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來的所有人中,要屬山本大力攜帶的裝具最多,他自進入洞口起,便取出一塊大紙板,邊走邊不停描繪。這時索性蹲了下來,將紙板放上膝蓋,擡頭張望一番,再低頭描繪一番。
衆人也都圍過來探頭舒腦觀瞧。
褚樸不住含笑點頭,問道:“山本先生畫的可是這裡的圖形?”
山本大力邊繪邊道:“當然必須把這山洞中所有形勢畫下來,有這張圖就夠了,不必再來重行觀察。”
褚樸嘿嘿笑道:“諸位聽到沒有,人家東贏來的就是不一樣,做起事來按部就班,一絲不苟,處處都比咱們高明!”
這時秦炎仍舊站得很遠。
他真想湊過來看看山本大力都畫了些什麼,卻因褲子未乾,擔心惹人掩鼻,始終不敢有所行動。
褚樸看了一陣,忽然內心一動,問道:“山本先生可看出這山洞底下是否藏有火眼,這事最最重要。”
山本大力收起紙板道:“在下現在就開始測試!”
他說着打開包囊,取出一面羅盤,再展開一包黃絹。
那黃絹看來甚長,像包着一柄劍,及至層層解開,原來是一枝長約兩尺多的錐形東西,似金非金,似銀非銀,下端尖細銳利,上半段中空而又透明,形成管狀。
褚樸一皺眉頭道:“這是什麼東西?”
山本大力道:“這東西是在下費了五年心血研製成功的,翻成貴國話,可稱爲‘測地針’或‘測地儀’,可以探測地下三十丈的一切情形。”
這番話聽得在場衆人都不住面面相覷,驚愕不已,世上居然有這種發明,這卻是武功再高即便到了海外七仙那種境地也辦不到的。
山本大力站起身來,高舉着測地針,猛地向地上扎去。
地上本來全是礦石,堅硬似鐵,但那測地針竟紮下去將近一尺,地面上只露出那半截管狀物,可見山本大力的腕力驚人,不愧東贏高手。
衆人爲爭睹他究竟怎樣測知地下情形,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露出地面的半截管狀物。
這一來更急壞了秦炎,他實在受不了這種誘惑,竟然情不自禁的靠攏過來,而且正好擠在劉翠娥身後。
那半截管狀物果然頃刻間起了變化,裡面竟現出一支紅色水柱,那水柱忽高忽低,跳動不已。
水柱周圍似乎又騰着一層霧氣,接着再發出陣陣細碎輕響。
忽見劉翠娥掩住鼻子道:“山本先生,地底下的氣味怎麼是臭的?”
山本大力眨着一對死羊眼,搖搖頭道:“地底下不受任何污染,氣味比地面上還要清爽,哪裡會臭呢?”
劉翠娥愣愣的道:“可是我的鼻子並沒毛病,怎麼老感到臭臭的?”
秦炎知道全是自己惹的禍,趕忙躡手躡腳的退了回去,而且躲得比以前更遠。
山本大力兩眼只顧注視着那截管子,一邊說道:“若劉姑娘非說地下冒出臭氣的話,那的確是鼻子有毛病了!”
劉翠娥終於警悟到是否秦炎也湊了過來瞧熱鬧,急急回頭望去,卻見秦炎站得遠遠的,而且現場衆人只有自己一人聞到怪味,又實在不能不承認自己的鼻子的確有了毛病。
山本大力仔細觀察過管內的現象後,隨即將測地針拔了出來,包紮後和羅盤一起裝進行囊。
褚樸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到底測出什麼結果來呢?”
山本大力臉色凝重,像死了三天沒埋,晃着腦袋道:“依測試的結果看來,情況十分嚴重,整個十條地道中,至少藏着十八處火眼。”
衆人頓時目瞪口呆,似乎所有的希望,全在頃刻之間熄滅。
山本大力再道:“不過這只是初步測試,還無法完全斷定,必須下次再帶更好的測地儀器來再測試幾遍才成。”
褚樸一愣道:“這樣說尊駕是要返回東瀛把東西帶來再試了,那要多少時間呢,至少老夫和藍總峒主都等不及。”
山本大力笑道:“在下還帶來幾位助手,他們都住在南陽府城客棧裡,有架大測地儀器由他們帶着。”
玄真忙道:“爲什麼不把他們一起請到敝觀來?”
