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仗勢欺人 膏粱劫美 佯狂玩世 俠士懲兇

中途截美

衛天元已經下了西山,走向京城。

衛天元的心裡也是充滿疑團,如今他就是去尋求答案。

誰是當年出賣他父親的那個人,以徐中嶽的嫌疑最大。衛天元這次前來京師,也就是爲了要查究他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的。

“想不到我還沒有機會去找徐中嶽算帳,卻先是見着了他的女兒。”

但最令他詫異的還是碰上了揚州大俠楚勁鬆。

“奇怪,楚大俠怎的會當上了穆志遙的打手?他的女兒又和徐中嶽的女兒同遊西山?難道他已經和徐中嶽同流合污?”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猜疑是不合情理的。他運了口氣,把擋路的一塊石頭踢得飛了起來,在半空中裂成八塊。他對自己這一踢的力道頗爲滿意。心裡想道:“楚勁鬆的確是沒有用上陰力,嗯,昨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焉能還踢得碎這塊石頭,恐怕走也走不動了。”

昨天他和楚勁鬆對掌之後,雖然早已察覺楚勁鬆是無意傷他,未用全力,但多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因爲上乘的武功中,有一種是用陰勁傷人,要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方始發作,這時才知道是否受到內傷的。現在已過了十二個時辰,他的功力絲毫不減,當然知道是沒受內傷了。

不錯,昨天的對掌他也是未用全力,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感激楚勁鬆的,楚勁鬆非但沒有把他當作無惡不作的“小魔頭”,而且敢於在彭大遒的眼皮底下對他手下留情,彭大遒可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總護院啊。雖說以彭大遒那點道行,未必就能看得出來,但最少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楚勁鬆是並未墮落成爲鷹爪孫的了。

“穆志遙和徐中嶽不知還找些什麼人來對付我?楚勁鬆若不是他們找來的人,怎的又會跟彭大道混在一起呢?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也好像是把他當作了自己人?”

衛天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倒是想冒險去見一見楚勁鬆,問個究竟了。

不過,吸引他去找楚勁鬆的還不僅是這個原因。

由於碰上了楚勁鬆,他自是不免想起了楚勁鬆的兒子。在洛陽徐家,曾經一度與他交過手的楚天舒。

楚天舒雖然還不能說是他的朋友,但最少他已是可以相信他不是敵人了。

他曾經誤會楚天舒和姜雪君要好,如今雖然早已經過了姜雪君的解釋,這誤會也還是未能完全消除的。他曾經看見姜雪君稱楚天舒同一條船,而且並肩坐在船頭,形狀頗爲親熱。他也知道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已來了京師。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己來了京師,但他們並不是結伴同來的。

要找尋楚勁鬆並不困難,因爲他已經知道了楚勁鬆是震遠鏢局的客人。他依理推測,楚天舒若然到了京師,即使不是和父親同住,他的父親也必定知道他的住址。

衛天元相信姜雪君不會對他變心,無論如何,他也要見到姜雪君一面。

“其實楚天舒也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即使不是爲了打聽姜雪君的下落,我也應去找他的。”他想。

此際他已打扮成一個樣貌十分平庸的普通人,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什麼特點,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有人注意的。他在山澗旁邊臨流照影,心裡想道:“在這個世界上,要是還有人認得我的話,最多也只有兩個,一個是我的爺爺,一個是我的師妹。除了他們二人,即使是姜雪君,恐怕也未必認得我了。”他對自己的化裝,很感滿意。只是在想起師妹之時,心情不覺有點波動。

“師妹如今不知是在哪裡,那天她雖然稱雪君、天舒同在一條船上,但想必不會跟他們一起同來京師的吧?她以爲我會回家,想必如今在家中等我。”

想到還有一個在癡心等待他的師妹,他自是不免有點內疚於心。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去找姜雪君的念頭。姜雪君的影子漸漸遮蓋了師妹的影子,他加快了腳步。

※※※

楚勁鬆和玉虛子已經由湯懷遠命人把他們擡到震遠鏢局去了,在震遠鏢局養傷當然安全得多。楚天舒也到鏢局隨侍父親去了。

不過在這幢房子內還有兩個人留下,是楚天虹和徐錦瑤。

人已散,庭院飄香,她們就燕肩坐在梅花樹林。

徐錦瑤不知從何說起,先來一段“引子”:“你家裡剛剛出了事情,我就來麻煩你,請你原諒我這不情之情。”

楚天虹道:“反正已經有哥哥替我服侍爹爹了,我樂得鬆一口氣。不過,徐姐姐,你卻又是因何不願到鏢局去呢?”

徐錦瑤道:“鏢局裡人多嘴雜,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嗯,楚姐姐,我有麻煩的事情,卻找不到人商量,只好不辭冒昧,交淺言深了。”

楚天虹笑道:“我年紀比你小,你叫我一聲妹子吧。你我一見投緣,姐姐你又何必客氣,有什麼事情,盡說無妨。”

徐錦瑤道:“這固然是我的麻煩事情,但和你也有關係的。妹子,你是聰明人,想必也能猜到幾分了?”

