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侯爺欲招募多少兵丁呢?”
說話的是一個名叫葉瑾的中年男子,面容方正,款衫大袖,褒衣博帶,頭戴籠冠,頗有些儒雅的風韻。他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微笑,給人以好感,他就坐在高興上首。
高長恭與高興對視一眼,答道:“本官仔細盤算過,只有兩萬士卒,四萬民夫在手,方可守得盱眙安寧。”
“六萬!”
衆人都驚疑不定地看着高長恭,相互之間竊竊私語起來。六萬,糧餉物資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侯爺可知,朝廷是不準私自招募兵丁的。”高興上首的葉瑾輕輕皺了皺眉頭說道。
高長恭仔細看了他一眼,道:“當然,私自募兵,意同謀反,本官自是清楚。本官打算是將原五千名士卒補充完整,再從北上的流民中招募一萬五千豪勇之士作爲後備,由我兒高興稍加訓練,一來可以協助我們守城,二來可以解決流民過多的問題,渡過危機後自當將他們遣散。”
這時,高興站起身來,先向衆人抱拳做了個揖,纔開口道:“諸位叔伯,如今陳軍步步緊bi,攻城拔寨,勢如破竹。逃亡北上的流民蜂擁進盱眙城中的人也與日俱增。他們是咱們的骨肉同胞,聖上治下之民,我等怎能棄之於不顧?”
高興目光灼灼地看着衆人,接着沉聲說道:“然而,府庫空虛,家父也有心無力。將士們已三月沒有餉可拿,隨時都有譁變的可能!家父每日寢食不安,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流民滋事。但這些問題已經迫在眉睫,若再不解決必然釀成大禍!”
衆人點頭稱是,高長恭站直身體,再次躬身行禮道:“諸位,盱眙安危全賴你們之手,高長恭在此求你們了!”
“求你們了,有錢出錢,有糧出糧。家父必定會將你們的功績奏報皇上,諸位的所作所爲定會爲子孫積德,讓萬民敬仰稱頌!”高興也同時躬身請求,言語誠懇,聲音微微哽咽。
衆人無奈,相互對視一眼後便同意了高興父子的請求。他們心裡有數,如今戰火還未到達盱眙,這父子二人還能好言相求,禮數有加。一旦戰爭真的降臨盱眙,怕是自己等人所有的資產都要不保了。
接下來就是商談各人出資多少的問題了,讓十人非常鬱悶的是高興堅決不要錢幣,除了少量的金銀,只要米慄布帛等實物。
南北朝時代,戰火不斷,王朝交迭頻繁,經濟混亂衰落。統治者鑄造新錢乃是爲了剝削百姓,再加上民間私錢氾濫,這就造成了錢幣大量的貶值,經濟衰敗。許多時候,人們之間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或者使用真金白銀。
如今戰爭臨近,最重要的便是物資,錢幣不過是一種符號,很多時候再多也不起作用。高興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堅決不要錢幣。
當所有事情談妥後,看着十個被剝削的人鬱悶肉痛的神情,高興父子對視一眼,眼裡滿是笑意。
這是那天夜裡兩人商量好的事情。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他的追求有多高,多麼神聖,他都必須得吃飯。在這個戰禍頻繁的年代,參軍的人更多的是爲了混口飯吃,那些餉銀補貼家用。至於什麼忠君愛國,對他們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來說都是空話。基於此,高興和高長恭便定下了這個籌錢的方案。
高興咳嗽一聲,然後感激涕零地道:“諸位叔伯,你們是盱眙的恩人,也是小子的恩人,高興銘感五內。”說着,他謙恭地行了一禮,接着話鋒一轉,笑着道:“小子知道讓你們白白捐獻出如此多的家資,你們心中一定有所怨言。”
“不不,高公子多慮了,共同守護盱眙,乃是我等的責任。”張察連忙擺手否認。
“盱眙安寧,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我等絕無怨言。”
“張老闆說的是。”
衆人都滿臉含笑,矢口否認。
高興一擡手,衆人都安靜下來,不解地看着他。高興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緩緩道:“諸位的錢財非是天降,乃是辛苦而來。讓你們出資招募兵丁,心中有些疙瘩怨言,實屬人之常情,家父與我理解。我們既感激諸位的高風亮節,也爲自己身爲盱眙的主人而慚愧。”
“高公子言重了,侯爺寬厚仁和、驍勇善戰的美名我等早已如雷貫耳,我等還要感謝侯爺給我們共同捍衛盱眙的機會呢,又怎會埋怨呢?”葉瑾說道。
高興笑呵呵地看着他,道:“葉叔叔忠義仁厚,小子佩服。但是小子還是有些過意不去,是故想彌補諸位叔伯一二。”
“哦?願聞其詳!”葉瑾靜靜地看着高興,臉色並無變化。
其他九人卻是都有些詫異而又興奮地看着高興,商人逐利,若是有所補償,心裡也舒坦些不是。
高興笑意盈盈地看着葉瑾道:“小子我有些發財的買賣,想要和各位叔伯合作,不知諸位叔伯是否有意?”
