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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郝經的話,真金頓時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顫抖着道:“若是魔教投了陳德興,他豈不是立時就有了十萬之衆?這臨安皇城還能守住嗎?”
郝經定定的看了真金一眼,勉強露出些笑容:“……殿下勿憂,魔教終歸是烏合之衆,便是投了陳德興,沒有幾個月的訓練也難以成軍。便是驅來蟻附攻城,也起不了什麼用……這樣的事情,俺們大蒙古不知做了多少,攻臨安皇城這樣的堅城,靠人堆是不行的。”
“沒錯,靠人堆是不行的。”真金吐了口氣,他是文武雙全的。由北地儒生教他儒家的道理,由蒙古國最能征善戰的勇士教他如何攻城略地。自然知道臨安城池有多堅固。
攻打這樣的城池,沒有專門打造的器械,沒有數倍於守軍的兵力,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是根本不可能得手的!
郝經冷冷一笑:“其實如今的局面也不算壞……殿下雖然沒有能娶到南蠻的升國公主,但畢竟逼反了南蠻頭號大將陳德興。看來南蠻官家一時也沒有辦法收拾掉陳德7興這個禍害,這南蠻國內有的好亂了!搞不好就和南北朝時候的侯景之亂一樣……經此一亂,這南蠻再無力同我大蒙古對壘,天下必然要歸於一統!而且南蠻之亂是因爲殿下而起,殿下便是大蒙古一統四海的頭號功臣,將來就是大汗的繼承人啊!”
真金聽得爲之一震。訥訥道:“若真是如此,吾當在北地開科取士。和士大夫共治中原!”
郝經搖搖頭:“不是北地,而是全天下……只要大蒙古能行漢法。開科舉,天下士子便會歸心,若得士子歸心,陳德興之流又何足掛齒?”
真金有些想不明白:“陳德興擁有強兵,怎麼會不如士大夫?”
郝經哼了一聲:“這南朝終究是士大夫的天下,陳德興雖有勇謀,但終究是匹夫,所倚仗着不過兩三萬精銳。他如今的行事蠻橫,已經是南朝士大夫的眼中之釘。所以憑他的這點軍隊,要戰無不勝容易,要真正掌控江南就是在做夢……”說着話,他忽然冷冷笑了幾聲,“吾倒要瞧瞧,這陳德興最後是如何事敗身死的!”
真金聽得目瞪口呆,訥訥道:“真會這等事體?”
郝經重重點頭,他雖是北士,但對南朝的局勢倒是看得很明白。南朝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士大夫便是一國的基礎。中國自漢以來,實行的就是官府不下鄉的體制——國家太大,人口太多,事情太過複雜。高高在上的天子和朝臣們能管多少?若是官府只到縣,皇帝和宰執只要盯住幾萬個官兒就可以了,若是下了鄉……官員的數量頓時就增加數十倍!如何發得出俸祿?又如何監督這些鄉官不胡作非爲?
這都是無解之難題。因此歷朝歷代。都採取了底層自治和上層集權相結合的辦法。上層集權便是郡縣制,郡縣官員都由朝庭委派。是天子之臣,代天牧民。但是有數的官員也不可能去直接治理無數的民衆——譬如大宋朝的官兒不過四五萬。扣除沒有牧民之責的武將,文官頂天兩萬多,用兩萬多官兒去治理近一億人民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解決這一難題的辦法,就是底層的“自治”。在官之下,便有了胥吏和士紳這兩類人物。所謂官無封建,吏有世襲——胥吏之中的有力人物通常能量極大,都是由地方上的奢遮人物世代承襲的。朝廷派下來的官都是有任期的,幾年就要走人,而這些實際管理民衆多吏卻可以代代承襲,很容易在地方上養成勢力成爲豪強。
所以這大宋的官兒與其說在地方上治民,還不如說是在治吏。不過單靠幾個從外面派來的官是沒有辦法對付在地方上發展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胥吏的,好在地方上面除了胥吏之外,還存在着另外一個龐大的階層——士紳,顧名思義,這是一個士大夫和鄉紳的結合體。這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一個個出過官員的龐大家族。由於家族當中有人做官,因此可以得到權力的庇護,逐漸發展壯大,成爲可以和胥吏分庭抗禮的地方勢力。而朝庭派下來的官員,便是利用這兩種存在一定利益衝突的地方勢力管理地方基層的。
大宋朝300年來的“養士”國策,特別是南渡以後,朝庭對江南科舉豪門的重視,已經讓江南五路成爲了士大夫的天下。大宋朝廷也是在這些江南士大夫的支持下得以存在至今的。南渡以後的大宋,某種程度上講,就是這些江南士大夫的政權。無論是朝中的高官,地方的胥吏,還是土生土長的豪族,都已經成爲一體,共同把持着臨安朝廷,再用臨安朝廷號令天下。
陳德興如今的作爲,便是摧毀了這個江南士大夫政權號令天下,壓服武臣的基礎。而他武臣叛將的身份又很難得到江南士大夫的擁護,他的軍政集團又不夠龐大,而且軍事強政治弱,根本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即便在江南大開殺戒,徹底鎮壓了士大夫階級,他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建立起有效的統治,結果只會使江南陷入徹底的混亂!
