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雨還在苦苦思索,胯下急行的嗎陡然間兩隻前蹄蹬向空中,一聲長鳴,兩隻驟停的後蹄在地上拖出了兩道深深的兩尺長的痕跡。常小雨這才從恍惚中醒來,眼前已是緩緩流動的數十丈寬的黃河,下馬的常小雨目注東去不盡的黃河,黃河對面黑魆魆的山上時不時傳來孤狼的似是悲哀的嚎叫。
常小雨似是很喜歡這些幾近歇斯底里的狼嚎,長嘯,竟和那狼嘯聲相互呼應響徹在這青山長河之間,傳的很遠很遠。
可是常小雨依然感到胸悶似的,仰首觀望無盡夜空,左拳輕擊自己的胸口,良久,吐出一口濁氣。濁氣呼出的同時,常小雨的身後一道拳風襲來,拳風剛猛,快如閃電,常小雨轉身出招,卻是招行中途,右肋處已是中拳,悶哼一聲,常小雨後退一步,心驚,正要變招,耳邊已是聽到一聲熟悉的喝斥:“反應如此遲鈍,何以堪當大任!”
聞聲的常小雨已是站正身子,低頭恭敬道:“師傅!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來人黑衣蒙面,‘嗯’了一聲走過常小雨的身旁,來到水邊,雙手背後,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常小雨自是知道師父問的是天蠶寶衣和弒天劍的事,轉身望着師傅的背影,遲疑片刻,道:“徒兒有辱師命,還請師傅責罰。”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你不用隱瞞什麼,任飄萍是你最好的朋友,這點爲師清楚,爲師也知道你重義氣,但是你別忘了自己的真正的身份!”
常小雨道:“徒兒會謹記在心的!”
黑衣人道:“呵呵!是嗎?你此次是要爲任飄萍求藥嗎?”
常小雨心驚,不知師傅到底知道多少,心下有些發虛,道:“是!”又立刻道:“師傅,此次大漠之行,徒兒發現‘流星火箭’似乎已經被燕趙三十六騎造成了,只是好像威力遠沒有傳說中那麼大,那張圖紙現在已經落在了震天幫趙宏雲的手裡。”
黑衣人似是在沉思,良久道:“李奔雷此人城府頗深,武功也是深不可測,你以後要小心爲上!”
常小雨心道:不會吧,難道這個圖紙的事師傅也知道,那麼我……又道:“師傅,那個,那個……”
黑衣人不耐煩,道:“有什麼說什麼!”
常小雨道:“那個,有個叫歐陽迦存的人,師傅認識嗎?”
黑衣人背影似是一震,沉聲道:“說下去!”
常小雨看不見師傅的臉,但也知道這個歐陽迦存和師傅之間一定是有着莫大的關係,道:“歐陽迦存在臨死前說出了您的真實的名字。”
黑衣人冷冷道:“誰殺死歐陽迦存的?當時誰在場?”
常小雨心中一涼,這才把那一天的事兒說給了師父。黑衣人聽完後,轉身道:“爲師還有事,你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不可感情用事!”說罷,身形再次走過常小雨的身旁,常小雨雙眼緊盯自己的腳,余光中師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神秘。
常小雨道:“是,徒兒明白!謹記師傅教誨!”
黑衣人的身影已完全融入黑暗中,黑暗中傳來黑衣人的笑聲,還有一句話:“紫雲有喜了!”
常小雨一怔,狂喜,手舞足蹈,就是連不遠處正在河邊飲水的馬兒也似是能夠感受到他的快樂,可是狂喜之餘,他忽然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急追黑衣人,口中喊道:“師傅!師傅!紫雲她現在在哪裡?”
……
‘賽江南’酒樓的火勢終於一點一點小了下去,圍觀的人們已經漸漸散去,伏在燕無雙肩頭的紫雲緩緩站直了身子,仰起臉,看着燕無雙的眼,道:“姐姐!我想進去看看!”
燕無雙看了一眼任飄萍,這纔對紫雲說道:“好啊!姐姐陪着你!”筱矝忙道:“等等我!我也去!”