山本大力道:“不敢過分打擾,下次來,由在下帶着他們來就成了,不必再勞動各位,測試結果,必定很快通知各位。”
藍天豪猛一跺腳道:“想不到還有這多麻煩,若開採不成,大家豈不空歡喜一場!”
山本大力微微一笑道:“藍總峒主放心,不管地下有多少火眼,絕不會放棄財寶不要。”
藍天豪哼了一聲道:“可是咱們不能要錢不要命,若開出火眼來,弄得火山爆發,人都死了,要錢什麼用?”
山本大力道:“藍總峒主稍安勿躁,據在下剛纔測試,固然發現十八處地下火眼,但那些火眼,至少在十丈之下,以目前這寶礦的情形看,只要開採到兩三丈,就夠你子子孫孫用不盡了。”
藍天豪頓時喜笑顏開道:“你何不早說,那太好了,咱們明天就來開採!”
山本大力搖頭道:“藍總峒主何必急在一時,總該詳細測試過後才妥當些,貴國有句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有處火眼就在地表面,那又該怎麼辦呢?”
藍天豪剛涌上來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被澆了一頭冷水,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褚樸立刻朗聲道:“既然山本先生已經這樣說了,大家用不着再待在這裡,馬上回去好了。反正今天收穫不少,不算白來!”
這回是秦炎走在最前。
出了洞口,因爲風是由上往下吹的,他必須仍然走在最前,有人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秦炎難免越發嚇出一身冷汗,剛乾了的褲子,又開始粘溼起來,好在他在下風頭,倒沒人覺察到。
等到下了山,他又繞着下風頭走到最後,一個人走得孤孤單單。
朱雲和李金貴不便一下山就分道揚鑣,直隨着走到玄妙觀門前,才聲明告辭。
褚樸倒十分熱情,拉着朱雲道:“朱二掌門爲什麼不到觀裡來,他們牛鼻子還要好好招待呢!”
玄真也搶着說道:“貧道早已吩咐備下盛筵,諸位施主由鐵筆峰迴來要好好招待一番,朱施主怎麼就要走呢?”
朱雲謙辭道:“在下本是住在城裡,回去還有點事情要辦,實在不便討擾!”
衆人見他辭意堅決,也就只好不再強邀。
在歸途中,朱雲道:“老弟,今天實在沒有白來,至少玄妙規和南北兩大魔頭的行動,我們已經瞭若指掌了。”
李金貴道:“小弟一直奇怪,抱玉大師伯和丁師兄到底哪裡去了,這樣下去,他們開採那寶礦將是必然的,而我們又無法阻止,難道就眼看着他們採取行動?”
朱雲嘆口氣,顯出無能爲力的模樣,道:“他們開採寶礦,雖然已成定局,但據我預料,想採取行動,必定還有段很長的時間。”
“爲什麼呢?”
“因爲他們的步調不可能一致,爲了爭奪那塊晶壁,褚樸和藍天豪差點兒發生火井,這是你親眼看到的。”
“小弟倒覺得無極老魔很大方,竟慨然同意把晶壁送給那位東瀛人。”
“老弟,你錯了,那位東瀛人可能是在作夢。”
李金貴哦了一聲道:“難道無極老魔還另有用心?”
朱雲笑道:“褚樸不過是在那種情形下,將計就計的安撫他,等到那位東瀛人要僱工搬運晶壁時,他的命就沒有了。”
李金貴愕然道:“無極老魔真會用這種手段?”
朱雲道:“褚樸的奸詐老辣,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所以才被稱作無極老魔,雖看金蛤蟆藍天豪勢大氣粗,若和褚樸在心機上較量,他還差了一大截。”
李金貴道:“下一步我們該是提防藍天豪進襲白家大院的行動了!”
朱雲凝着臉色道:“藍天豪進襲白家大院是必然的,而且就在最近一兩天內。”
李金貴道:“大哥,這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朱雲道:“當然,我們即使在武功上勝不過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李金貴道:“大哥打算用什麼方法對付他們?”