楚天虹想了一想,說道:“敢情是和昨天在西山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徐錦瑤道:“正是。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調戲咱們,我氣憤不過,回去就告訴爹爹,哪知,哪知,當真是爹爹,有,有……”

楚天虹道:“是你爹有意把你許配給穆家的大少爺的?”

徐錦瑤又羞又氣,紅了臉說道:“也難怪你們看輕我的爹爹,我有這樣的爹爹,也覺得羞愧。他,他不但要逼我嫁給穆家的大少爺,還要我來勸你,勸你也嫁給穆家的二不爺。你說這不是要把咱們往火坑上推嗎?”氣憤之下,把父親脅誘她的那些話都說出來了。

楚天虹聽罷,笑道:“好呀,原來你是奉令尊之命替我做媒的。要是給你爹知道你反而是來找我商量對付他的辦法,他一定後悔選錯媒人了。”

徐錦瑤道:“你還取笑我呢,我若不是假意答允他,我焉能跑來會你?”

楚天虹道:“但若給你爹知道,你就做不成孝順的女兒了。”

徐錦瑤怒道:“誰說我還要做他的孝順女兒?”

楚天虹道:“若呀,既然你不是與他同流合污,那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也不必因他羞愧了。”

徐錦瑤苦着臉道:“話雖如此,但目前我可還是跟着爹爹住在他們穆家的呀。就像住在狼窩一樣,我真是有點提心吊膽。要是我不肯依從他們,只怕,只怕!”

楚天虹笑道:“你怕給色狼吞了?”

徐錦瑤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事情已經找到咱們頭上,總得想個法子對付呀。你打算怎樣?”

楚天虹道:“我不相信他們敢來搶我,我爹雖然臥病在牀,也決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

徐錦瑤苦笑道:“你有好父親,又有一個好哥哥,我可是沒人保護的孤女!”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

楚天虹道:“別急,別急。你把我當作妹妹,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我們不會不理你的。你說吧,你希望我們怎樣幫你的忙?”

徐錦瑤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來是希望和你一起逃走的,但如今令尊正在養傷,你怎能還走得開?”

忽聽得一個人笑道:“徐姑娘,你說錯了,我正是奉了爹爹之命,叫妹妹回家的。”

原來是楚大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

楚天虹喜道:“哥哥,你來得正好。”

楚天舒笑道:“是來得正好,你們說的話我都已聽見了。”接着又道:“徐姑娘,你有此心意,那也正是最好不過,有個人還在擔心你不肯離開你爹呢。”

徐錦瑤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人?”

楚天舒道:“遲些再告訴你。你們既然決定離開京城,那就事不宜遲,我給你們準備車輛,妹妹!你也得收拾行裝了。”

楚天虹道:“且慢,急也不急在這一時,我想知道爹爹爲何要我馬上離京,難道他也知道了這件事?”要知楚勁鬆昨日從西山回來。立即就給湯懷遠請去鏢局,等他回到寓所之時,楚天虹早已給齊勒銘點了穴道了。楚天虹被穆志遙的兒子調戲的事情,一直還沒有機會告訴父親。

楚天舒道:“爹爹要咱們回家,不是爲這件事情。他是不想咱們留在這是非之地。爹爹的病有湯伯伯照料,用不着咱們操心。所以他認爲咱們還是早日回家的好。”

楚天虹喜道:“既然爹爹有命,那我馬上準備行裝。”

徐錦瑤思疑不定,說道:“楚大哥,你說這許多話都有時候,爲何不能現在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只要知道他的名字。”

楚大舒笑道:“最多半枝香時刻,他就可以來到你的跟前,我先讓你猜猜,看你是否猜得着。”說罷就走了。

果然不到半枝香時刻,楚天舒就回來了,而且多了一個人與他回來。

徐錦瑤一見此人,不覺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郭師哥,真想不到是你!”

原來和楚大舒一起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郭元宰。

郭元宰道:“我也想不到在這裡能碰上你,我到震遠鏢局打聽消息的時候,還以爲你是和師父住在穆府的呢。”

徐錦瑤道:“我是稱爹爹住在穆家的,如今正是爲了不想在穆家住下去纔要離開的。我的事情,楚大哥已經告訴了你吧?”

郭元宰道:“已經告訴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去見師父了,馬上就和你離開!”

三人上了馬車,楚天舒道:“郭兄多多拜託你了。”

楚天虹怔了一怔,說道:“哥哥你不走麼?”

楚天舒道:“有郭大哥送你們回去,我想留下來服侍爹爹。”

楚天虹道:“這樣也好,那麼我稱徐姐姐先走一步,只盼爹爹早點用藥,你們也能夠趕快回來。”

徐錦瑤道:“家父不見我回去,恐怕會來找我的。還有穆家那兩個少爺,恐怕也會來找麻煩,楚大哥,你最好避開他們。”

楚天舒道:“我理會得,你們走吧。”

送走妹妹,他就立即回鏢局等候消息了。湯懷遠答應過他,爲他偵查齊漱玉的下落的。要知他之所以要冒險留在京師,固然是爲了看護傷還未愈的父親,但另外一個原因,則正是爲了放心不下齊漱玉的。

