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景定元年四月十二,在長江北岸瓜洲碼頭外,擠擠挨挨的都是人頭攢動。≧
此時此刻,在瓜洲碼頭附近,也早就是民居萬家,商鋪林立的繁華之地。寶祐六年的揚州之役過去了差不多兩年,整個兩淮的元氣雖然還沒有恢復到戰前,但是揚州左近,特別是靠近長江的揚子橋和瓜洲,卻是繁盛已過往昔。尤其在大運河兩岸和瓜洲江邊碼頭附近,依附兩條黃金水道而建起的建築最多。蒙宋戰爭以來,南宋一直處於被動挨打之中,每挨一次打,人口就會從靠近蒙古的前線地區向後方遷徙一次。首選之地當然是天子腳下的江南,不過江南的人口相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已經太過密集,有限的土地又集中於少數豪門之手,生活並不容易。因而靠近長江,又有揚州堅城爲屏蔽的揚子橋和瓜洲,就兩淮中上人家避居落戶的最佳之選。
運河兩岸,大江之畔,在過去一年多裡,正飛也似的繁華起來。如今蒙宋又達成和議,北方商路已通,長江運河之上,南來北往的商船櫓軸相連,到處都洋溢着繁榮富庶的氣氛,好像承平之世,一夜間就重回南宋末世了。
而此時此刻,靠着連番血戰打出這個註定不會長久的承平之世的霹靂水軍,已經走完了漫長的水路,由上百艘大小戰船組成的艦隊,浩浩蕩蕩的出現在瓜洲碼頭之外的江面上了!
……
鑼鼓之聲喧天而起,各色彩旗迎風舞動。一片喧囂之中,一萬八千長征健兒。正整齊的默默下船。瓜洲左近的百姓已經自發聚集起來,在遠處伸長着脖子看着這支給他們帶來安全感。也讓他們臉兒上倍感光彩的子弟兵——川江戰韃虜,8000破10萬。陣斬蒙哥汗,掠獲九斿旗……這等英雄豪勇的故事,早就通過《光復》報在兩淮、在江南傳遍。現在誰人不知,大宋又有了一支天下無敵的勁旅,而這支勁旅起於淮上,是淮上男兒的驕傲!
雖然霹靂水軍中北人居多,但是核心骨幹還是淮上男兒,不少家人親眷就居住在揚州一帶。今天全都不辭勞苦,呼兒喚女一起趕來。就爲了能一睹這支摧破北虜十萬大軍,擊斃蒙古大汗蒙哥的淮軍勁旅的風采,如果能在這支浩蕩大軍中看見他們的親人,那麼他們懸起多日的心也能早一刻放下。
留守瓜洲老營的霹靂水軍右軍,今天也都傾巢而出。這些工匠軍漢也都儘可能的洗刷打扮一新,穿着紅色戰襖,戴着范陽笠,佩刀持槍,面街而立。將百姓人潮當在身後。從瓜洲碼頭一直站到霹靂水軍大營門前。揚州城、瓜洲縣的衙役壯快們就在人羣中維持秩序。
揚州大明觀的道士也都傾巢而來,也不設壇作法,反而在人羣中散開,大聲宣講起“殺韃子。上天庭”的道理,還間以霹靂水軍西征作戰的故事,倒也繪聲繪色。吸引了不少聽衆,不時有人大聲叫好!揚州的《光復》報分社也開動起來。僱傭了上百少年,拿着《光復》報的號外在瓜洲街頭免費派發。上面都是各種各樣的抗蒙英雄故事。都是一票落地的秀才舉子們寫的,語言通俗,故事精彩,讀來真叫人暢快淋漓。因而這份小報在揚州的銷量還算不錯,平日裡每天都能有兩三千的銷量。今日是白送,估計兩三萬都能送出去!
郝經和劉孝元一早就到了瓜洲港,不過他們沒有在人羣裡面擠擠挨挨,而是包下了街邊上一棟酒樓的三層,兩個人點了幾個小菜兒,就在靠窗的位子坐着,一邊吃喝一邊看着街上的熱鬧景象。一個郝經的弟子給他們拿來了街上免費發放的《光復》小報,郝經看了幾眼,眉頭就緊緊皺起來了。小報上面,除了各種各樣污衊大蒙古,神話大宋將士的內容,竟然還在顯著位置用加粗加寬的字體刊登了一份告示——是霹靂水軍隨營軍校三期的招生告示,提出的報名是年齡不滿20歲的大宋男子,曉文墨,通武藝。而且還將在一個月後舉行招生考試,計劃錄取300人……
“一次就取300人!”郝經的眉頭一皺,吸了口氣,“這霹靂水軍纔多少人?怎麼需要恁般多的軍官?300人若都是百夫長,也能帶30000兵了!”
劉孝元搖搖頭:“臨安武學不過百人,還是歷年所取之士的總和,這陳德興的隨營軍校一次就招300人……他也不怕御史議論?”