朱雲略一沉吟道:“這要從長計議,回去必須和二小姐好好商量商量。”
不知怎的,一提到二小姐白銀鳳,李金貴就想到了三小姐白玉鳳,只因她們姐妹長得十分相像,所以他只要看到白銀鳳,就像看到了白玉鳳,如今大半天不見,他對白銀鳳還是掛心不已呢,恨不得馬上趕回家去見面。
很快就回到了家。
白銀鳳閒着無聊,正在後園裡幫着牛金蓮澆菜蒔花。
她完全是一身鄉下姑娘打扮,從背影猛一看還不知道是她呢。
李金貴觸景生情,心下暗想道:“若將來尋回爹孃,玉鳳姑娘也跟自己成了親,她也這樣打扮幫着做些家事,那該多好呢,只怕要我當神仙我也不幹了。”
白銀鳳一見朱雲和李金貴回來了,連忙詢問這大半天在外面的經過情形。
兩人隨即說了一遍。
這時又將日已偏西。
當牛金蓮知道兩人尚未用中飯,便放下工作,忙着趕到廚下。
幾天來家裡多了幾位武林人物,牛金蓮對江湖中事,也聽了不少,很多地方,也都見怪不怪了。
白銀鳳也跟着兩人回到了朱雲房中,因爲朱雲剛纔已對她說過金蛤蟆藍天豪將要進襲自家大院的事。
在她來說,目前人單勢薄,必須仗着朱雲和李金貴的協助。
雖然她知道朱雲的武功不一定能勝過自己,但人家是武林前輩,經驗閱歷都有獨到之處,自己必須多多仰賴他。
三人坐定之後,牛金蓮又送上茶來。
朱雲奔波了大半天,先喝了幾口茶,才道:“據老夫預料,今晚藍天豪不致採取行動,所以仍可安心睡覺,明晚則十有必來。”
白銀鳳長長吁口氣道:“晚輩是一切仰仗朱老伯了,您的意思該怎樣應付?”
朱雲蹙眉尋思了半響道:“預計他們到達府上,必在入夜之後,所以咱們明天要在他們到達之前,先偷偷進入府上大院,以便早做準備。”
白銀鳳眨着一對明如秋水的眸子道:“朱老伯認爲我們三人足可應付得了?”
朱雲苦笑道:“我們只能盡力而爲,後果如何,誰也難以預料,不過,據說府上目前尚設有許多禁制,也可派上用場。”
白銀鳳道:“那些禁制,多在假山水榭附近,而且晚輩也不知如何操縱。”
朱雲道:“禁制是不需操縱的,我們只要想辦法進入假山,必可發揮一夫當關的力量,而老夫的‘五行旗陣’,也可派上用場。”
這使白銀鳳心情放鬆了不少,因爲‘五行旗陣’的妙用,她是親眼看到的。
朱雲略一沉吟,繼續說道:“咱們明天儘早進入府上大院,以便事先到處巡視一遍,免得臨時手忙腳亂。
說話間李鐵牛已推門而入,他今天是由田裡提前回來的,一進門就嚷嚷着道:“朱大叔,我今天在田裡是一邊工作,一邊練武,有幾個地方,老是練不好,所以提前回來,找您指教。”
朱雲只好停止談話,來到天井,指導李鐵牛習武。
白銀鳳和李金貴也跟出來觀看。
連牛金蓮也在廚房不時探出頭來偷瞧,而且還看得興致勃勃。
朱雲則是教得十分起勁。
他四年前一心一意想收李金貴爲徒未能達到目的,曾引爲終生憾事,如今李鐵牛在資質方面雖然不如李金貴,但他身材魁梧,天生力大無窮,再加習武興趣特濃,將來成就照樣未可限量。
李鐵牛直練到全身大汗,牛金蓮出來招呼開飯時,纔不得不暫停下來。
朱雲也驚奇於他的進步神速,僅僅一天工夫,有幾種招式,便已施展得十分熟練了。
在餐桌上,當孿鐵牛知道明晚有人要進襲白家大院時,也自告奮勇要參加迎敵行動,還是朱雲等三人勸住了他。
不過他表示明天要提前收工,以便用得着的地方順便幫幫忙。
今晚朱雲等三人都提前休息,睡了個連日來最平穩的覺。
次日一早,李鐵牛就照例下田去了。
誰知他中午剛過,就匆匆跑了回來,嚷着下午要去看戲。
正好這時朱雲等正在用飯。
牛金蓮茫然不解的問道:“你怎麼忽然想起要到城裡看戲?”
