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聽轎內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既然來了,怎麼就不多呆會兒呢?”
聲音像是上古的寒冢裡發出來的一樣,幽冷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她終於說話了。
或許她等的就是這祖孫二人。
祖孫二人停下腳步,互相用手指着對方,瞪大眼睛同時道:“在叫你嗎?”,然後相視笑笑又同時道:“這怎麼可能”,遂扭頭繼續向山下走去。
這一老一小彷彿是在演戲,明明是在說他們可是又裝作不知道,引的峨眉女尼個個捂嘴低頭淺笑,就連玉玲道人也覺得這祖孫倆滑稽可愛,甚是好笑,但她畢竟是一派掌門人,怎能像輕俏的小尼那般低頭淺笑呢。
轎底一聲震顫,四四方方一頂大轎竟然斜斜地向山下飛去,衆人忙掩嘴直呼,卻見凌空飛起的轎子直挺挺地停在了那下山的一老一小的面前。
當然,最吃驚的莫過於這祖孫倆,大姑娘吃驚地捂着嘴巴躲在了老人的身後,老人也嚇得瞪大了眼睛,他也許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轎子徑自擋在路的中央,他們若想走過去,非得自轎頂飛過去,老人翻頭問了問還未從驚嚇中反應過來的孫女一句:“你會飛嗎?”
大姑娘搖搖頭,示意不會。
老人也跟着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自語一句道:“可是我也不會,我從來就沒見過會飛的人,看來今天咱們走不了了”
但他眼睛裡忽然有了光,拉着大姑娘的胳膊往前拽,口裡嘖嘖道:“說不定是來找你的,可跟我沒有關係啊”說着把大姑娘推到了前邊,他倒是躲在後面像受了驚的小鹿一樣。
大姑娘也沒有生氣,挺了挺身子站直了道:“我覺得也是來找我的,誰會看上一個死巴拉機的糟老頭子呢”
老人吹鬍子瞪眼道:“你可不許話語中罵爺爺啊,我可是都爲你着想呢”說着探出頭想看清轎子裡坐的到底是什麼人,可是轎簾擋着,任他怎樣伸直脖子都看不到,但他忽而大笑起來又走到大姑娘前面朗聲道:“你想的倒美,不是找你的”。
大姑娘一雙杏眼巴眨巴眨,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不是找我的?難道她眼睛瞎了嗎?誰都看得出我不但長得比你好看,而且年紀又小,這兩樣你都有嗎?”
老人又想爭辯幾句,這時轎子裡忽而傳出一個低沉的女人的聲音道:“早聽說你很羅嗦,今日見了,果然不假”。
老人本來還在生悶氣,他最不願意別人說自己老了,年齡的問題是他內心當中最大的一個弱點,這時聽到轎子裡有人發話,扭轉頭把大姑娘丟在一邊獨自踱步到轎前,上下打量,四下轉了一圈,伸手就要掀開轎簾,就在他的手剛要觸及到那溫潤如玉的光滑緞面上時,轎子裡女人的聲音又道:“住手,你想幹什麼?”
老人不情願地將手縮了回去,卻是站着不動。
女人的聲音又道:“你還想幹什麼?”
老人恢復了幾分嚴肅和冷酷道:“你有沒有搞清楚啊,是你擋着我們的去路,而不是我想幹什麼,就算我即使想幹什麼,也跟你擋着我的路有關,你糊里糊塗問我想幹什麼,你怎麼不問一問你自己想幹什麼,儘管你自己想幹的事情很多,可是你也得事先問一下你想幹的事情是否與我們孫女倆有關係,即使有一丁點兒關係,你也用不着這樣來嚇人吧,誰都知道我的膽子着實比老鼠的都小”,這一連串連他自己都聽不
懂的話他本來也並不指望別人能夠聽得懂,就在他剛要說的時候,他點頭示意大姑娘把耳朵捂上,大姑娘很知趣,果然就把自己的耳朵捂上了,這時他滿嘴的連珠炮放完了,大姑娘捂着耳朵眼巴巴地望着他,見他沒有任何指示,嘴巴又不動彈了,知道他已說完了,遂把手拿了下來。
老人似乎很得意,他本以爲他這一堆話足夠讓對方消化上一半個時辰,繞過轎旁大踏步就要走了,大姑娘小跑着追來。
突然轎子折回去又擋在他們的面前,老人似乎有點不高興了道:“我剛纔和你說的話,你沒聽清嗎?那我再說一遍……”
“夠了”一聲大喝,老人後退了兩步方纔站住腳跟,顯然轎子裡的人已大怒,但轉而又語氣緩和地道:“山上有位老朋友想見你,你這樣走了就不怕傷了她的心?”