郝經眼前一亮,笑道:“明經,可有辦法讓南朝的御史言官參陳德興一本?”
“這好辦,使錢就是了……只是上回幾十份彈章上去連點兒水花都不起!”劉孝元看着郝經,“南蠻官家無子,只有一女,寵愛異常,若是下嫁陳德興,只怕再大的罪過都能包庇下去,若是能讓真金殿下南來……”
“真金殿下……”郝經露出爲難的表情,放低了聲音,“殿下是儒生啊!是竇漢卿的弟子,將來若能繼承大統,必能在北地開科舉,行漢法,吾輩儒生就有出頭之日了!殿下若是南來,只怕……”
忽必烈的這個兒子是由姚樞、竇默等幾個北地漢儒教養長大的,的確是個儒生,歷史上也想在元朝推行漢法,實行科舉。但是最後卻因爲身邊一票漢儒操之過急,操弄起了內禪的題材惹毛了漸漸疏遠漢儒的忽必烈(忽必烈在完成滅宋大業後就開始疏遠漢儒重用色目了),結果不明不白丟了性命。
不過這位真金王子,眼下的確是北地漢儒領袖們的希望所在。如果他一旦南來臨安的話,將來繼承汗位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畢竟蒙古那裡從來就沒有嫡長子繼承的規矩……大汗是要庫裡臺大會推舉的,一個儒生王子本就不容易得到一堆蠻子宗王的擁護,如果再整日呆在臨安,想要繼承大位恐怕就是說夢一般了!
就在郝經猶豫的時候,就聽見碼頭方向,隆隆的軍鼓聲突然響起,遠遠傳來,而且還有一定的節奏,更伴隨着隱約的歌聲,哪怕傳到此處已經微不可聞,但是卻仍然有一種蕩氣迴腸的豪情。
酒樓上的兩人頓時變色,郝經皺着眉頭髮問:“這又是什麼?”
劉孝元側耳傾聽,傳來的是雄壯的歌聲,是慷慨激昂的男兒悲歌。
劉孝元喃喃道:“這大概是霹靂水軍的軍歌吧?”
“軍歌?這是……”郝經站起身,伸着脖子向外望去,在目力所及的最遠處,已經能看見浩蕩而來的行軍隊伍,走在最前面的不知道是什麼部隊,人人身穿白衣,脖子上還掛着個白布纏繞的盒子,盒子上面赫然是一個個的木頭靈位,總數不下1000。
“故宋承節郎,霹靂水軍部將,揚州謝有田之位。”
“故宋進武校尉,霹靂水軍隊將,揚州朱傑之位。”
“故宋進義校尉,霹靂水軍隊將,滁州於六之位。”
“故武進副尉,霹靂水軍隊將,盱眙胡四海之位。”
“故宋進武副位,霹靂水軍大義教官,安豐劉易之位。”
“故宋進勇副位,霹靂水軍大義教官,寶應州王強之位。”
“故宋進用副位,霹靂水軍押隊,亳州陳遙之位。”
“故宋守闕進勇副尉,霹靂水軍擁隊,濟南仇勇之位。”
“故宋效用,霹靂水軍擁隊,洛陽安華之位。”
“……”
靈位之上,都是一個個爲了保衛漢民族的生存空間而血灑疆場的英烈之名,小部分是淮上子弟,大部卻是北地男兒!昔日蒙古人、色目人隨意欺凌的三等漢,如今卻用他們的生命和鮮血,讓不可一世的上帝之鞭折斷在了川江之畔的南沱場!
這些白衣壯士的身後,纔是頂盔貫甲的霹靂水軍戰士,或是持槍,或是背弩,或是騎着高頭大馬,全都列隊而進,雖然在行進之中,但是隊伍卻嚴整的絲毫不亂,彷彿是刀劈斧鑿一般!
18000健兒的慷慨歌聲,這時漸漸清晰起來,迴盪在擠滿了圍觀人羣的沙洲街頭之上。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歌聲的曲調激昂之至,和這個時代的小令詞曲一詠三嘆完全不是一個調調,更不是中正平和的雅樂,而是類似於後世的進行曲,再由18000赳赳男兒慷慨吟唱。彷彿唱出了戰陣上廝殺吶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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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的氣氛頓時肅然起來,聽到這歌聲的人們,全都摒住了呼吸,張大了嘴巴,有些人的眼眶還溼潤了起來,只是定定看着這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家兒郎,浩浩蕩蕩,穿城而過。
“殺韃子,上天庭!”
“殺韃子,上天庭……”
不知道是誰帶頭喊起了霹靂水軍的招牌口號,在場的數萬淮上百姓頓時就有人跟着一起呼喊,轉眼之間,氣氛就越來越熱烈,吶喊聲、歡呼聲和着霹靂水軍的軍歌之聲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