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道四年十二月。
這個時候,地中海沿岸已經能感受到絲絲涼意,在東北數千裡外的忽氈左近,更是風雪如刀。
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紛紛灑落。風雪當中,一行百餘人正在雪地當中艱難穿行。
這一行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裘,髒兮兮的皮裘之外,再是一層顯得骯髒雜亂的皮甲。一行人都有座騎。這些馬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一匹匹都顯得馬瘦毛長。艱難地踏雪而行。
眼見得這行人走到了一處破爛的村落外面,村子外面有一圈土牆,年頭彷彿已經很久遠了,大門緊緊閉着,裡面還有歡笑聲音傳出。帶隊之人,在大門外面喊了幾聲,是用突厥語喊的。
“我是不花剌城駐防八旗的佐領王元寶,奉守城將軍的命令,護送馬木魯克國的使臣往忽氈而去,今晚要在你們這裡借宿,讓你們的爵爺趕緊出來迎接。”
大門裡面立即傳來了突厥語的答應聲:“請老爺們稍等,小的這就去統治阿魯特爵爺。”
那個自稱王元寶的八旗大爺鬆了口氣,忙回頭招呼諸人下馬。馬上騎士都是東方面孔罵罵咧咧地翻身而下,口中發出的都是漢話,還是山陝一帶的口音。不用說,他們都是八旗太爺,如今中亞這裡的“二鬼子”,由於薩萊之戰中的出色表現,這些“二鬼子”的地位日隆,幾乎和蒙古人不相上下了。
這些八旗太爺都是“一代目”,和後世本時空那些在巴黎倫敦整天無所事事,只會提籠架鳥吹祖宗的紈絝可不是一回事。他們下了馬,也不休息,都去鬆馬肚帶,還取出毯子裹在坐騎身上爲其取暖,敲碎馬尾巴上的冰坨子,更取出料袋又在裡面加上一把粗鹽,給這些馬匹補充體力。
從這些舉動可以看出。這些八旗太爺的祖宗也不容易,都是久歷戰陣之人,知道無論多疲憊,都要先人後馬忽必烈雖然壓制住了中亞的突厥人。但是反抗還是存在,必須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那位王元寶身形粗壯,面色粗礪。他料理好坐騎,才轉過頭,對已經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正穿着粗氣的馬木魯克國使臣蒲壽庚蒲師文笑着用漢話道:“二位稍候,找到了這個村子,咱們今晚上就有好日子過了……熱飯熱酒,晚上還有色目娘們暖牀”
色目娘們……暖牀
蒲壽庚和蒲師文的臉色都快黑下來了他們倆也是色目人啊想當初蒲壽庚在大蒙古國混的時候,色目人可是高高在上的二等人,漢人是卑賤的三等人。可是現在……
旁邊的八旗兵士一邊照料坐騎,一邊抱怨起來:“這趟差事真不走運,眼看都過年了,還恁大風雪,卻讓俺們送什麼鳥使臣還是兩個三等色目。什麼東西”
另一個八旗兵插話道:“說不定是個好差,那兩個三等色目定是有來頭的,要不然守城將軍也不會關照俺們悉心照料。沒準到了忽氈能得份賞賜……”
“也對,”又有個八旗大爺附和,“現在可是關鍵時候,聽說大汗正準備西征歐羅巴,沒準也正打算和馬木魯克人講和呢。他老人家要是見到這倆色目使臣,沒準一高興就賞幾戶色目農奴給俺們了。”
忽必烈真的要西征歐羅巴了?蒲家父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如果忽必烈要西征歐羅巴,那麼天方教大約可以鬆口氣。就且看蒙古人基督徒和大明三方亂鬥吧。
吱呀呀的一聲。村子的大門打開了,就看見一羣低眉順眼的色目人簇擁着兩個粗壯的蒙古漢子。大搖大擺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蒲壽庚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村子裡的蒙古爵爺。
在如今的三河之地,大城周圍的村子都封給了蒙古士爵。基本一個村子就有一戶蒙古人,村子的色目人都是這些蒙古人的農奴。過得自然是暗無天日的生活……
“你們來的可巧了,咱們村子裡面的色目人娶媳婦,正喝喜酒呢”
蒲壽庚心裡發苦的時候,那邊一個上點年紀的蒙古人阿魯特老爺,已經和八旗的王元寶老爺笑談起來了。
“有人娶媳婦?那俺可得給您道喜了”
色目人娶媳婦和蒙古士爵有什麼關係?王元寶爲什麼要道喜?蒲壽庚聽了一耳朵,很有些奇怪。
“哈哈哈。有啥好道喜的,不就是睡個嘛,俺那兒子看上人家了,讓給他睡了。”
名叫阿魯特的蒙古人指了下身邊那個年輕的蒙古人,哈哈笑着。蒲壽庚的臉色卻已經漆黑的好像個黑太監了……他知道對方說的是“權”,是封建主對農奴的一種特權。在此時的歐羅巴和天方教地盤上並不稀奇,在格蘭納達也有這樣的“權”。
可問題是,過去被睡的都是別人的老婆,別人的女兒。而現在……蒲壽庚的女兒和老婆小老婆還有兒媳們,現在都留在了格蘭納達,如果她們沒有死掉,也不知道是誰在睡她們?會不會是什麼明洲來的阿茲特克人?