李鐵牛道:“如果是城裡演戲,我何必跑那麼遠!”
牛金蓮越發一愣道:“咱們鄉下,不是過年過節,到哪裡看戲呢?”
李鐵牛道:“就在村子東頭,上午就有很多人在那裡搭戲臺,聽說今天要演兩場,下午一場,緊接着晚上一場,下午是張生戲鶯鶯,晚上是呂布戲貂蟬,都是粉戲,還有武的!”
牛金蓮撇了撇嘴道:“看你那副德性,聽說演粉戲,就高興成那種樣子!”
這時朱雲、白銀鳳、李金貴卻都已覺出不對。
李金貴首先問道:“鐵牛哥,咱們南陽莊可是要慶祝什麼,怎麼平白無故的要搭臺子唱戲?”
李鐵牛道:“聽說戲班子是從城裡請來的,至於爲什麼要演戲,奸像是玄妙觀答謝本地的善男估女,咱們村子的地點比較適當,所以纔在這裡演。”
卻聽朱雲凝着臉色道:“鐵牛老弟,不必再說了!”
然後又望向白銀鳳和李金貴道:“咱們應該馬上做個安排了!”
李鐵牛終於有了警悟,眨着兩眼問道:“朱大叔,莫非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朱雲冷笑道:“事情很明顯,這臺戲是金蛤蟆藍天豪安排的,因爲他知道鄉下人最愛看戲,只要一開鑼,每家必定全家老小一個不留的跑去看戲,這樣他進襲白家才能不驚動任何人。”
李金貴道:“大哥說的有理,白家大院在村子西頭,戲臺褡在村子東頭,藍天豪的用心已經很明顯了!”
朱雲放下碗筷道:“這樣也好,可以讓咱們知道藍天豪的行動一定就在今晚。”
李鐵牛如夢方醒般道:“這樣說,我的戲也不用看了,就留在家裡聽朱大叔和二小姐吩咐吧,只要用得着,我多少也能幫上點忙。”
朱雲道:“二小姐,金貴老弟,咱們飯後就得想法過去了!”
李鐵牛道:“那麼晚飯呢?是否要我送過去?”
朱雲道:“千萬使不得,你只要在家裡別露面就好了,必要時還需要躲一躲,至於晚飯,如果來得及,就麻煩金貴老弟回來拿過去。”
白銀鳳雖急着過去,卻又擔心被人發現,不覺緊鎖黛眉道:“可是我們大白天過去,恐怕會被人發現!”
朱雲道:“咱們還是要從後園越牆而出,待會兒牛老弟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走動。”
離開餐桌之後,朱雲、白銀鳳、李金貴隨即各自回房取了兵刃,來到後園。
白銀鳳卻並未換裝,還是鄉下姑娘打扮。
這時李鐵牛已在牆外招呼,告知外面無人走動。
三人越牆而出,再躍進白家大院圍牆。
朱雲是第一次進入白家大院,頓時就被眼前的宏偉建築所吸引,雖然眼下已一片敗落景象,卻不難遙想當日的輝煌勝況。
李金貴是來過不少次,但白晝進入也是第一遭。
他們沿着圍牆巡行了一週,先把大門由內部關好,又在門邊放了不少樹枝,樹枝上掛了幾隻鈴鐺,以便有人破門而入時事先得到警報。
白銀鳳特地整理出兩間房子,供朱雲、李金貴和自己安歇之用。
最後,他們來到假山附近的水榭荷池旁,這裡是李金貴兩度發現怪異之處,白銀鳳也在此處弄得驚疑不定過。
李金貴指着荷池中道:“朱大哥,金姥就是在這個荷池出沒過的,你說怪是不怪?”
雖是白天,池水仍深不見底。
朱雲原先聽到李金貴和白銀鳳敘說這件怪事,似乎不以爲奇,到這時才覺出的確不可思議。
他們在池邊站了很久,並不見有任何禁制出現。
李金貴忽然想起白家曾養着兩隻巨鷹,對攻擊陌生人厲害無比,便問白銀鳳道:“二小姐,府上的大黑二黑呢?如果有它們在,今晚一定可以發揮威力。”
白銀鳳反問道:“你兩次來都設有看到它們麼?”
