殺,要盡屠了北地漢人!
忽必烈目光一掃,將衆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在場的每一個蒙古重將,在這個問題上,似乎已經達成了一致!看來,這就是蒙古的人心了……
……
而在同一時刻,在大名府城之內的各處軍營當中,被臨時委任爲新編軍各部大義教官的天道教道人,同樣在喊打喊殺,煽動民族仇恨……陳德興特色的洗腦,又一次大規模的上演了。
不用說,規矩還是和原來一樣,封閉起來洗腦,宗教神話和民族大義一塊上,密集的信息轟炸和灌輸。另外還隔三差五開控訴大會,找些被蒙古人欺負過的積極分子上臺控訴蒙古殖民者的罪惡等等。同時再輔以一定的政治壓力,譬如宣稱軍中有漢奸,有蒙古特務云云。
而已經貴爲明王,有了半神之格的陳德興本人,更是一有時間就會巡視各營,把將士聚集起來,進行一番煽動性的演說!
經過了反覆的動員,現在大明城內的明軍已經增加到了十萬之衆!不過其中絕大部分,既沒有像樣的裝備,也沒有時間進行嚴格的訓練。
被編入主力部隊,預備出戰的新軍,不過是配了紙甲、長槍、弓箭和一張可以戴在頭上的圓盾。而負責留守大名府的七萬餘人,乾脆連一身紙甲和一張堅固些的盾牌都沒有!甚至連一色的戰襖的配不齊。只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頭上包塊紅布,髮根破爛長槍或一張木弓,就算是明軍了。
這樣的軍隊,如果再沒有一點精神武裝,那乾脆就是烏合,上了戰場搞不好就是一鬨而散。即便是給這些新軍洗了下腦,陳德興也不敢把他們都帶出城。
根據計劃,將要在十一月的隆冬(農曆)爆發的會戰,北明軍的出兵規模,僅僅只有兩萬八千餘人。不過在陳德興看來,此戰卻是有必勝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