正哀嘆的時候,王元寶已經在招呼蒲壽庚了,“蒲先生,今晚俺們就在這裡過夜,住在阿魯特爵爺家裡,還有好酒好肉和色目娘們……”
……
此時此刻,忽氈城也被一片風雪覆蓋,不過大汗的宮殿中卻溫暖如春。忽必烈正和幾個心腹臣子,在殿中飲宴。這些日子,他這位蒙古大汗的心情彷彿不錯,金帳汗國已經被他降伏,雖然表面上還有一個汗王,但實際上已經碎成了一地。當了汗王的那海根本無力號令拔都系的宗王。而伊利汗阿八哈見識到了忽必烈的厲害,也變得愈發恭順起來。答應在明天春天,親自到忽氈來出席庫裡臺大會,議論大蒙古西征的事情。
當然,壞消息也是有的,來自東方
p;??先是河套河西的東道四王在明軍西進的壓力下,依舊拒絕了忽必烈讓他們西遷的旨意,帶着部落北上蒙古本部,投靠海都去了。而他們的到達,讓海都有了召開庫裡臺大會的資格有了窩闊臺系宗王,還有東道宗王,再加上部分朮赤系和察合臺系的宗王。海都就能像模像樣的開會,然後當上符合大蒙古傳統的大汗了。
剛剛從東方傳來的消息,海都已經登上大汗寶座,開始搞兩個蒙古了
然後烏斯藏又傳來壞消息,郭侃汪德臣劉整和俞興四賊已經開始進攻烏斯藏,四賊兵分四路,分別攻佔了西寧州河州岷州保寧和雅州等地。八思巴已經派人向忽氈求救,期望忽必烈可以發大兵入藏。
不過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忽必烈現在的國策是西進而非東征。雪域高原上有什麼?除了冰雪就是喇嘛,哦,現在還多了幾萬漢人軍隊,雖然不是大明嫡系的士爵兵,但是誰也不願意去和他們交戰。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富庶的歐羅巴雖然那裡不如中原,也比不上天竺。但是西方沒有強大的大明帝國,也不像天竺那麼熱,而且前往西方的道路比較好走。走欽察羅斯大草原就能到波蘭了。
至於西方的情況,忽必烈已經從那海那邊打聽清楚了。西方那邊的人管自己的地盤叫“歐羅巴”。歐羅巴那邊沒有統一的國家,而是和中國的春秋戰國差不多,大堆的小國在混戰,都快碎成一地了。
而且春秋的時候還有個周天子,可是西方歐羅巴那裡的“天子”彷彿有兩個,一個是什麼神聖羅馬的“安普”,彷彿是羅馬大汗的意思;一個是基督教的法王。而且這個羅馬大汗和基督教的法王關係不好,兩邊鬥了不知多少年。十幾年前,上一任羅馬大汗去世後,新大汗就一直選不出來。沒有了大汗,羅馬就是一盤散沙。現在擋在蒙古西進路上的,就是波蘭和條頓騎士團。前者的情況也和神聖羅馬差不多,沒有一個說了算的大汗,只有一個克拉科夫公爵在當頭,一個那海已經足夠欺負他們了。後者的實力彷彿強一些,不過也沒有什麼,昔日拔都西征的時候就打敗過他們。要不是遇上窩闊臺大汗去世,撥都沒準就當了歐羅巴大汗了。
所以忽必烈的汗庭內外,沒有人認爲不能打敗歐羅巴,麻煩只是兩個:第一是如何將忽必烈本部和金帳汗國還有伊利汗國的力量團結起來,用於西征;第二則是佔領歐羅巴後要如何進行統治……這可是個叫人頭疼的難題。
至少在忽必烈看來,蒙古人的短處不是打天下而是治天下。打下來的地盤治理不好,政權扎不下根纔是個大問題。大蒙古失中原的原因就在於此而且,金帳汗國和伊利汗國的情況也差不多,蒙古人的統治只是浮在表面,就是問下面的色目人羅斯人要點吃喝女人而已。這樣的統治,在武力強大的時候沒有什麼,一旦武力稍弱,就容易叫人給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