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向燕無雙正打着招呼的燕雲天臉上的笑意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就在這一刻,他卻聽到了一聲冷笑,無需回頭,他也聽得出是燕霸天的聲音,此刻已是療傷暫告一段落的燕霸天冷笑一聲後,站起道:“任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來你好像不太懂!”
任飄萍垂眉,臉上多少帶着不屑,道:“還是不懂好些,畢竟現實太過殘酷!”
燕霸天尖細聲音再起:“你這叫逃避!”
任飄萍忽然哈哈哈大笑,舉目望向天空朵朵白雲飛走,肅然道:“每個人不是都在逃避嗎?難道二公子沒有在逃避嗎?”眼神落下之際卻是深深地瞥向那富麗堂皇的金轎。
燕霸天不語,燕雲天也是不語,常小雨更是不語,唐飛望向筱矜的眼在躲閃……所有的人在這一瞬保持沉默,保持自己對逃避的臣服。
筱青峰揮動手中的卜卦布幡,打破沉默,道:“還有沒有啊……沒有嗎?……好,共計是八人通過了這一關,現在老朽便說說這二關,”說至此,面朝一片空地,右手執卜卦布幡,虛空舞動,那銀白細軟的沙地之上倏忽之間便出現了一個足有方圓一丈大小、龍飛鳳舞的‘佛’字。
衆人紛紛喝道:“好功夫!”“好俊的字!”“……”
唐靈蹙着眉眨動這水靈靈的大眼,奇道:“燕姐姐!這個佛字和二關有什麼關係?”
筱青峰見狀,呵呵笑道:“這二關乃是文鬥,就這一個字,什麼是佛?”
衆人不禁一陣騷動,不想着寒蕭子前輩竟然會留得這樣的一個問題作爲二場比賽的題目,而這時筱青峰又道:“爲了公平起見,老朽已是事先把答案寫在了這張紙上,答中者自是判爲通過二關!”
燕無雙對着筱青峰一抱拳道:“筱前輩,莫不是這答案也不是唯一的?”
wWW ◆тт kan ◆Сo 燕無雙這一問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是以諸人俱是看向筱青峰。筱青峰道:“可以說是唯一的,也可以說不是唯一的,殊途同歸就是!”
常小雨這時嘿嘿一笑,衝着任飄萍道:“老狐狸!這下我這大老粗可不能陪你了,”忽然一轉身,道:“前輩,一個人只能回答一次嗎?”
筱青峰搖頭道:“非也,一個人可以多次作答,但是不可以改變初衷立場,雙方多方也可互相駁斥求證。”
常小雨嘿嘿笑道:“看來我老常要是想過這一關,還是先閉嘴吧!”說罷果然立即閉嘴不再言語。
慈眉善目的龍門老人瞥了一眼似乎木然不知周圍狀況的智遠大師,環視羣雄,笑道:“看來這二場比賽少林寺可是佔盡了便宜了!正好學以致用!”
智誠大師聞言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我方丈師兄先前患了失心瘋,服了安神藥,此時只怕已是和一個三歲兒童的智力不相上下!又何來的學以致用呢!”
衆人俱是點頭,任飄萍、歐陽小蝶、唐靈三人俱是同時向智遠大師冷冷望去,智遠大師卻是佯裝沒有看見,依舊一副癡傻木然的樣子,一雙呆滯的眼木木地看着那個‘佛’字。
龍門老人乾乾地冷笑兩聲,一雙眼也是向那個巨大的‘佛’字望去。
此時,但見那李奔雷向忘憂上人投去一道精光,復又點頭,那忘憂上人便是乾咳了一聲,走出人羣,圍着那個‘佛’自踱着方步,一邊走一邊手捋鬍鬚,道:“貧道是道教中人,對這個佛字沒有什麼研究,自是沒有可能過得這二關,只當是拋磚引玉吧!佛,呵呵,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心頭掛,便是人間好時節。”
李奔雷當即拊掌讚道:“道長看來對這宋朝無門慧開的作品理解的頗爲深刻!”
筱矜接口,師傅說得對極:“道即平常心,平常心即道!”
龍門老人道:“上人所言極是,就是偏離了道,現在是問佛,而不是問道!”
忘憂上人呵呵一笑退了下去,手中拂塵一揮,口中道:“佛本是道,道本是佛!又何來是問道還是問佛!”
常小雨這時則是擠着眼使勁撓頭,道:“這都是哪兒和哪兒,真是煩死了,世間本就甜少苦多,還整這個幹什麼啊!”
羣雄轟然而笑,燕雲天哈哈笑道:“二哥,這個你就不懂了,甜也是苦,苦也是苦,有錢是苦,無錢也是苦,忙是苦,閒也苦,愛是苦,恨亦是苦,世上又有哪個人不苦!”