※※※

郭元宰等三人從西門出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一條岔路,郭元宰打開一份地圖,說道:“咱們是走官道還是走小路,官道是去懷柔的,小路是去涿鹿。”

楚天虹笑道:“怪不得你好像熟悉道路,原來你早已準備了一份地圖的。但我可是人生地不熟,連地圖都不懂得看的。何必問我,那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問道於盲了。”

郭元宰道:“這份地圖,是一位熱心的老鏢師給我的。他們鏢局繪製的地圖,比市面出售的一般地圖詳細得多。”

走上山道,馬車雖然有點顛簸,徐錦瑤卻是開心得很,笑靨如花。

“來了京城大半個月,除了天虹妹子之外,我每天見着的都是令我討厭的人,住在穆家,也好像被關在鳥籠裡一樣。哈,今天才算透一口氣。”

郭元宰趁她高興,說道:“對啦,你和師父來到京師之後的遭遇如何,我還沒有問你呢,你可以告訴我麼?”

徐錦瑤笑道:“發生的事情那可多了,我真不知從何說起。”

她說了幾樁在穆家的所見所聞,雖然她不會說自己父親的壞話,但從她所說的那些事情中,郭元宰已是知道外間所傳不虛,他的師父,有中州大俠之稱的徐中嶽,即使還不能說是“賣身投靠”,最少也可說得是以巴結權貴爲榮了。

他的心裡暗暗嘆息:“在洛陽之內,鮑老伯曾經罵過我的師父是僞君子,我幾乎和他反臉。想不到師父的行爲,比鮑老怕罵的更惡劣!”

還有一樣令他感到遺憾的是,從徐錦瑤的口中,聽不到姜雪君的消息,他怕師妹多心,又不敢問她。

徐錦瑤忽地笑道:“有一件事,你一定猜不到,飛天神龍原來並不像爹爹說的那麼壞,他還曾經幫過我和天虹妹子的忙呢……”

郭元宰吃了一驚,說道:“你們碰上了他了?”

徐錦瑤道:“是呀,就是前天在西山碰上的。”

郭元宰道:“就只他一個人麼?”

徐錦瑤一怔說道:“你以爲還有誰?”隨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姜雪君是不是和他同在一起。”

郭元宰面上一紅,說道:“你家裡的人都說姜雪君是和飛天神龍私奔,我忍不住好奇,故此問一問你。”

徐錦瑤望着他道:“你相不相信?”

郭元宰並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坦然說道:“依我看多半乃是謠言!”

徐錦瑤道:“他們私奔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即使姜雪君跟飛天神龍私奔,她也不敢和飛天神龍一起來京師的。她的武功遠不及飛天神龍,他不怕我的爹爹把她捉回去嗎?”

說話之際,徐錦瑤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對啦,說什麼也得把她捉回去!”

徐錦瑤吃了一驚,揭開車簾一角,回頭偷望。只見小路上出現了三騎快馬,一個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一個是曾經做過大內侍衛,現在是做穆府總護院的彭大遒,還有一個則是以前未見過的陌生漢子,這漢子身軀魁偉,坐在馬背上好像鐵塔一般。

說話的那個人正是穆良駒,徐錦瑤的父親也正說是要把她許配給穆良駒的。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跑得不快,那三匹馬追上來了。彭大遒喝道:“前面那輛車子停下!”

郭元宰當然不肯停下,那魁梧大漢追到後面,突然從馬背上飛身跳起,扳着車轅,只這麼一扳一拉,登時把這輛馬車倒拖回來,拉車的兩匹健馬倒了下去,跟着馬車也翻倒了。

郭元宰與徐、楚二女在馬車翻倒之前的那一霎那,及時跳了出來。

彭大遒對那魁梧漢子讚道:“佟大哥,你號稱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

穆良駒則在對彭大遒讚道:“彭總管,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是走小路!””

原來徐中嶽不見女兒回來,請彭大道去打聽消息。這件事給穆良駒知道,他也要同去,而且多帶了二個他的父親最近才用重金禮聘來的教頭。這個教頭就是如今扳倒馬車的那魁梧大漢,名叫佟開甲,綽號大力神。

他們到鏢局打聽消息,湯懷遠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但卻有一個人向他們告密。這個人正是將那份地圖送給郭元宰的那個老鏢師。這個老鏢師是已經知道他們從西門出城的。

郭元宰跳下馬車,大怒喝道:“你們幹什麼,白日青天想攔路打劫麼?”

穆良駒歪着腦袋向他瞧一瞧,哈哈一笑道:“你知不知道徐中嶽已經把他的女兒送給我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搶我的人,反而罵我!”

徐錦瑤又羞又惱,唰的拔出劍來,斥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人了!”

穆良駒側目斜睨,冷笑說道:“怪不得你不肯嫁我,原來是看上這個小白臉。”

徐錦瑤大怒,一劍就刺過去。

但穆良駒的武功可比她高明得多,腳踏躡雲步法,一閃就閃開了。穆良駒笑道:“想要謀殺親夫麼?”反手奪她的劍,不過幾招,徐錦瑤已是給逼得手忙腳亂。

郭元宰叫道:“師妹退下,讓我教訓這個小子!”