李金貴搖頭道:“好像已經不在了。”
白銀鳳道:“我跟你一樣,也是離家四年了,怎會知道大黑二黑究竟到哪裡去了。”
李金貴再望向假山旁的石屋附近道:“怎麼所有禁制也都不再出現了?”
白銀風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是否要到夜間才能出現?”
李金貴爲了好奇,立即向架在水榭上方的拱橋走去,
白銀鳳急急叫道:“阿貴,你要到哪裡去?”
李金貴道:“我過去看看。”
白銀鳳急急跟過去探手抓住李金貴的衣服道:“千萬不可以,那大危險了!”
李金貴急急一閃,人已躍過橋去。
白銀鳳再欲追時,李金貴早已進入禁地。
這時不但白銀鳳大爲緊張,朱雲更是吃驚不已!
他們根本沒料到李金貴會如此冒失。
而李金貴則純粹是爲了好奇,他自以爲現在是日前,憑自己的一身武功,縱然禁制出現,也足可化解開去。
豈知他一路縱上假山,禁制竟真的不曾出現。
兩人也隨後踱過拱橋,登上假山。
由假山向四下望去,白家大院的景象,幾乎可以盡收眼底。
李金貴道:“朱大哥,二小姐,今晚我們就守在這座假山上如何?”
朱雲道:“好是好,但這裡只可以守,不可以攻,而且對方若把假山團團圍住,連退路也沒有。”
白銀鳳擡手掠了掠秀髮,帶些不解的道:“爲什麼這附近的禁制全不靈了呢,若有禁制配合,這裡還是守得住的。”
朱雲也思解不出所以然來,吁了口氣道:“咱們先下去,還是要繼續到各處走走,最好能判斷出他們可能從什麼地方進入府上,以便老夫預先在圍牆內佈下旗陣。”
過了拱橋,白銀鳳忽然朝向荷池中高聲道:“金姥,你若真的有靈,今晚就該出來幫幫我們的忙,我們白家又一次大難臨頭,但求您的神靈保佑!”
她的聲音莊嚴而又淒涼,聽得朱雲和李金貴都爲之聳然動容。
三人先回到白銀鳳整理好的房間小睡了一會,以便養精蓄銳,應付夜間行動。
當他們再度繞着圍牆巡視一週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不想正行走間,卻飛來一塊石頭,剛好打在李金貴肩頭上。
李金貴顧不得疼痛,立即飛身躍上圍牆。
但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正站在圍牆外不遠的空地上。
李金貴飛身下了圍牆,同時已拔劍在手,剛要出招,那人已慌忙的叫道:“阿貴,是我!”
原來這人竟是李鐵牛。
他右手提了個大食盒,左手提着一壺酒,道:“我給你們送飯來了。”
李金貴道:“不是講好的由我回去拿麼,怎麼鐵牛哥送來了,如果遇不到我們,這樣高的圍牆你如何進去?”
李鐵牛道:“我等了很久啦,好不容易聽到圍牆裡你們在說話,就丟進一塊石頭,這樣你們就必然有人出來接應。”
李金貴摸了摸肩膀道:“鐵牛哥扔石頭的手法很準,剛好打在小弟的肩膀上。”
李鐵牛連忙放下食盒和酒,走過來替李金貴揉着,尷尬的笑道:“如果打壞人有這樣的手法就好了,聽說這叫做‘隔山打牛’……”
他說到這裡,覺出措詞不當,連忙改口道:“那不變成打我自己了!”
李金貴道:“外面的情形怎樣?”
李鐵牛道:“村子裡的人,幾乎都到村東頭看戲去了,街上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李金貴帶着歉意的道:“真不好意思,耽誤了鐵牛哥看戲,現在這邊沒您的事了,您只管看戲去!”
李鐵牛正色道:“什麼話,你們馬上要跟那些兔崽子拼死拼活,我哪有心思看戲,快把酒飯拿走吧,免得涼了!”
李金貴剛提起食盒和酒壺。
李鐵牛又道:“阿貴,你怎樣進去?”
李金貴道:“不妨事,自然還是從圍牆跳進去,鐵牛哥,你也快回去,今晚和嫂子在家裡千萬小心,如果他們有人到家裡找碴,要耐住性子忍點氣,要不就是在後園菜窖裡藏起來!”