“如何合作?什麼買賣?”葉瑾沉着地問道。
高興輕輕搖了搖頭,才淡淡地地道:“什麼買賣請容小子先賣個關子,但我保證絕對是正經而且掙錢的營生。”高興微微一頓,接着一臉嘆息地道:“原本小子想自己來幹,可惜資金不足,故而只能選擇與他人合作。至於合作方式,路子是我的,資金的問題就靠諸位了,利益咱們五五分成就好。”
衆人愕然,也有些惱怒,這算個什麼事情?只是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談合作,還要分區五成利益,這明顯沒有誠意,更像是開口要錢。剛被高興父子二人狠狠敲了一筆,衆人心中就不爽得很,此時高興如此直白地伸手要錢,讓衆人更是憤恨。但礙於高長恭的身份,他們終究沒敢當場表現出來。
十人中唯有一人臉色未出現任何變化,那便是葉瑾。他緊緊地盯着高興的臉,平靜地問道:“那不知高公子的生意需要多少資金運作呢?”
“兩萬兩。”高興也平靜地看着他,緩緩伸出兩根手指。衆人正迷惑間,便聽高興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來,“黃金!”
“嘶,”衆人都瞪圓了眼睛,震驚地看着高興。
包括高長恭都有些吃驚地看着高興,心道:“興兒這心也太黑了。”
葉瑾眼睛豁然一睜,眸子中精光一閃,迅即又隱了去,恢復了平靜。他淡淡地笑了笑,道:“兩萬兩黃金,那是葉某一大半的資產,看來高公子要做的生意很大啊!”
高興不置可否地笑笑,環視衆人,道:“不知諸位叔伯願意助我否?小子可以保證,你們今日付出的,來日定能成倍收回。”
衆人相互對視,眼中既有疑惑,心動,更有着無奈。
片刻後,張察率先開口道:“高公子,老朽年事已高,也經不起折騰。老朽出資一千兩白銀,權當祝賀高公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的賀禮吧!”
“我出八百兩白銀,祝高公子日進斗金!”
“我出五百兩。”
……
“葉某願與高公子合作,出資兩萬兩黃金。”葉瑾平靜的聲音響起。
會客廳中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衆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葉瑾,後者卻依然固我,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靜靜地看着高興。
高興也正看向他,眼中稍有些意外,臉上稍有些譏笑的笑容還未褪去。
“好,那葉叔叔,合作愉快。”高興大笑着豎起手掌,葉瑾笑着與其擊掌盟誓,算是敲定了合作。
至此,高長恭邀請張察十人來此的目的都已達到。高長恭正要留衆人吃飯,除了葉瑾,其他人都忙推脫家中有事,說回請高長恭父子後便匆匆離去。笑話,才一會功夫,便被這父子倆敲走了一筆錢,再吃頓飯,那不得吐血?
吃過飯,高長恭去了軍營,高興則請葉瑾去自己屋中商談事宜。一個時辰後,葉瑾一臉震驚,興奮,激動地走出了內史府,還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耳邊迴盪着高興那一句“十年後,我們將是整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送走葉瑾,高興換了一身緊身胡服,牽了馬,出府,直向軍營行去。端坐馬上,高興笑意盎然,興奮,他是真興奮。沒錢地日子是極度痛苦的,如今一切都解決了。
若想叫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
那夜,高興與高長恭深談,便是向老爹借錢,以改善士卒們的生活水平,發放糧餉,如此才能讓士卒們信服,認真踏實刻苦地訓練。
高長恭不僅是戍守將軍,也是一郡內史,府庫的錢糧用度根本沒有可以任由高興“揮霍”的。因此,高興便想出瞭如此注意,向那些富商伸手。
當高興來到軍營時,已接近午後時分。
有了酒肉的刺激,連坐制度,衆士卒訓練起來相當賣力。不過短短兩日,隊列倒是頗有些成效,遵守紀律,服從命令這些觀點,也在慢慢滲透進他們的心中。
高興只是在暗處觀察了一陣,便悄悄地離去。
走在街上,看着嫋嫋升起的炊煙,孩童天真無邪的笑容,分外安詳。高興嘆了口氣,道:“尉破胡快到石樑了吧,應該帶着那幫小子們見識見識了。”
突然,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高興不由皺着眉頭循聲望去。
“小畜生,哪裡跑!給我抓住他,往死裡打!”一個鴨子般刺耳的聲音響起,將和諧安詳的氣氛破壞殆盡。