楚天虹來得更快,她一聲不響,就撲上前來,劍尖幾乎是指到了穆良駒的咽喉,這才喝道:“你殺了我的坐騎,我要你賠!”

幸虧穆良駒的步法靈活,但饒是他迅即移形易位,只聽得“嗤”一聲,肩頭的衣裳已是被劍尖劃破,只差一點沒傷着琵琶骨。

楚天虹正要追上去刺他穴道,忽見一團黑忽忽的龐然大物,向她飛來。原來是大力神佟開甲把一匹死馬高高舉起,向她擲去。

那樣一個龐然大物迎面飛來,楚天虹未給它碰上,呼吸已是爲之不舒,只好趕忙一個“細腰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斜掠避開。勁風所及,徐錦瑤亦是身不由己的連連後退。

佟開甲冷冷說道:“我賠你的坐騎,你爲何不要?”

穆良駒驚魂稍定,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態度,笑道:“楚姑娘,你是我的弟婦,應該對我這個做大伯的客氣一些纔對。你這麼兇,不怕我叫弟弟不要你麼?”

楚天虹罵道:“下流胚子,你莫恃着你爹是御林軍統領,須知我們楚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好,你不許我走,我就回去叫爹爹與你們評理!”

佟開甲道:“彭總管,你拿個主意。”

彭大遒做好做歹,說道:“楚姑娘,我們大少爺和你開開玩笑,你莫認真。但說真的,穆統領也的確有和令尊議婚之意,不過令尊如今是在病中,議婚之事只好認緩罷了。這樣吧,你要回家,你先回去。但徐姑娘可是她的父親託我們找她回去的,她的事你就莫管了!”

楚天虹怒道:“我是給你們胡亂開玩笑的嗎?徐姐姐是我的客人,你要搶走我的客人,除非先把我殺了。”

彭大遒笑道:“賢侄女,你懂不懂,我是買令尊的情面才容忍你的,我勸你莫胡鬧了!”

楚大虹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纔是胡鬧呢,徐姐姐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們怎能強迫她回去?”

彭大遒笑道:“兒女總得聽父親的話吧,小孩子固然要聽,長大了也還是要聽的,對嗎?我們是奉了徐大俠之命來接徐小姐回去,怎能說是強迫?”

徐錦瑤道:“那就請你轉告我的爹爹,你說我是決意不回去的了!”

彭大遒道:“這我管不着,我只知奉命而爲。你一定要走,你和大公子說吧。只要大公子點頭,我們做下人的自當遵命。”

穆良駒道:“待我打發了這小子再和她說!”此時郭元宰正要走過去與徐錦瑤會合,穆良駒攔住了去路。

郭元宰冷笑道:“穆大少爺,你是帶了打手來的,你還是叫你的打手替你賣命吧!”

穆良駒怒道:“笑話,憑你這小子我還怕你不成!用不着他們幫手,我和你比劃比劃!且看是你教訓我還是我教訓你?”

郭元宰笑道:“穆大少爺肯和我比劃,那是求之不得。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大家都不要別人幫忙,郭某恭候穆大少爺指教!”

穆良駒曾聽父親說過,說徐中嶽雖然被人尊稱中州大俠,卻是浪得虛名。若論武功,他最多隻能算是二流腳色。對付一般的江湖人物,他是綽綽有餘;碰上武林中真正的一流高手,他就不堪一擊了。穆良駒心想,父親能夠做到御林軍的統領,武功當然應該是屬於第一流的了。而且穆家的躡雲劍法,被稱爲武林一絕,這也是他不和聽過多少武林中的名人說的,他自是相信不疑。就因爲他認爲必定可勝得過郭元宰,他纔敢逞這威風。

豈知他的估計卻犯了一個大錯。

不錯,穆家的躡雲劍法的確是第一流劍法,比徐家的劍法高得多。但穆良駒一來只練得幾成,二來他練了劍法卻從來沒有對敵的機會,平時和門客拆招,那些人當然是讓他的,這樣的拆招,對他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害。三來郭元宰是拼着把性命豁出去的,穆大少爺卻怎敢拼命?

結果他一上來就幾乎吃了大虧。

他第一招使出的是躡雲劍法中的“雲龍三現”,這招劍法三虛一實,詭密異常,本來是一招難以捉摸的上乘劍法。

哪知郭元宰根本不理會他的虛招實招,給他來個硬碰硬接。“雲龍三現”一招三式,最後一式,劍尖已是直指他的咽喉,他陡地一聲大喝,反手就是一劍!

穆良駒可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打法,焉得不慌?

本來他的劍尖只要一伸,就可以刺穿郭元宰的咽喉的,但他卻給郭元宰的氣勢所懾,生怕對方這一劍砍下,就能把他的一條手臂砍掉!這一喝喝得他失魂落魄,哪裡還敢冒險進招,只好連忙躲避。他的劍法比郭元宰高,步法也比郭元宰靈活,但求自保,倒是不難避過。

但如此一來,他可是隻有捱打的份兒了。郭元宰雖然在急切之間傷他不得,但那副狠勁,已是把他打得越來越怯了。比武最忌膽怯,一怯本領就使不出來,遲早都要落敗。甚至性命都可說是交到了對方手上。

佟開甲發覺不妙,忽地說道:“怪不得徐大俠說在他的門下弟子之中,以這個姓郭的小子最爲不堪造就,簡直像是蠢豬!”

