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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陳德興的王帳內一片寂靜,楊婆兒在一旁靜靜地煮着茶,小愛則跪坐在他的身後。
陳德興盤腿坐在筵席之上,看着來訪的任道興和墨影娘,淡淡地問:“還記得我們是爲何而來的嗎?”
任道興拈着鬍子道:“自是爲辯法而來的。”
墨影娘道:“是爲弘法而來!”
陳德興口氣隨意地道:“是爲開啓一個時代而來!”
任道興和墨影娘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不禁有些糊塗,互相看了一眼,墨影娘才問道:“什麼樣的時代?是天道教一統天下教門的時代嗎?”
目前天道教恐怕還做不到這一點,儒釋道三教的根基太深。而天道教的道又和三教嚴重對立。現在的天道教分成了上下兩層,上面就是科學神教,下面就是單純的迷信。
科學神教講究的是探索真相,研究未知事物,以便掌握更多的學問,讓人更近於神——從這個角度出發,墨影娘又琢磨出來了學問越大越容易上天庭享極樂的歪理邪說。算是將天道教的科學思想和宗教勉強聯繫在了一起,但是要讓這一套深入人心卻有個極其漫長的過程,甚至還需要經過長時間的和儒學的激烈鬥爭!
實際上,天道教對下層的迷信宣傳,和儒學的衝突並不大。但是卻會和佛道二教產生嚴重衝突。
因爲儒學雖然有宗教的性質。但並不是真正的宗教。在孔孟之道里面可沒有天庭地獄什麼的,因此不能滿足人們對迷信的需求。所以。佛教纔會在儒家佔統治地位的時代傳入中國,並且發揚光大。
相反。在佛教首先佔到統治地位的地區,譬如西域、高棉、暹羅、緬甸等國,儒學便很難進入了。因爲佛教本身擁有從高深的哲理到淺顯的迷信的一整套思想,可以滿足各個階層對於精神思想領域的全部需求。
而儒學,只有哲學、倫理和禮儀,還有一個理想中的社會。但是卻沒有多少迷信的東西。因而纔會有佛教的大舉侵入,也纔有了道教的發展和漢地的儒釋道三家在某種程度上的合流。
因此,儒家對天道教中的迷信成分最多的厭惡,而不會將之視爲死敵。因爲儒家本身並沒有多少上天庭下地獄的迷信成分。這套東西。不是來搶大儒小儒的飯碗的。而是來同和尚道士搶飯碗的——現在的遼東就沒有和尚、道士們的立足之地了。
而真正會和儒學發生激烈衝突的,就是天道教上層的科學神教思想。因爲科學神教的思想和道理,同樣不是真正的宗教,也是一種和儒學類似的學問。只是一個偏重哲學,一個偏重實學;一個敬天法祖崇古,一個則認爲科學可以讓未來成爲天堂;一個主張孝治天下,以宗族法度爲社會基礎;一個主張封建民主(周氏的封建民族其實也是部分儒者所向往的,但是在13世紀的儒家中並不是主流),以士爵和天道教作爲社會基礎。
不過兩者在思想理念上的衝突。還不是儒學仇視天道教的主要原因——主要的原因,還在於利益!因爲對13世紀的絕大部分儒生而言,孔孟之道,不過是他們取得富貴的階梯。而陳德興推崇科學。自然要把科學變成一架通向榮華富貴的階梯。
這就剝奪了儒生們考試做官,和皇帝老子共天下的利益。
如果讓天道教和陳德興做大下去,那天下百萬爲了做官發財而學儒的儒生。他們一輩子的所學,可就派不到什麼用處了!
所以一個天道教算是把儒釋道三家都得罪了。將要面臨的抵制也是可想而知的。
“三教不會那麼快垮臺的,”陳德興輕輕嘆了口氣。“一千多年形成的三教合一,不會在短短几年內就破碎的。”
事實上,天道教從一開始就吸收了道教的迷信形式,吸收了儒家早期的政治思想,同時也是孔子的理想——復周禮。考試做官從來不是孔子的理想,雖然他遊說列國看着好像在求官。但是他提出的道理擺明了很難被急功近利的諸侯所接受。若是孔子有後世大部分儒生求官第一的精神,早就丟了自己的學說改用法術勢了。
而周禮的精髓,其實就是一套約束君王權力的封建民主秩序。而後世所謂大儒的政治家們所推行的,卻是以中央集權爲基礎的秦制。甚至,任何試圖向周制靠攏的努力,都會遭到大部分士大夫的反對……
從某種意義上說,陳德興纔是真正合乎孔孟之道的儒——除了他製造出了一尊高高在上的科學大神。
“天道教……不會很快成爲天下正道的,”陳德興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說,“而三教的根基太深,需要更大的衝擊才能動搖它們的地位。”
“更大的衝擊?”