如果他想要和一幫子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尤其善於操弄人心的豪門士大夫共治江南的話,那就等着被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給陰死吧!
相反蒙古人作爲外來征服者,本身就擁有自己的軍政集團,有豐富的統治經驗,還有北地漢侯和文士的協助,即便在江南殺個人頭滾滾也有辦法用自己的集團實行統治。因此比陳德興更容易征服江南士大夫集團……
……
與郝經的期望相反,陳德興此刻,並沒有想拿下江南,也沒有什麼挾天子令諸侯的想法。他只是想在這輝煌富麗的臨安城刮上一筆油水,然後大搖大擺去海東、遼東還有海南——當然不是後世的海南省,而是大海之南——開創屬於自己的基業。等到自己的軍政集團壯大到一定程度,再回來奪取江南便是了。
而且在這之前,陳德興只打算剪一下江南的羊毛,沒有想過要把肥羊整個兒給宰了。因爲陳家軍在海東(大海之東直到大西洋)、遼東和南番(大海之南直到南極洲)的發展,還需要發達的南宋經貿體系輸血呢。要是把臨安的工商業一鍋燴了,可就是殺雞取卵了。
所以他的3000大軍開進臨安城的頭兩件事,不是去打朝天門,而是組織撲火,同時實行宵禁。還在臨安太學——也就是原來的岳飛府邸中,建立了一個臨時的鎮撫衙門。還派出騎兵打着火把在臨安城四下巡邏,同時命令臨安各坊各里的里長、保長們立即組織壯丁去協助撲滅還在燃燒的大火。
至於臨安城西還有涌金門外的那些高門大戶,此刻都是重門深鎖。安靜得彷彿死宅一般。陳德興也不沒麾下士卒去斬殺他們,橫豎這些人也不會跟隨陳德興,眼下也沒有反抗陳家軍的武力,暫且扔在一邊兒就是了。
倒是臨安城北的幾個官營工坊,都被陳家軍佔領,坊內的工匠,全都大半夜的被喚了起來,凡是年輕力壯,也沒有什麼家室拖累的年輕工匠,無論是老師傅還是學徒,都被集中起來,準備擄去海東。工坊裡面的器械、原料,有價值的也全都搬出來打包。
臨安城外新成立的羣牧司牧場,也派人過去佔領,那裡面存着真金帶來的5000匹良馬,還有些從各軍鎮抽調來的馬伕。自然是陳德興打劫的對象。根據陳家軍參謀處的計劃,需要在這些馬匹中選出身強體壯的公馬、母馬約2000匹,帶去濟州島的牧場,作爲陳家軍騎兵的基礎。其餘的馬匹則視情況當作戰馬或馱馬。
御街上大小商戶,也都有陳家軍的大義教官帶着大兵挨家挨戶的敲門!當然是去索要財物的,不過要的也不多。根據門面大小,索要100貫到1000貫銅或是相關的貨物。對那些能在御街上開買賣的商人,這點錢真不算什麼!但是積少成多下來,上百萬貫總是能索要到的。
臨安城內的廟宇、道觀也有安排了人手去要錢要物——陳德興、任道士還有黃百萬他們都是知道行情的,在大宋這裡,除了高官、豪商就是寺廟有錢了。大一點的寺廟其實是都金融機構,手裡有的是銅,專營放債生息,御街上一多半的豪商,都會向臨安的寺廟借錢週轉。而且哪家寺廟道觀有錢,如何瞞得住任道興、任宜江還有劉陽三人?
不過陳德興也沒有打算一下子把這些寺廟、道觀給掏空了——整出一場南宋金融危機並不是陳德興想要的結果。所以索要的錢財數量都在分寸上,也就是佔到寺廟、道觀財富的百分之一,不過累積起來倒也不下一百萬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