唐靈這時調皮地接口道:“是啊!何苦!”
燕無雙莞爾一笑,一把把唐靈拉到身邊,同時向唐靈擠眼努嘴,唐靈順着燕無雙努嘴的方向望去,燕雲天一臉悲慼,嘆道:“是啊!何苦!”當即唐靈一伸舌頭,低聲道:“我不是有意的!”
原來燕雲天突聞唐靈的那聲‘何苦’,又似是瞥及此刻正在小山之上的爺爺那雙氣吞山河之切切眼睛,同時近在咫尺的任飄萍的似是淡然卻是深邃的有意無意的一望刺進自己的心裡,心中的那復仇復國的渴望竟似是一根針一樣深深地刺痛了自己,這才忽然一臉的悲慼。而這一臉的悲慼之中忽然間躍出了慕容姝璦和歐陽紫的嬌顏。
嬉皮笑臉的常小雨一改往日的百無禁忌,往事不禁滾滾涌在心頭,忽覺人生萬千之事俱是不能由己,悲從心來,同時猛地一搖頭,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乍聽之下,龍門老人眉頭暴斂,一抹驚芒刺向常小雨,道:“你放下屠刀的時候正是敵人斬殺你的時候,難道你要坐以待斃嗎?”
常小雨陡驚,但覺眼前似有千軍萬馬襲來,眼中射出道道凜然殺氣,飛雪刀已是揚起一道雪亮,迎向豔陽,咬牙切齒道:“不!人善被人欺,馬善遭人騎!”但見刀光一閃,劈出一丈有三的刀氣,竟是將那沙地上的佛字一劈爲二。
任飄萍異樣的眼光灑在常小雨身上,李奔雷的二胡彈出一個高音直上雲霄,蒼涼的聲音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燕雲天立時應道:“哈哈哈,正是因爲佛入了地獄,人間才成了地獄!”
這時,金轎之內晶瑩剔透之聲又起:“一切皆爲虛幻,心,佛,衆生皆空,無悟,無施,無受。”
羣雄多頻頻點頭,任飄萍這時右手食指彈出一道血紅劍氣,徑直奔向金轎的轎簾而去,那道劍氣之快竟是拜金教諸人在驚訝一片聲中無從攔及,眼見劍氣至轎簾之上,一道淡綠劍氣自轎內激射而出,兩道紅綠劍氣暴漲,劍鳴之聲中,兩道劍氣頓逝。轎內人怒道:“輕狂之徒,竟敢暗算本座!”
任飄萍會心一笑,似隱似現的兩個酒窩中釋放出兩抹狡黠,道:“既然一切是空,前輩又何來的怒火呢?!”
衆人恍然,笑,卻是不敢大笑,那晶瑩剔透之聲不再晶瑩剔透,惱怒道:“奸佞之徒,你倒是說說佛是什麼?!”
任飄萍正色道:“晚輩不知,晚輩只知,佛由心生,心是無形無相的我,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可以周遍茫茫宇宙萬千蒼生!所以問佛即問心,有什麼樣的心就有什麼樣的佛!”
聽罷任飄萍此言,龍門老人哈哈一笑,道:“任少俠高見,只是老夫不明白,有心就有佛,那麼在場的諸位豈不是都是佛了?”
任飄萍道:“世上萬事萬物皆相輔相成,有長就有短,有生就有死,有愛就有恨,所以我們每個人心中不止有佛,還有魔,心魔!佛多一分,魔就少一分!魔進佛退,佛長魔消。”
唐靈聽着任飄萍的話,皺着眉對身旁的燕無雙和歐陽小蝶小聲道:“燕姐姐,歐陽姐姐,任大哥說的好複雜!”
燕無雙看了唐靈一眼輕笑,歐陽小蝶小聲道:“嗯!他總是這樣,想得很多,所以很痛苦!”
唐靈還是不懂,龍門老人已是道:“任少俠悟性頗高,老夫自嘆弗如,只是任少俠的心魔是什麼呢?”
龍門老人話落,十多人的目光竟是同時齊刷刷向任飄萍射來,就是那一直傻乎乎地看着沙地上的佛字的智遠大師也是在這一瞬間注目看向任飄萍。任飄萍但見此狀,啞然失笑,道:“我的心魔是愛!愛既是佛又是魔,所以佛是愛!”
衆人似解似不解,筱青峰、唐門姥姥、忘憂上人俱是點頭,智遠大師呆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靈動,身形突起,在那沙地之上巨大的佛字上空飛速繞行一週,那佛字,那刀痕俱是不見。而落地的智遠大師忽然跳起,叫道:“好玩好玩,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