陳德興沉聲道:“大航海時代的衝擊!將要來臨的是大航海時代!天下,將會變得面目全非!”
“大航海時代?”
任道興和墨影娘互相看看,都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陳德興起身道:“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啓程,我們去開啓大航海時代!”
“是。”
……
去開啓大航海時代,當然是要坐船去的,而且還要浩浩蕩蕩的帶着一整支艦隊前去。
第二天一早,陳德興便登上了北洋艦隊的旗艦霹靂號,率領着桃花港內所有的戰船,浩浩蕩蕩的向六十里外的普陀山而去。
而他此次普陀山之行最主要的對手賈似道,今兒大半個白天卻在自己暫住的不肯去觀音院內和劉秉忠會面。
會面的地點是一間靜室,三杯清茶飄散着濃郁芬芳的香氣。賈似道、劉秉忠、廖瑩中三人分賓主落座。旁人未經召喚,不得入內,顯然是一場絕密的會談。
“今年秋天大概就是唐元決戰的日子,形勢對大元很不利啊……”
劉秉忠輕輕轉動着手中的茶盞,語氣凝重地說。
“怎麼會呢?”賈似道搖搖頭,“忽必烈的蒙古本部兵就不下20萬,漢軍、色目軍不下15萬。合計35萬衆!李璮的本部兵最多10萬,依附他的漢侯擁兵也不會超過10萬。合計只有20萬。”
“陳德興,他還有10萬人呢!”
“他?”賈似道搖搖頭,“他不會幫着李璮打忽必烈吧?沒有好處啊……”
“但是他會打東道四王!”劉秉忠道,“打垮了他們,陳德興就全據遼西、遼東了……而東道四王肯定要防着他來打,這樣他們的10萬大軍就動不了了。”
“20萬對20萬……忽必烈的贏面還是不小的。”廖瑩中插話道。“李璮素無勇名,20萬兵在他手裡,怕是發揮不出10萬兵的戰力。倒是忽必烈久歷戰陣,很能打的。”
劉秉忠搖搖頭,掰着手指頭道:“呂文德、劉整、高達、張珏、夏貴、俞興、楊文……這些人手中總有20萬大軍吧?要是加入大唐,我大元恐怕就只能推出中原了。”
和歷史上的情況不同,現在的李璮看起來蠻像真命天子的。忽必烈倒反而像個喪家之犬。因爲害怕陳德興打過來,連老巢燕京都不敢呆了。雖然行了漢法、尊了儒學,開始裝中國人,但是和李璮還是沒有辦法相比的。
所以不僅北方漢侯有不少人傾向於大唐,連大宋地盤上的藩鎮也在動心,想要投到李唐那邊兒去當開國功臣的人是很有一些的!
賈似道沉默不語,半晌才道:“此事容後再議,眼下還是說說怎麼爭道統吧!”
劉秉忠一聲哼笑,道:“道統是什麼?道統就是這普天下的根基。且不談佛道,單說儒學。平章公,你說儒學是什麼?”
“自是孔孟之道!”賈似道回答。
劉秉忠哈的一笑:“平章公說的是真儒……真儒乃是孔孟之道,講究的是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平章公,您說孔聖人要復的是什麼禮啊?”
“當然是周禮了……”賈似道不是真儒,但是孔子的理想他還是知道的。“聖人認爲國家之事不能皆出君上,亞聖認爲當重民輕君。不過我大宋和士大夫共天下,也不算離聖人之道太遠。”
“但是沒有禮!”劉秉忠笑道,“能和天家共天下的是進士,但是如何取士卻在天家……”
這就好比後世那些議會民主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議會是最高權力機關,但是議員的產生卻是資本家說了算。這議會,自然就只能替資本家張目了。
而在宋朝,士大夫官兒的權力不小,地位不低,有時候還能和天子唱唱反調。但這並不是儒家的民重君輕思想……因爲這些唱反調的科舉官兒,都是皇帝老子自己選出來的。皇帝讓他們中進士,他們纔是進士,若是皇帝不喜歡,他們什麼都不是!
所以,掌握了科舉的皇帝,實際上就掌握了整個士大夫階級。所謂共天下,只不過是遇到了好脾氣的皇上,或者皇權因爲種種原因衰弱,而權臣崛起,不得不共天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