李鐵牛道:“我明白,你快進去招呼朱大叔和二小姐吃飯吧!”
李金貴單腳微一點地,手中食盒和酒平平穩穩,人已衝起兩丈多高,轉眼無聲無息的落入圍牆內不見了。
李鐵牛隻看得瞠目結舌,呆了半響,才轉身回家而去。
李金貴落入圍牆之後,朱雲和白銀鳳仍站在那裡等候,他們已聽到李金貴和李鐵牛在牆外的一番對話。
朱雲忙道:“正好肚子已經餓了,老弟,咱們這就吃吧!”
李金貴把食盒和酒提入房內,燃亮燈,揭開食盒,只見足有七八盤菜,雞鴨魚肉,無所不有。
除了三雙碗筷外,還備了一大壺茶,還有就是兩大盤包子和饅頭,由於食盒蓋得很緊,揭開蓋子後還熱氣蒸騰。
這是一頓豐盛的晚餐,吃起來特別美味可口。
但爲了爭取時間,他們不敢慢嚼細嚥,連酒也是匆匆喝了幾盅,不過雖然用餐時間短,卻幾乎把飯菜吃得精光。
三人剛要離桌起身,忽聽室外腳步聲響,接着一個彪形大漢,匆匆奔了進來。
李金貴吃了一驚,叫道:“鐵牛哥,你怎麼又來了?”
李鐵牛右手握着鋤頭,左手提了一袋沉甸甸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朱雲也愕然問道:“老弟是怎麼進來的?”
李鐵牛道:“我是在圍牆外墊了些磚頭,先把鋤頭和這袋東西丟進來,然後再爬牆跳下的。
我知道你們正在吃飯,必定點着燈,所以進來後到處找燈光,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了,要不然房子這麼多,讓我到哪裡找你們。”
李金貴搖搖頭道:“鐵牛哥,剛纔小弟還告訴你千萬躲在家裡別出來,你怎麼反而跑到這裡來了?你可知道今晚的事是多麼危險?”
李鐵牛一挺胸道:“阿貴,我就是因爲放心不下,回去想了又想,才決定來的,我雖然沒有你們那樣的武功,卻多少總能幫上一點忙,給你們壯壯膽也是好的。”
李金貴不忍再給他澆冷水,仍然急切的問道:“那麼嫂子呢?她知不知道你來了?”
李鐵牛道:“我當然告訴了她,她是個大活人,到時候會躲起來的。”
朱雲望了望李鐵牛雙手的兩樣東西道:“鐵牛老弟,這也不是叫你來鋤地,把鋤頭帶來做什麼?”
李鐵牛尷尬一笑道:“你們會武功的都有趁手的兵器,我這整天拿鋤頭的,鋤頭便是最好的兵器,待會兒動起手來,包管一鋤頭一個腦袋!”
朱雲再問道:“那袋子裡又是什麼東西呢?”
李鐵牛道:“那是幾十塊茶盅大小的石頭,剛纔在後園撿的,小侄在田裡常用石頭打鳥,準得很呢,今晚用它打那些兔崽子的腦袋,一定比打鳥更準!”
朱雲頷首道:“老弟既然來了,老夫自然不便再讓你回去,不過待會兒要聽吩咐行事,千萬不可搶在前頭!”
李鐵牛也點點頭道:“小侄一切聽朱大叔的。”
朱雲隨即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倒出四粒丸藥道:“現在大家每人請服下一粒!”
白銀鳳首先取過一粒,卻不解的問道:“這藥是做什麼用的?”
朱雲道:“這是變音藥,金貴老弟上次曾用過,今晚免不了要跟對方答話,若聲音不變,豈能瞞得過他們。”
他說着一仰脖子,先把丸藥殿下。
朱雲望向白銀鳳道:“現在要勞駕二小姐,設法找四塊黑布來,最好是黑紗。”
他是現買現賣,說這幾句話時,聲音已完全改變,若非白銀鳳眼見他口齒啓動,還真以爲不是朱雲說的呢。
白銀鳳依言在房內各處搜尋翻動了一陣,還好,總算被她找出一大塊黑紗,然後撕成四份。
朱雲再吩咐道:“現在每人都用黑紗把頭臉包紮好!”