大姑娘狡黠地一笑,指着老人的鼻子道:“哦,告訴我,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老人猶豫不決,他扳着指頭數了數,大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指,此時見他停了下來,吃驚地道:“五個女朋友,這也太誇張了吧”。
老人用手指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道:“女孩子家腦子裡整天想些什麼東西,什麼女朋友男朋友,說不定是爺爺的冤家到了”
“是不是冤家上去不就知道了嗎?”大姑娘言道。
老人巴砸了一下嘴道:“丫頭說得對,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罷二人徑自向上走去。
當他們到達山頂時,轎子早已停回原處,並好像從來就未曾移動過一樣,四個轎伕侍立旁邊,孩童彎腰正輕輕啓開轎簾,一個上身穿着白紗青羅衣,下身着杏黃色褶裙,雲鬢綰髻上插着一枚春娥髮簪,頭上其他一應配飾一片搖晃炫目。
她款款走下壓低的轎子,一出來便使所有的色彩都黯然失色,彷彿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似的,女人見到比自己美貌百倍的女人往往羨慕的連嘴巴都合不攏,這是人之常情,所以峨眉衆小尼此時就合不攏嘴巴,玉玲道人看到她們這樣真狠不得上去一人給她們一個嘴巴,可是她沒有發現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自愧不如。
女人用薄紗掩着臉面僅露出一雙宛如皓月星辰的眼睛,她環顧四周,眼裡越過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當她的目光落在玉玲道人的身上時,她的眼角忽然動了一下,輕移蓮步緩緩向她走來。
當玉玲道人觸及到她那眼神時,心裡面不自然地‘咯噔’一下,說不出的不舒服,女人站在她面前淺淺一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峨眉派掌門人玉玲師父了?”
走近了,玉玲道人才發現她的眼皮上塗有‘七彩藍砂’,這不僅讓她想起前幾日山下放起的那些藍色火焰以及火燒‘靈寶閣’的那天晚上,據守夜尼姑說起當時也有一股藍色的煙霧升起,之後整個‘靈寶閣’陷入了大火之中。
玉玲道人冰冷的面孔彷彿冬霜一般冷冷答道:“正是本道人,不知有何見教?”
女人忽然‘咯咯’笑道:“見教?我能有何見教?早就聽說玉玲師父冷若冰豔,千秋絕代,今日見過,果然不徒虛名”這幾句話說的酸溜溜的,可玉玲道人一點也聽不出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
玉玲道人還是面不改色地道:“承蒙武林同道看得起鄙座行事光明磊落,做人恩怨分明,本人也深感榮幸,至於其他的實在是愧不敢當”
女人白了她一眼道:“還說光明磊落,有人
暗地裡得人援助,這也不比本座高明到哪去”
玉玲道人乍一聽她這麼說,心慮道‘難道她知道背後有人幫助我,難怪她一直靜思不動,原來是怕背後的那人’思慮至此,她也未有任何表露,還是冷冰冰地道:“那也總比打家劫舍的強許多吧”她說這話本是爲‘靈寶閣’被人燒去而氣憤,沒想到女人的話更讓她觸目驚心,只聽女人不緊不慢地道:“原本以爲燒了你的‘靈寶閣’殺殺你的銳氣,卻還是被你搶先一步”。
她說這話的意思非常明確,那就是承認‘靈寶閣’是她所爲,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行爲令玉玲道人氣血上涌,她恨不得上去一掌拍碎她的天靈蓋,可是她還沒有完全瞭解到她的意圖和目的,於是只好強壓住心頭的怒氣,繼續問道:“只不知你們這樣有恃無恐地大肆殺虐究竟意欲何爲?”
女人沉吟道:“事已至此,讓你明白也許對你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我們真正看中的並不是你這小小的峨眉派,只爲你手上的‘玉玲碧蕭’”
“‘玉玲碧蕭’?”玉玲道人故作驚訝地問道。
“你別裝作不知情了,三年前,久居關外的“飛鷹三怪”突襲了名震江湖的點蒼派,殺死了點蒼掌門人通靈道人,並盜走了點蒼鎮山之寶“玉玲碧蕭”,這事你知曉嗎?”
玉玲道人點點頭,這事她不能否認,因爲這在當時幾乎是武林家喻戶曉的大事,她哪能不知曉呢?
這時老人和他的孫女也走上來了,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隻眼睜睜地這裡看看那裡瞅瞅,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他們無關,當他們聽到有關‘飛鷹三怪’的事時,好像突然很感興趣一樣,直着耳朵在哪裡靜靜地聽女人的下文。
女人斜瞅了他們一眼,仍舊道:“可是‘飛鷹三怪’在逃往關外的路上被一蒙面人殺了,而且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有關‘玉玲碧蕭’的秘密”。
玉玲道人道:“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女人‘哼哼’一笑道:“當然,表面上看確實沒有關係,可是你和點蒼派的通靈道人是二十年的舊情人,他若遇到什麼不測,你能袖手旁觀嗎?”
聽女人道出了實情,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相信,玉玲道人的臉上更是掛不住,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可是她的確是一個神通廣大之人,這些事她確定在這個世間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可是現在,每個人都真真切切地聽到了。
玉玲道人本來雪白的臉上突然掛上兩道淺色的緋紅,額頭上也有了一層薄薄的香汗,但她還是強作鎮定道:“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恥”
女人兩眼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其實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
玉玲道人突然感覺到她那兩眼射出狼一樣的兇光,毒蛇一般的嘴脣似乎在吐着紅芯,緊縮的瞳孔忽然變大然後黑色的眼珠子裡竟然有一朵燦爛的蓮花,蓮花上面插滿了鋒利的小刀,玉玲道人不自然地後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說這話時眼內已是充滿驚懼之色。
女人馬上又笑顏如花提高聲音道:“山門裡面的小帥哥,何不出來見見大家呢,在裡面唔得久了當心身上長黴啊”。
她話音剛落,果然只見自那一扇厚重的後面閃出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步履輕健,腰板筆直,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灼灼逼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宗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