任飄萍淡笑道:“你們去吧!我就留在這裡,留意屍體的特徵。”
燕無雙三人走進的‘賽江南’酒樓已是一片灰燼,未燃盡的木頭還在吞吐着將熄的火焰,四下還時不時地噼裡啪啦地迸射一些突然一閃即滅的火星。燕無雙和筱矝一左一右護在紫雲的左右,生怕她磕了絆了什麼的。紫雲仔細的查看着每一處,每一具屍骸,每一次的否定都是一次狂喜。
三女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每一具屍體被燒得焦黑焦黑的,間或露出森森白骨,空氣中散發着刺鼻難聞的屍體被燒焦的味道,三人俱是捂着鼻子在其間穿梭,有着身孕的紫雲三番五次忍不住嘔吐。
夏日的夜裡,中衛城的人們還沒有睡,三三兩兩的還在輕搖着扇子坐在院子中的小凳上納涼,‘賽江南’門前的街道兩旁依然擺着小攤兒的、有氣無力吆喝的、喝着小酒的、高聲划拳的,小孩三五成羣地追打着、嬉鬧着,流螢飛蟲也是忙得不亦樂乎。
靜坐於馬上的任飄萍在這陌生街道里多少顯得有些寂寞,眼前一片黑暗中突兀地跳出一個面龐似是清晰又模糊的女子的面龐,那女子正自賀蘭山巴音筍布爾峰決絕的跳下懸崖……不禁摸向左肩上的那一片狀如馬蹄的血紅胎記,忽又自嘲一笑,心道:我這是怎麼了?本以爲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不成想自己也是一個俗人!
思忖間,任飄萍已聽到筱矝的聲音,道:“任大哥,你還好嗎?”
任飄萍苦笑道:“還好。”
燕無雙已是說道:“哼!你當然好了,你一定是早就知道常公子不在裡邊,故意讓我們遭罪,你自己卻在外邊一個人明月清風的自在!”
適逢此時,紫雲又在嘔吐。
任飄萍一聽燕無雙的話音,便已知道常小雨他們定是安然無恙,不禁樂了,道:“看來小常他們不在裡面,這小子,回頭看我不收拾他,竟是還得紫雲遭這麼大的罪!”
三女忽然無語,一絲不祥抹過,任飄萍道:“說吧,難前輩和劉兄弟呢?”
筱矝、燕無雙和紫雲三人俱是低頭,眼睛卻上瞟彼此,各自沉默不語。最終還是筱矝站了出來,走至‘祥雲’馬前,清了清嗓子,道:“裡面共有五具屍體,均是男性,第一具右手緊握長弓金箭,胸骨正中處斷裂,快刀所致,刀痕齊整平滑,一刀致命,第二具胸廓整體塌陷,同樣長弓金箭在握,不同的是弓箭鑲嵌在胸骨中,其左胸骨處有明顯重力打擊痕跡,至於第三具更慘,此人從頭到腳被極快的道一劈爲二,手中緊握一把彎刀,從骨質疏密的情況來看,定是位老者,”說至此,任飄萍忽然問道:“這位老者可是少了一隻耳朵?”
筱矝驚訝道:“任大哥,你怎知道?”
燕無雙嫣然道:“看來任公子定是認識這位了!”
任飄萍道:“仙人掌金沙堂的堂主端木虹。”
燕無雙疑道:“上次在月亮湖我見端木虹的時候他的耳朵好像還在啊?”
任飄萍笑道:“呵呵,正是因爲小常一刀砍去了端木虹的耳朵,可能才導致了今日這場‘賽江南’酒樓的暗殺,那兩名手持長弓金箭的人怕是他的堂內兄弟。另外就筱矝的分析來看,這三人只怕都是死於小常的快刀之下。”
紫雲道:“任大哥,你的意思是小雨和端木虹結仇在先,這纔有了今日的暗殺,可是你有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暗殺呢?”
任飄萍笑,燕無雙道:“傻妹妹!因爲你家小雨的武功太好了!”
紫雲臉上驕傲一笑,道:“哪有你家的那位……武功高啊!”說着眼睛故意看向任飄萍,燕無雙就是再落落大方,也是羞得急道:“紫雲,你胡說什麼!”
筱矝靜觀這一幕,心下了然,胸脯起伏間,但聞任飄萍道:“好餓啊!想吃牛肉麪!”
筱矝不禁心道:狡猾!