衆人很快便包紮妥當,隨着朱雲來到室外。
朱雲直奔荷池對面丈處的圍牆下,用十面小旗,佈下了一道旗陣,道:“據我判斷,他們由這裡進入的可能性最大,所以第一道旗陣要布在這裡。”
白銀鳳道:“朱老伯,如果他們正好由這裡進來,是否一定會被旗陣困住?”
朱雲道:“這旗陣是否能困住藍天豪,實在很難講,不過至少能延誤他們一些進襲的時刻。”
這時月亮已經外起很高,不過天上浮雲甚多,月光時隱時現,顯得假山和荷池附近的景色十分詭秘。
朱雲又掏出十面小旗,布在荷池邊,連拱橋也在旗陣之內。
他平時身上最多帶有十面小旗,這是他昨日利用時間特地製作的,此刻身上足有四五十支之多。
朱雲四下觀察了一陣道:“這所大院,範圍實在太大,若要整個防守起來,至少要用上幾百人,所以必須選擇一處最好的地點,也就是說,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而且要觀察方便。”
白銀鳳沉吟了一下道:“朱老伯認爲什麼地方最好?”
朱雲道:“當然以假山上最佳,尤其這附近是府上令尊和白嫦娥女俠經常面壁坐關之所,不容破壞,非固守不可。”
白銀鳳也素知在她家整座大院裡,以這一帶最是重要機密處所,毫不猶豫的道:“朱老伯說得對,晚輩一切聽您安排!”
朱雲道:“現在大家就登上假山吧!”
衆人繞過水榭荷池,由石室旁登上假山。
這座假山範圍甚大,佔地將近一畝,山頂上全是嵯峨怪石,正好可以隱住身形。
朱雲忽然輕咳一聲道:“二小姐,咱們不能讓藍天豪知道府上的人都已搬走,待會兒他們到來,老夫少不得要討你一點便宜。”
白銀鳳馬上想到朱雲要假冒白儀方。
人家是好心幫自己的忙,她感激還來不及,立即答道:“朱老伯的顧慮很對,否則我家平白多了些外人,一定會惹起對方的懷疑。”
就在這時,已隱隱聽到牆外傳來腳步聲,而且正是朱雲預料的方向。
朱雲的判斷,並非他會什麼神機妙算,因爲白家大院在村西頭,離東邊最近的李金貴家也有三十丈。
而假山對面又是西邊圍牆,牆外是一片曠野和樹林,對方選擇這裡爲進襲地點,正是最恰當的所在。
又加上村子裡的男女老少,都看戲去了,即便浩浩蕩蕩大隊人馬開來,也不致被人家發覺。
不大—會工夫,圍牆上便出現了十幾個人頭。
只聽一人低聲叫道:“啓稟總峒主,這裡進去對面有座假山,還有池塘。”
又聽牆外響起藍天豪的聲音道:“你們統統就在這裡下去!”
活聲甫畢,圍牆上已站起了二十幾個人,“撲嗵撲嗵”的全跳了進來。
月光下,照見這二十幾個人,頭上都扣着一圈黑箍,一看就知是藍天豪由苗疆火雲洞帶來的手下。
不過他們爲了避免原有的裝扮太過顯眼,已換了普通衣服。
他們手裡都執着明晃晃的月牙彎刀,在月華映照下,顯得分外寒氣逼人。
接着圍牆上又探出兩個頭來,赫然是劉翠娥和秦炎。
這一男一女也跟着來了,倒是大出朱雲等人預料。
那先前跳下的二十幾個苗疆峒人,仍集中在圍牆下並未展開行動。
只聽秦炎啊了—聲道:“了不得,這白家大院比我們祁連山佔地半邊山的廟還要大,只怕上千人都住得下!”
這小頭陀一邊說話一邊緊緊偎在劉翠娥身邊。
誰知劉翠娥卻挪了挪身子,轉頭叱喝:“黑驢,你隔遠點好不好,身上臭烘烘的,簡直把人薰死!”
秦炎重重乾咳兩聲道:“姑奶奶,你是什麼鼻子,灑家早換了褲子,而且還洗了個澡,哪來的臭氣?”
劉翠娥依然嗤之以鼻道:“你就是洗三天澡也洗不乾淨,少廢話,滾開點!”