徐錦瑤笑道:“我爹最沒出息的弟子也能打敗你家的大少爺,你說我的郭師哥是蠢豬,那麼給蠢豬打敗的又是什麼?”

楚天虹笑道:“是癩蛤蟆。”

其實郭元宰在同門中年紀最輕,本領知數他最高。徐中嶽非但從來沒有罵過他蠢,而且一向都認爲他是最得意的弟子的。

那麼佟開甲爲何要編造謊言呢,原來他是爲了要達到暗中幫助穆良駒的目的,這段話不過是個“引子”。

接着他就冷冷說道:“我說這小子是蠢豬,你不服氣嗎?好,我解釋給你聽,打架哪有隻會蠻打的,這小子只知狠而不知穩,若不是穆少爺手下留情,他十條性命也都沒了!”

徐錦瑤笑道:“好,那你就叫他莫要手下留情吧。”

佟開甲不理會她的冷嘲,繼續說道:“你不相信,我再略加指點你吧。只狠是沒有用的,比如說他使這招橫雲斷峰,假如對方槍先來一招玄鳥劃砂,他左脅的空門就是致命傷了!”

此時郭元宰正使到一招“白鶴亮招”,要下招才變爲“橫雲斷峰”的。

穆良駒倒是有點小聰明,他初時一怔,迅即醒悟是佟開甲指點他變招,“玄鳥劃砂”從佟開甲口中一說出來,他便依言施展,果然他一施展,郭元宰的“橫雲斷峰”就剛剛使將出來。

哪一個是癩蛤蟆

只聽得嗤的一聲晌,郭元宰衣裳給劍尖劃破,幸虧穆良駒還是有點害怕他的狠勁,一沾即退,郭元宰受的只是皮肉之傷。

徐錦瑤怒喝:“不要臉!”拔劍向前。

彭大遒道:“徐姑娘,你幹什麼?早已說好了讓他們單打獨鬥的!”

佟開甲哈哈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徐姑娘,你看不過眼,你也動口好了。”

山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相貌十分平凡,但出言卻是特別。

他是哼着小調走來的。

“有個姑娘豔如花,引得小夥子爲她打架,哈哈,只不知哪一個是姑娘的心上人。哪一個是姑娘眼裡的癩蛤蟆!”

楚天虹心中一動,嗤嗤笑道:

“過路的大哥請看明白,

哪一個小夥子爲我這位姐姐流了血,

我姐姐的心上人就是他。

那個大少爺是她眼裡的癩蛤蟆!”

那人哈哈笑道:“對了,對了,我早應該猜得中的,要人幫忙打架的當然是癩蛤蟆!”

佟開甲大怒道:“你胡說什麼,快快滾開!”

那人說道:“這條路是你的嗎?”不但不滾開,反而靠着一棵樹,坐下來觀戰了。

佟開甲是老江湖,見他如此,料想他不是普通百姓,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我勸你還是莫要多管閒事的好!”

那人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什麼針針線線,我又不是找老婆,要你穿針引線?哼,哼,你攆不走我,就想和我拉交情麼,我可沒功夫與你胡扯!難得路上有人打架,這熱鬧可不能不看,看了熱鬧再走!”

佟開甲想要發作,但一看穆良駒正在連連後退,原來穆良駒得不到他的指點,又給郭元宰一輪猛刺猛砍,殺得手忙腳亂。

佟開甲忍住了氣,想道:“待少爺殺了郭元宰這小子,我再收拾你這渾蛋。”當下回過頭來,不再理會那人,只顧凝神觀戰。準備在緊要關頭,找出郭元宰破綻,便即指點穆良駒痛下殺手。

那人看了一會,看得似乎忘了形,忽地叫道:“好呀,拳打南山野狗!”

其時穆良駒正自西面向郭元宰進招,他的躡雲步法變幻無方,霎時間就轉到南面。郭元宰的注意力跟不上他的步法轉移,險些又給他刺中。

那人說“拳打南山野狗”之時,誰都莫名其妙,郭元宰在劇戰之中,更是根本沒有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此時險些吃了大虧,方始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這個人也是像佟開甲指點穆良駒一樣,他也是在暗中指點於我?”

楚天虹家學淵源,年紀雖小,武學上的見識倒是比郭元宰高些,噗嗤笑道:“這位大哥,你的招名好新鮮呀,我只聽過拳打南山猛虎,沒聽說過打野狗的?”

那人說道:“本來是打猛虎的,但這裡沒有猛虎,只有野狗,不打野狗打什麼?”授着嘆道:“連野狗都不會打,怪不得人家罵你蠢豬。小姑娘,你別多心,我不是說你!”最後這兩句簡直是畫蛇添足,莫說郭元宰不蠢,就是真的蠢材,也聽得懂是指點他了。

佟開甲喝道:“你發神經嗎,胡嚷什麼!”

那人說道:“你才發神經,你懂不懂南拳北腿的奧妙,哈,好呀,腳踢北海泥鰍!”