燕無雙道:“餓死鬼託生的!”
任飄萍笑道:“隨你了!我記得上次來時,‘賽江南’酒樓的左邊有一家酒樓裡好像有賣牛肉麪的。”心中卻道:難前輩和劉兄弟看來是死於金沙堂之手,只是這常小雨是受傷逃走了嗎?難不成有更厲害的角色?
三女同時擡頭望去,但見夜色中一家古色古香的酒樓的黑色牌匾在兩旁的大紅燈籠映射下寫着四個斗大的金字‘過故人莊’。
筱矝一望之下,道:“好雅緻的名字!”
紫雲不禁奇道:“筱矝姐姐!這‘過故人莊’也叫好名字,讀起來都不順口!”
燕無雙笑,白了一眼紫雲,正要說什麼,卻見筱矝嬌軀輕盈一轉,走至‘祥雲’馬的另一邊,輕聲吟道:“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筱矝吟至此時,燕無雙已是螓首微揚,蛾眉挑起,接口道:“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筱矝聞此,微笑道:“紫雲,現在你還說這酒家把唐時詩人孟浩然的《過故人莊》用在招牌上不好嗎?!”
紫雲知道自己出了醜,但也不見怪,‘哼’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這個掌櫃的是不是姓田?”說着就向那‘過故人莊’酒樓還亮着燈的門口走去。
任飄萍三人笑,亦是跟了上去。
時值亥時初刻,‘過故人莊’酒樓裡已是沒有什麼客人了,賬房正在櫃檯後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盤,幾個小二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着盹兒,任飄萍一行四人甫一進入‘過故人莊’,那賬房一雙老眼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那些小二們的瞌睡蟲在一見到三女的瞬間似是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屁顛屁顛地正準備上前招呼時卻見到紫雲手握長劍,臉上煞氣盎然不禁又退了回去,他們當然知道一個漂亮的女子若是手裡還提着一把劍,那麼你就最好多的遠一些。
一個膽子大一點的小二走上前去,道:“四位客官,要些什麼?”
燕無雙此時大聲道:“小二!拿壺酒來!四樣小菜,四碗牛肉麪!對了,準備兩間上房,要挨着的!”
那小二應聲道:“好嘞!馬上好,四位客官,先坐!”
筱矝此刻不禁多看了一眼燕無雙,燕無雙還是那麼美,可是那柔美之中的陽剛之氣似是讓她多少有些嫉妒。
四人坐下之後不久,桌上很快就擺上了四樣時令小菜和四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麪,酒,只有任飄萍和燕無雙喝,紫雲懷孕自是不能喝酒,筱矝是不會喝酒。
任飄萍邊吃邊道:“常小雨總不會放這把火吧,那麼這把火又是誰放的呢?”
筱矝加了一口菜放在任飄萍的麪碗裡,道:“而且常公子斷然不會棄難前輩和劉公子的屍體於不顧吧!”
紫雲去夾菜的筷子忽然停滯在半空中,道:“這麼說會不會有大批的殺手正在追殺小雨?”
燕無雙一口氣喝完面前的一碗酒,道:“紫雲,別胡思亂想了,說不定是你家的小雨追殺別人呢!”
筱矝明眸閃爍,道:“我明白了,起火的原因應當是金箭,此前陸翔凱他們說,現今的金箭經過改良後會爆炸,其威力已是不可小覷,而剛纔在‘賽江南’的酒罈之間我看見了一支金箭,當時倒沒有多想,現在想來定是那金箭射向酒罈時發出爆炸,引起了大火,嗯!對了,那金箭的箭羽處血跡斑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發出了那一支近箭。”
任飄萍點頭道:“嗯!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紫雲自是更願意相信燕無雙的話,只是心中猶自驚疑不定,道:“任大哥!你說小雨會去了哪裡?”
任飄萍也是喝完了碗中的酒,道:“不管怎樣,相信不久我們便會遇到小常的,所以,紫雲姑娘不必牽掛。”又道:“燕姑娘!你知不知道金沙堂的堂口在哪裡?”
燈下喝了酒的燕無雙嬌顏更見紅潤,道:“我聽爺爺說起過,好像是在一所風月場所,好像叫……”說着似是想起了爺爺,眼中多了些傷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