秦炎涎着瞼道:“你別發脾氣,灑家回去,繼續齋戒沐浴。”
劉翠娥望着牆下道:“你們幹嗎都站着不動?”
只聽一個峒人道:“劉姑娘,前面怎麼是一片樹林,什麼也看不到了!”
另一峒人也跟着叫道:“怪事,前面好像忽然有座大山擋住?”
秦炎裂嘴笑道:“你們都亂講什麼,這時候還開玩笑!”
但劉翠娥卻有警覺,回頭喊道:“藍老前輩,白家大院可能已佈下迷陣,您的這些弟兄都已陷到迷陣裡面了!”
但見一條肥大人影,直衝起兩丈多高,然後輕飄飄的落進圍牆內,正是藍天豪。
接着又是一條婀娜身影,有如蛺蝶飛舞般落在藍天豪身旁,不消說這是銀燕子胡麗仙。
他們因事先都已有了警覺,所以落腳之處,已在旗陣之外。
雖然如此,他們卻無法看到咫尺的那二十幾個手下。
劉翠娥和秦炎仍在圍牆上,他們知道跳下去可能被困住,乾脆停在那裡不動。
藍天豪從來沒碰到這種怪事,火冒三丈的道:“你們都在哪裡?”
其中一人喊道:“我們就在這裡,總峒主您在哪裡?”
藍天豪急得直跺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翠娥道:“藍老前輩,晚輩記得朱老怪有種‘五行旗陣’的法術,可能他已來到了白家。”
藍天豪晃着腦袋道:“不可能,朱雲那小子和白家京無來往,他何苦無緣無故來淌混水!”
這邊的情形,假山上的四人全看得很清楚,李鐵牛原先本來有些膽怯,此刻對方已被困住,不覺豪氣大發,竟然不經朱雲等三人同意,從布袋裡摸出一塊石頭,直向旗陣中的二十幾人扔去。
只聽一聲慘叫,一個峒人正被擊中制腰,當場倒了下去。
李鐵牛想扔第二塊時,已被朱雲抓住手腕。
那個人被一石打斷好幾根肋骨,倒在地上像殺豬般嚎叫。
其餘的人也都亂成一團。
其中有人嚷道:“這石頭好像是從山下掉下來的,大家小心!”
藍天豪罵道:“哪裡來的山,你們胡說什麼?”
只聽劉翠娥道:“藍老前輩,白家必定在這附近埋伏有人,那石頭準是他們扔的。”
藍天豪冷笑道:“本總峒主本就希望會會白家的人,不然豈不空跑一趟!”
旗陣中又有人叫道:“總峒主,您到底在哪裡?”
藍天豪猛地鬚髮怒張,銅鈴般的兩眼,幾乎要破眶而出,鼻孔裡嘰嘰咕咕的發出怪響,血盆大口,露出兩排森森黃牙,那模樣變得嚇人至極。
漸漸,從他嘴裡和鼻孔裡冒出三道紅色霧氣,很快便將他整個身子罩住。
二十幾個峒人,齊齊一聲驚叫,竟全數被這股奇大無比的洶涌暗勁,撞倒下去。
但當他們屁滾尿流的爬起來時,眼前的高山叢林卻全不見了,終於看清他們的首領藍天豪和胡麗仙正站在身前不遠。
藍天豪雙掌破去旗陣,最感吃驚的莫過於朱雲,到這時他才真正得知這位苗疆的大魔頭不但放蟲施毒令人聞名喪膽,一身功力更是超絕驚人。
劉翠娥和秦炎知道迷陣已破,隨即由圍牆上躍了下來。
秦炎打量了一眼道:“藍老爺子,小僧只恨火器火藥被師傅取走,要不然最好的辦法就是放火燒了這所莊院!”
藍天豪冷哼一聲道:“你懂什麼,本總峒主今晚是要來討回兒子的,燒死我的兒子怎麼辦?”
秦炎紅着臉道:“可是看不到白家的人,又到哪裡找回令郎?”
藍天豪道:“白家的人明明就在附近,怎說找不別人?”
秦炎怔了一怔道:“老爺子看到了?”
藍天豪道:“若沒有白家的人,剛纔那塊石頭難道是你扔的?”
他不再理睬秦炎,望向假山高聲道:“府上的人用不着藏頭露尾,有膽量就現身出來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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