此時,穆良駒正在南面進招,和這人說的方向剛剛相反。

郭元宰當機立斷,馬上飛身踢腿,這一腳正是踢向北方。

對手從南面攻來,他卻向着北面反擊,要是穆良駒方向不變,這劍就能從他後心刺入,前心穿出。郭元宰依從那人指點,簡直等於是拿生命來作賭注!

但這一寶他押對了。

穆良駒的躡雲步法有如水蛇遊走,快速之極,郭元宰一腳踢

剛好迎上他的身形,只聽得“砰”的一聲,穆良駒的屁股給踢個正着。登時跌了個狗吃屎。

那人一叫“腳踢北海泥鰍”,佟開甲已知不妙,衝着那人喝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那人冷笑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這句話未說完,穆良駒已經倒在地上了。

佟開甲又驚又怒,罵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暗算我們少爺!”要不是顧忌這人了得,他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早已撲上去廝打了。

那人笑道:“我不過學閣下所爲,只是動口而已。你們不是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麼,焉能指責我是暗算?”

佟開甲爲之語塞,鐵青着臉,只好先跑過去,打算把少爺扶起來再說。

穆良駒被踢中屁股,摔的雖然很重,但因受傷之處不是要害,倒還能夠自己爬起來。

他一爬起就罵:“小雜種,你知道我是誰?”

那人道:“小雜種,你罵誰?”

穆良駒怒道:“我的爹爹是御林軍的統領,我罵你,怎麼樣?”

話猶未了,只見人影一閃,那人已從佟開甲的身旁掠過,搶快一步,到了穆良駒面前。

穆良駒怎也料不到他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慌忙一劍刺出!

只聽得噼噼啪啪的響聲,穆良駒已是給他打了兩記清脆玲瓏的耳光!

這兩記耳光一打,穆良駒的臉上登時好像開了顏料鋪,瘀黑了一大塊,鮮血和鼻涕一起流了出來。他的劍亦已給人奪過去了。

那人哈哈一笑,“咔嚓”一聲把那柄劍拗斷,說道:“也沒怎樣,普通人罵我,罵一句我給他一記耳光,御林軍統領的公子自當特別優待,罵一句就裳他兩記耳光,穆大公子,你若嫌不夠,可以再罵!”

穆良駒躲到佟開甲背後,顫聲喝道:“你們還不趕快把這人拿下!”他被這人打了兩記耳光,雖然恨得要死,但也被打得果然不敢再罵了。

佟開甲只好硬着頭皮出手,他練的是鷹爪功,一出手就抓那人的琵琶骨。

那人神色自若,不躲不閃,只伸出一根指頭。這根指頭對着佟開甲的掌心。指尖彈起的一縷冷風,佟開甲己是隱隱感覺得到。

佟開甲雖然不是點穴名家,卻也是個識貨的人,一見這人如此出指,不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好像是齊家彈指神通的功夫,若是給他戳着掌心的勞宮穴,只怕我還未來得及抓碎他的琵琶骨,我的武功先就給他廢了!”

他不敢冒這個險,一聲大喝,迅即變招。把形如鷹爪的五指收攏,改爲重拳打出。他綽號“大力神”,一拳打出有千斤之力,那就不怕對方的彈指神通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佟開甲這一拳打個正着,但給他打着的卻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自己。

原來在他一拳打出之時,那人只是輕輕一撥,就把他的力道轉移。武學中有“四兩撥千斤”的手法,這人用的已是最上乘的借力打力功夫。佟開甲給他一撥,拳頭轉了方向,竟是不由自主的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佟開甲大叫一聲,口噴鮮血,登時倒了下去。

那人笑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只一拳就打得自己暈了過去,佩服,佩服!”

彭大遒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你,你,你是誰?”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大,料想也瞞不過彭大遒的法眼,難道直到如今,你真的還未知道我是誰嗎?”

彭大遒心目中早已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曾令他吃過大虧,只因爲面貌不同,他尚未敢斷定兩人是否同一人。如今聽了此人虧的口氣,不啻證實了他的所料不差,眼着這個人正就是令他吃過大虧的那個人了,他不禁嚇得發抖。

穆良駒尚未知道這位他倚作靠山的彭總管心中已是害怕之極,催他道:“彭總管,你怎麼還不上去拿這小子?”

彭大遒苦笑道:“大公子,別惹事了,咱們快走!”

穆良駒詫道:“咦,你好像有點怕他,他是誰?”

那人笑道:“你們不許人家走,如今你們要走,我也不讓你們走得這麼容易了!”大笑聲中,雙掌已是向前拍出。

那人攔住他們去路,但距離大約還有十步之遙的。說也奇怪,他在十步之外雙掌虛拍,彭大遒和穆良駒就給他推得腳步都站不穩了。彭大遒晃了幾晃,才退一步;穆良駒則已是腳步踉蹌,接連退出了五六步,幾乎跌倒。

這情形就正像彭大遒剛纔阻攔楚、徐二女一樣。楚天虹拍掌笑道:“妙呀,妙呀!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想不到彭大遒總管原來並不比我們高明多少!”

彭大遒澀聲道:“我已經甘拜下風,閣下還要趕盡殺絕麼?”

