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許久未出現的朝陽浮出身來,照耀在殘存的積雪之上。
北川城門前,守城士兵們持槍而立,個個神情緊張,臉色驚慌的望着護城河外。
那裡,立着近百長矛,矛尖上綁着細繩,細繩上串着一個個人的頭顱,有的頭顱已經風乾,有的還在滴血!
這些長矛按照有序的位置排列,在朝陽的照射下,可見留在地上的陰影組成一個碩大的字體——死!
即使久經沙場的老兵,見了這一幕,也不免心寒。更何況,北川城守兵中,還有許多未上戰場的新兵。
當中看起來最小的士兵,突然低頭嘔吐起來…
葉蕭穿着單衣,靜站在練武場之中,感受着朝陽的那份溫暖。
鐵丹將城門外詭異的景象說完後,看着葉蕭。
葉蕭又站了片刻,吐出一口濁氣來,才道:“這是疑兵之計,想要亂我北川城守軍的軍心罷了。不過,這也說明,蠻族大軍離我們不遠了!”
鐵丹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以北川城的防衛力量是擋不住的。”
葉蕭擡頭看向朝陽升起的地方,雖然眼睛瞎了,但他確定是那個地方在發光。
他說道:“蠻族大軍今天應該不會出現,明天卻必定會來,你現在去坐鎮北川城守軍處,若有人擅離職守,斬立決。”
鐵丹道:“明白了。”
鐵丹轉身離開,他從不問爲什麼。葉蕭也從不解釋,這到底是死心塌地的信任,還是執念,有時候葉蕭也想不明白。
等鐵丹離去,他轉身走回房間,盤腿坐在軟榻之上,伸手輕輕撫摸着身旁赤羽寶劍,劍身上傳來的冰冷感,讓他越來越喜歡。
他喃喃着:“葉家劍法第六重——曇花一現,那瞬間的劍芒,該是怎樣的閃耀呢?人活在世間,忍受着艱難險阻,不也是爲了那片刻的燃燒?”
他緩緩拔出赤羽劍,毫無軌跡的在身前比劃揮動,時而直刺,時而橫批,動作緩慢且無力量。
這便是悟劍,當劍法攀至一定高度,已不在是去重複那些華麗的劍招。
繁瑣的劍法在高手決鬥之間是種累贅,高手爭鋒本就是片刻間。
千
年悟一劍,也不是沒有的傳說!
當葉蕭練成本家劍法第五重時,就已經領悟到往後的五重劍法,已不再是死搬硬套的練劍,而是要轉爲悟劍,悟出劍的真諦,武的奧義。
也在此時,他才明白王都那位劍法絕頂的人物,爲何十年來不得突破。
赤羽劍簡單直了的舞動着,他的心神慢慢的完全沉浸在這粗糙的動作裡,所有注意力都隨着黑色劍體的動作移動。
如此反覆,竟已經是黃昏!
房外,萍兒照舊端着點心站立,蘋果綠的長衫大方得體的裹着她的嬌軀,可愛的臉頰上有着一雙靈動的眼眸。可是,這雙美麗的眼睛在此刻卻露出淡淡的憂愁。
葉蕭走出房門時,天已經真的黑了。
他轉身面朝旁邊昏暗的長廊,淡笑道:“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萍兒走出陰影處,柔聲答道:“王爺吃過就知道了。”
葉蕭道:“還學會打啞謎了,等會跟我出去走走如何?”
萍兒道:“外面風大,王爺何不明日天亮再出去?”
邊疆晝夜溫差極大,一旦入夜,溫度迅速降低不說,還會颳起陣陣刺骨寒風。
葉蕭道:“那你可要多穿點,受凍了,我可不管的哦。”
萍兒知道這位主子決定的事,沒多少人能讓他改變,當即也不在勸阻,等到葉蕭吃完點心,二人就出了王府。
今夜的北川似乎沒有以往那般熱鬧,街上行人少了大半,街邊小販也大都早早收工。
唯一熱鬧點的,就是女人最多的地方了。
葉蕭在前,萍兒在後,二人漫步在寂靜的街道之上。散發着淡淡光芒的燈籠在風中搖晃,發出吱吱的輕響。
萍兒看着葉蕭的背影,滿是奇異之色。
他雙目已瞎,爲何還能如正常人般行走,連街角拐口都能分清楚。
城門口出現的人頭果真已將北川城平民嚇壞,天剛黑下來,街道上的人羣便消失無蹤,房舍都緊閉着。
整座喧譁的北川城在剎那間,就陷入寂靜之中。
兩人一直走至城中心的廣場才停下,廣場中央是一把石劍,這把石劍高過十丈。
葉蕭擡頭望着石劍,雖然還是看不見,但在他漆黑的世界中,卻有無數呼吸聲與風的流動。
這呼吸聲和風的流動共同爲他構造了現實世界的影像,構造了那把石劍的模樣。
石劍是山崎國建國之時打造的,象徵着國之精神——勇者無畏。
這把石劍完全按照葉擇曾經使用過的劍體雕刻,表現出北川民衆對於這位傳奇皇帝的擁戴。
“生或者死,都已不重要了吧!”葉蕭看着黑暗中豎立的石劍,若有所悟。
萍兒不明白的看着他與那把石劍,在周圍昏暗的燈光照耀下,它變得模糊,像是黑夜裡的守護者,守護着這座古城。
廣場徹底寂靜,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呼吸聲。
葉蕭擡手一握,彷彿抓住了黑暗中的石劍,片刻間,歲月的厚重感真的涌上心頭。
這份厚重,夾帶着喝彩聲、歡呼聲、悲痛聲形成一股旋風,在葉蕭腦海中颳起。
寂靜的廣場忽然站滿了人羣,他們有男女老少,有平民和士兵,有武者和凡人。
他們或淚流或激動的吶喊,爲廣場中央的石劍跪倒。他們因成爲山崎國的子民而高興,因追隨那個傳奇男人而慶幸。
葉蕭站在人羣之中,安靜的看着他們,手中石劍已經成爲那把真正的開國寶劍。
葉蕭忽然明白,隕落的流星要勝過永恆的星辰。
“曇花一現,剎那繁華。”
寂靜的廣場上,石劍前站立的葉蕭手掌一握,像是真的握着一把利劍,忽然側身劍指旁邊遠處黑暗的街角。
“啊!”慘呼聲從那裡傳來。
萍兒驚顫的看着面前臉色自若的葉蕭,她在旁守候了一個時辰,親眼目睹葉蕭的變化。
原本平靜的他,在靜立一個時辰後,忽然散發出銳利的劍氣,劍氣之強大是匪夷所思的,也是短暫的。
短暫到成了永恆。
他手中明明無劍,但那一劍的精彩卻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將會去哪裡。
可偏偏就將幾十丈外隱藏在黑暗處偷窺的人傷了。
第六重,曇花一現悄然而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