那人說道:“剛纔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莫名其妙,說道:“我可並沒有對閣下出手,對這兩位姑娘,我也不是真的出手。我的做法即使不對,也是留有餘地的。”

那人說道:“你是如何留下餘地,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我會按照同樣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的。你們搞得人家車倒馬翻,先得做點善後工作。請你把這輛馬車翻過來。”

彭大遒尷尬之極,心裡想道:“人有面,樹有皮,當着少爺的面,我若是任憑你像僕人一樣使喚,以後如何還能在穆府立足?”但他實在懼伯此人,若不答應,只怕會給弄得更加難堪。

那人總道:“彭大總管,你不願意是嗎,儘管說好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彭大遒鼓起勇氣說道:“這輛車子可不是我弄翻的!”

那人淡淡說道:“我知道,車子是給這個姓佟的掀翻的,但可惜他現在一動也不能動了。他是你們少爺帶來的人,也算得是你的副手,要是你不願替他善後,那就只好責成你們的少爺了。”

穆良駒叫道:“什麼,你要我替你做苦力?”

那人說道:“穆大少爺,你不願意做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想你也不願意像大力神,這樣躺下來吧?”

大力神佟開甲自己打暈自己,胸骨也斷了兩根,此時人還未醒,鮮血也仍在汨汨流出。

穆良駒見他這副可怕的模樣,嚇得連忙說道:“彭總管,我知道你的氣力不在老佟之下,誰叫他是咱們的人呢,他拆下的爛污,你就替他收拾吧。”

彭大遒不敢再加推搪,說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當下把馬車翻轉過來。

那兩匹技車的馬,在車子翻轉之時已脫了繮,幸好沒有怎樣受傷,只是傷了一點皮肉。

那人說道:“彭大總管,我還要借用你的大內秘製的金創藥,不用給我,請你給這兩匹受傷的坐騎敷上。”

用大內最好的金創藥爲畜牲治傷,說來當真是天下奇聞,彭大遒奉命唯謹,一瓶金創藥用去十之七八,剩下的一點纔給佟開甲塗上。

穆良駒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人說道:“彭總管,對不住,請你用腳走路。你們的坐騎我要留下。”

穆良駒又叫起來:“什麼,你要我們走路回去。”

那人冷冷說道:“穆大少爺,我不是叫你回去。至於彭總管回不回去,那也是他的事。”

穆良駒吃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道:“我只是叫彭總管走路,他去哪兒,我管不着!”

彭大遒道:“閣下剛纔說過的……”

那人道:“我怎樣說?”

彭大遒道:“你說可以手下留情的。”

那人道:“你記錯了吧,我是說可以按照你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亦即是說剛纔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道:“留下餘地與手下留情,那又有什麼不同?”

那人笑道:“你忘記尺寸了。我問你,你剛纔對付這兩位姑娘,是不是想留下一個,放走一個?”

彭大遒道:“接這位徐姑娘回去,是她父親的意思。”

徐錦瑤道:“誰知道你是否捏造我爹的說話,你應該問我的意思,我是不願意回去的!”

那人說道:“彭總管,你現在是應該聽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彭大遒只好說道:“請問閣下的意思是……”

那人說道:“和你剛纔的做法一樣,我也是要放一個,留一個!”

穆良駒道:“彭總管,那就委屈你暫且留下吧!”

那人說逍:“穆大少爺,我是要你留下!”

穆良駒大叫道:“我爹爹是御林軍統領,你怎能將我扣留!”

那人笑道:“穆大少爺,可惜這裡不是你爹爹的統領府,而你又太過倒黴,偏偏碰上我這個不怕御林軍統領的人!”冷笑聲中,已是把穆良駒一把抓住,穆良駒全身麻軟,嘴穴亦被封閉,叫不出來了。

彭大遒大驚道:“你捉了我們的大公子,叫我怎樣回去?”

那人說道:“彭大遒,有幾句話不知你願不願意聽?”彭大遒道:“請指教。”那人道:“我知道你是穆府的總護院,是穆府的頭號奴才,但頭號奴才也還是奴才,你做皇帝的奴才那還罷了,做穆志遙的奴才你不覺得羞愧麼?”

彭大遒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多謝指點。”回身立即飛奔。

徐錦瑤道:“這樣的人,虧你還苦口婆心勸他。”

楚天虹笑道:“他雖然壞,總比穆家的人好些。他碰上你,也算是倒黴了。身爲穆家的總護院,連穆家的少爺也保護不了,其實你用不着勸他,他也不敢回去!”

徐錦瑤道:“這個寶貨,你準備如何處置?”她恨意未消,回身踢了穆良駒一腳。但想起自己的父親還在穆家,卻又不敢殺他。

那人說道:“我還沒有想好,且先借用你們的馬車,讓他躺一躺。”說罷把穆良駒擲入馬車。穆良駒身子不能動彈,知覺還是有的,被那人重重一摔,痛得他咿咿啞啞怪叫,好像啞子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形狀甚是滑稽,徐錦瑤拍掌大呼痛快。

郭元宰已經裹好了傷,上前道謝。隱隱覺得此人似曾和識,說道:“多謝恩公相救、不敢請問高姓大名。”

徐錦瑤已經平靜下來,此時也正地仔細打量那人。忽地“咦”了一聲,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的似的,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她還沒有開始猜,楚天虹已經叫出來了:“你、你、你是飛天神龍。”

徐、郭二人登時呆了!

飛天神龍笑道:“徐姑娘,你還恨我嗎?”

徐錦瑤嘆口氣道:“你打傷我的父親,又搶走了我、我爹的新娘,(她本來想說繼母的,覺得這兩個字不妥,只好把姜雪君說成是父親的新娘。弄得他當着天下英雄丟臉……”

衛天元微笑道:“這樣說你是還在恨我了?”

徐錦瑤道:“不錯,我是還在恨你。但你兩次救過我,我也應該感激你。仇恨和感激只好一筆勾消了。”

衛天元喟然嘆道:“恩仇兩忘,那是最好不過,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能一筆勾消!”郭元宰聽得他的慨嘆似有無限傷感,暗自想道:“他心中定有難言之痛,恐怕多半還是我的師父對不住他。”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楚姑娘,你因何獨自回家?”

楚天虹道:“還不是爲你的緣故?”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楚天虹道:“我爹不願充當穆家的打手來對付你,他怕我也卷人遊渦,因此叫我回家。徐姐姐不願意跟他的爹爹住在穆府,因此她也寧願跟我到揚州去玩。”

衛天元道:“既然令尊不想捲入漩渦,因何他又不和你一起回家。實不相瞞,我正是想去拜訪令尊的。”

楚天虹道:“我爹爹受了傷,如今已經搬到震遠鏢局養傷了。”

衛天元大吃一驚,說道:“是何人傷了令尊?”

楚天虹道:“你是不是有個師妹叫齊漱玉?”

衛天元道:“不錯。怎麼樣?”

楚天虹道:“傷我爹爹的人就是你這位師妹的父親!”

衛天元愕然說道:“不會吧,漱玉的父親是早已去世了的。”

楚天虹道:“我不知道你這消息是真是假,但齊姑娘卻是親口叫那個人做爹爹的。”

衛天元道:“你親耳聽見的麼?”

楚天虹道:“那人一來我家,就點了我的穴道。不過我的哥哥是親耳聽見的。”

衛天元道:“哦,令兄亦已到了京師,不知還有誰人與他一起?”

徐錦瑤噗嗤一笑,說道:“想必你也是要打聽姜雪君的下落吧?我告訴你,楚天舒並不是和她一起,你可以放心。楚天舒喜歡的人也不是她,是你那位師妹。”

楚天虹道:“衛大哥,你覺得奇怪吧?齊漱玉的父親雖然傷了我的爹爹,但齊漱玉卻是幫我爹爹的。我爹爹非但不怪她,連她的父親我爹也原諒他了。”

衛天元道:“我還是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天虹道:“我已經說過,出事那晚,我是一早就被那人點了穴道的。爹爹回來的時候,我尚未恢復知覺,待到知覺恢復,爹爹已經受了傷,那人亦已走了。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爹爹和齊家的人結有粱子而已,什麼粱子,那就不知了。或者我的哥哥知道多一些,我剛纔說的那一些事,都是哥哥告訴我的。”

徐錦瑤道:“你想必有點奇怪,楚天舒爲什麼不送他的妹妹回家吧?”

衛天元道:“想必是要留下來服侍父親吧?對啦,楚姑娘,令尊傷勢如何,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楚天虹道:“家父本來傷得甚重,後來得到齊家的解藥,已無性命之憂了。”

徐錦瑤道:“另一個原因,卻是爲了你的師妹,他才留下的。”

衛天元道:“他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徐錦瑤道:“剛剛相反,他現在正在急於找尋你的師妹呢!”

衛天元吃一驚道:“漱玉又出了什麼事嗎?”

楚天虹黯然道:“她被白駝山的妖人騙走了!”

衛天元嚇得幾乎跳起來:“她怎會給白駝山的妖人騙走的?”

楚天虹道:“你問徐姐姐吧,徐姐姐當時在場。”

徐錦瑤道:“是否受騙,恐怕尚難斷定。當時,那小子倒是來幫她的忙的,依我所見,她似乎也是心甘情願跟那小子走的。”當下將她當時所見,扼要說給衛天元知道。

楚天虹道:“湯叔叔說,白駝山妖人有一種神仙丸,可令人迷失本性,齊姐姐當然是受他騙的,否則怎會跟他混在一起。”

衛天元無心聽他們爭辯,說道:“好,待我親自去查個明白,你們這輛馬車給我,你們騎馬如何?”彭大遒等人留下的三匹坐騎,剛好夠他們分配。

楚天虹道:“你是先到震遠鏢局吧?”衛天元道:“是。”楚天虹道:“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湯總鏢頭雖然是好人,鏢局裡也有穆志遙的耳目的,聽說他請來了許多好手對付你呢!”

衛天元笑道:“我會小心的。我有穆志遙的兒子在手,也不怕他將我難爲。”如何處置這位穆家大少爺,他已經有了主意了。不過這顆“藥丸”並未能解除他的煩惱,他仍是心亂如麻。正是:

舊侶不知何處覓,師兄師妹更情傷。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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